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知恥後勇
“青茗從小在我身邊長大，就像是我妹妹一樣的，換做是玄舟你，你在知道了這個世道是什麽樣子的時候，你還會讓你的妹妹去做這樣的事情嗎？要知道世道變得這麽慘，不是我們的錯誤，源頭本來就不是我們，是那些個為虎作倀的混蛋啊，為什麽青茗要為這些混蛋收拾殘局啊！如果不是這些自詡為好人、大善人的家夥出現在這個世上，不去剝削、壓製其他的道人，百姓中會流傳那句惡心人的“誰拳頭大誰就是老大”的狗屁話嗎？這是人能夠說出來的話？都是被逼的，被逼的全副武裝，若是能解甲歸田，誰願意在外麵流浪，都是那群該死的、天殺的狗東西在禍害人間，還將矛盾落在我們的身上！”
“而青茗現在逆天也就十歲，那些人不作為，還要青茗往前走去，這不是一個大笑話嗎？青茗這個年紀就應該有父母在身邊，有哥哥姐姐照料，應該是有一個非常美好的童年！結果呢？好不容易逃難到了青雨門，還遇到了一個神奇的讓人無語的老頭子，老頭子除了丟兩部書之外，一句話都不帶說的，好像是我們虧欠了他多少一樣！你說說這件事情我們該不該憤怒？”萬石崗一拳猛地砸在這木頭上，木頭應聲碎裂成渣，他越說越是憤懣，“說句實在的話，放在平時我也就不發牢騷了，可是我一想到青茗要幫助那些廢物收拾殘局的時候，我就感覺到惡心！她可是窮盡一生的努力，最後都有可能無功而返的，那麽為什麽要遭受這樣的罪，她欠誰的？！”
李玄舟是完全明白了萬石崗的意思了。
話粗理不粗。
這世道不是萬石崗造成的，不是青茗造成的，那麽為什麽要他們來收拾殘局，連一個小孩子都知道一人做事一人當，那麽為什麽在這種事情上就沒有一個人出來承擔？全都啞巴了，入眼能夠看見的全是各種虛情假意的善良，可事實則是滿目瘡痍、遍體鱗傷，各種大門派宣傳的盛世根本就不存在！門派的弟子說到底還不就是門派掌門的棋子嗎？一生拜在掌門下，非常努力的幫助掌門擴展門派的實力，最後獲利占到八成的怕都是掌門一人，普普通通的弟子還要通過複雜的考核才能拿到一些丹藥，古往今來，滑稽無比的事情一次次的發生，美其名曰年輕弟子們就要刻苦修煉，以至於弟子們還要跪拜他們一手捧起來的掌門，尊敬的稱呼一下“某某真人”！
“我恨就恨我對於這一切的無能為力，恨就恨原本善良的人被罪惡不斷的同化！不知廉恥，反以為榮！”萬石崗緊握拳頭，他額頭的青筋已經是一條條的爆出來了，麵目赤紅已經是有些猙獰。
李玄舟眼睛眯起來，一隻手立刻放在了萬石崗的拳頭上，神識全力幫助他調息。
一兩個呼吸後，萬石崗才噴出一口淤血，內心才稍微平靜了一些。
“師弟讓你擔心了。”萬石崗低著頭默默的擦著嘴角的血。
“師兄，等到我十年之後從青雨門離開，隻要我的事情解決了，我立刻就去找青茗，到時候青茗去什麽地方，我就會去什麽地方，我能做的事情就隻有這麽多，我會陪在青茗的身邊，幫助她實現自己的願望。”李玄舟則是笑著突然開口說道，“如果到時候師兄也有時間，那麽也可以一起陪著青茗處理這種事情，想必她有我們兩個人在身邊陪伴，至少也會有些心安。”
萬石崗震驚！
這是自己師弟能夠說出來的話嗎？自己師弟不是一個乞憐人嗎！為什麽乞憐人能夠說出來這種話？乞憐人不是講究的與大道盡量少一些聯係的嗎！那麽為什麽能夠要幫助青茗做這種事情？
李玄舟看見萬石崗的震撼神色，他是笑著看著他說道：“師兄，師弟雖然年紀不大，但不是一個傻子，有些東西我不說，不代表我看不見。若是以前沒有發生一些事，我可能會跟在師傅的後麵很久很久，以至於後麵傳承師傅的衣缽，收一個徒兒。可是這一次來到了青雨門之後，我也想了很多的東西，我發現身邊有很多事情是不合乎常理的，是超過我理解的。那麽既然我生在這個世上，我能夠幫一個人就幫一個人吧，既然青茗都這樣了，我肯定也不能叫青茗站在我們兩個師兄麵前的。”
乞憐人被很多人