第1092章 累贅
宋大複元年,金天會五年三月。
此時的大宋己經桃花綻蕊,楊柳己披上綠裝,而北方金國京師的會寧府天氣放眼依舊是光禿禿的樹丫、衰黃的蒿草。
供奉著金太祖完顏阿骨的與完顏氏列祖列宗的金國太廟,此時旌旗招展儀仗密布號角連天。
在金國的太廟前,上到金國皇帝完顏吳乞買下至金國文武百官的目光都落在一個身著穿著金人百姓服裝、頭纏帕頭,身皮羊皮、袒|露上身脖子上被係著一根繩子的人的身上,此時天氣寒冷隻見這個人被凍的口唇青紫哆哆嗦嗦,係著其脖脛間繩子的另一頭被金國二太子完顏宗望在前牽著,正亦步亦趨的向著金國太廟行去。
這是金人的獻俘禮,也喚做“牽羊禮”,必須要求俘虜赤|裸著上身,身披羊皮,脖子上係繩,像羊一樣被人牽著,也表示像羊一樣任人宰割。
這不是大金第一次行這等規格的“牽羊禮”,上一次硊在太祖皇帝完顏阿骨打靈位前的遼國的天祚帝,這一次是南朝的皇帝趙桓。
此刻的趙桓哆哆嗦嗦滿麵羞愧,行在前麵的完顏宗望回過頭卻是一笑:“趙官家莫要以此為恥,此前遼國的天祚帝也是這般行的牽羊禮。”
讀祭文、叩拜……一幹禮節自是不必多說。
……
此刻,金國皇帝完顏吳乞買除了欣賞著這場獻俘禮外,眼中更是露出幾分得意之色。自己雖屬於皇族係,但以完顏宗望的太子係顯然是皇族係中與自己與自己子孫爭位的有力對手,而國相係對自己掣肘太多,但依眼下看來此次攻宋先勝後敗,對自己又極是有利,至少可以暫時將二者壓製一下。
說白了,這一次的獻俘禮相比較上一次天祚帝來說,含金量極為不足,南朝立了新皇帝,眼前這個南朝皇帝的兒子,但南朝的新皇帝不過是個傀儡而己,真正掌權的是那個南朝的駙馬,所以這一次南俘禮的像征意義遠大人實際意義,但為了大金的麵子,這牽羊禮依舊還要舉行。
牽羊禮上的這個南人皇帝更是失去了利用價值,當初完顏宗翰曾經要這個南人皇帝殺掉那個南朝駙馬,沒想到這個南朝駙馬現下竟然把持著大宋朝政,那個南人駙馬恨不得這個南人皇帝死在自己的手中,也就絕了其的後患。
所以說這個南人皇帝連當肉票的資格都沒有,隻有白白的在這裏浪費自己的飯票。自己正好可以利用完顏宗翰的失誤,來打壓國相係的勢力。
在沒有嚐到權勢的甜頭之前,所有人都會清高的對它嗤之以鼻,但隻要擁有之後完全會依賴成癮。
這位金國的第二任皇帝完顏吳乞買顯然也不能逃出此轂,南朝宋人的太宗皇帝可以占據兄長的皇位並傳與子孫,為何自己不能這樣,當年兄長太祖帝皇阿骨打在位時,自己曾經擔任使節出使汴京,有人曾說過自己的容貌與宋朝的太祖皇帝趙匡胤非常相似,而且自己的長子完顏蒲魯虎於武功之上並不比完顏宗望遜色多少。
牽羊禮過後,為了怕這個像征意義遠大於實際意義的南人亡國之君凍出好歹,金人立即給趙桓披上羊皮襖,可是這位曾經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皇帝陛下連穿衣都穿不好,更連係腰帶結這樣簡單的事情都做不來,惹得旁邊一眾女真人大笑不止。
隨後趙桓得到了完顏吳乞買給他的封爵,一個帶有汙蔑性的爵位——昏德侯。
獻俘禮過後,沒人再理會這個曾經的南朝皇帝,趙桓被囚禁在一處單獨的帶有籬笆小院的木棚中,每日都有金人士卒看守。
金國都城會寧府,說是都城,其實就是一片由帳|篷、木棚連成的居住地,放眼過去連中原的一座縣城也不如。
在回來的路上,趙桓就聽到有操漢話的金人士卒說南朝己經立了新皇帝,自己的兒子取代了自己,這些他並不在乎,因為他明白,以他在汴都的失敗和現在的身份,就算回去也絕不可能再登皇位,更何況那個挽大宋於狂瀾把持朝政的人,自己曾經險些砍掉他的腦袋,而自己的兒子取代自己也是順理成章之事。
趙桓想家,心中不斷期望著家裏的人來找他,來接他,哪怕是來看看他也好,可現實總是讓他失望。漸漸的趙桓明白自己想家,可家裏的人不想自己,那位平輿國公更是不希望見到自己。
身處逆境才會讓人學會思考,趙桓漸漸明白,事實上何止是樂天不喜歡自己,怕是大宋的一眾臣子們也不喜歡自己,而那些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百姓更不會喜歡自己,人人更是嫌棄自己。
漸漸的金人放鬆了對這位亡國之君的看管,事實上這位亡國之君在會寧府連方向也辯識不清,隻是有人時常看到這位曾經的南朝皇帝每日站在土坡之上,麵向南方眺望,刮風下雨也不曾輟棄……
有一日,這位亡國之君外出南望淋雨受了風寒一病不起。
會寧府的郎中費了好大的勁,才將這位亡國之君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
得到趙桓險些病亡消息,很快完顏吳乞買有些坐不住了,這個南人廢帝不僅不能被當做人質肉票向南朝討要贖金還浪費我的糧食,浪費我的醫藥,應該將他送回去……
大金很窮!
不錯,大金是很窮,雖然大金吞並了大遼的領土,但女真人卻是漁獵民族,而原來遼國也是一國兩製,南邊富庶的燕幽處於封建社會,北邊牧場處於原始社會,而女真人自起兵這這十幾年來尚處在原始社會向半封建社會的大跨越時期,直接省卻了奴隸社會。
塞北,極北苦寒之地,女真人生存的本事不是牧羊養豬便是漁獵,封建社會那一套對其來說,除了物質生活享受可以照搬照做,至於封建生產製度那一套對於尚處於野蠻期的女真人來說,無疑於天書般的存在,很是難以理解消化。
曾經做為遼地最為富庶的燕雲,在幾經戰火之後因宋要贖買燕幽,城中富戶子民盡數被女真人遷往他處,現下的燕雲百業凋弊,己不複當初盛景。而且因處北地,金國糧食產量極為有限,不足以滿足國內民從所需,以致於金國未曾侵宋之前,不得不向大宋討食糧食。
說到底,此時的大金還隻是一個不會生產,隻靠搶劫斂財支撐國家機器運轉的強盜型國家,沒有掠奪遼與宋的財富,金國這台國家機器運轉堪憂
因為家底薄,金國的太祖皇帝阿骨打非常節約,曾與群臣定下誓約:國庫中的財物,隻有打仗時才能動用。所以平時便是身為皇帝的吳乞買也不能頓頓大魚大肉美酒佳肴歌舞侍候,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以至於金太宗吳乞買因為私偷國庫宴飲,還被宗翰等一幹大臣拖下寶座,打了二十板子。
我連自己都吃不好,為什麽還要養著你這麽一個沒有的廢物,若是殺了還為大金惹來非議,讓南朝更加仇恨自己,但留著實在是浪費糧食。
很快,吳乞買與一眾臣子說出自己的想法。
原本吳乞買還覺的此事很難成功,可出人意料的是二太子完顏宗望與國相完顏宗翰皆讚同自己的這個決定。
對於放歸趙桓,宗望與宗翰各有讚同的理由,趙桓畢竟是曾經的南朝皇帝,現下南朝江山表麵上姓趙,實際上卻是姓了樂,倒不如將這位南朝的舊皇帝放將回去,此舉勢必會令南朝生出波動,更等於扔給樂天一個燙手的石塊,說不定還能利用趙氏皇族對樂天的不滿,從而使南人朝廷內部發生分|裂,進而大金可以借勢南下一統中原。
此次奉吳乞買出使宋國的使者王汭是大宋官員的老熟人,此前此人使實不下三次。
金人對於本國通往大宋的路,可以說是熟的不能再熟了,托大宋前任執宰王黼的福,金人走官道自燕京行到汴都隻用七日,從會寧行至燕京也不過用了七、八日,前後用了不到二十日的時間,金國使臣便持國書來到汴都。
做為金國使臣王汭自入汴都城的那一刻起,便感受到汴都與以前的不同,不管是大宋的軍卒還是官員皆是帶有濃濃的敵意,民間百姓看見大金使節的旗號還有旗子下的自己,目光有若見到仇寇一般,若不是身邊有宋人兵士護衛,怕是這些宋人百姓會立即撲上來將自己生生撕成碎片。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雖說現下宋金沒有大規模開戰,但仍處於對恃之中,但誰都知道依金人虎狼的性子,難保今歲入秋馬匹膘肥之時,金人不會再次南下。
金人要送趙桓回來,顯然出乎了樂天的意料,在樂天前世的記憶裏,這位曾為大宋天子的亡國之君客死異鄉,再也沒有回到汴都。
接還是不接?
一道難題擺在樂天麵前,接這位亡國之君,朝堂與民間那些忠於趙氏的勢力十有八|九會有許多小動作,甚至會鬧出許多事端來,不利於自己對大宋的掌控;若是不接,自己免不得要被扣上一頂大逆不道的帽子。
因為自己,曆史在南北宋交替之際轉了個彎,眼下還要再轉一個彎麽?樂天不禁向自己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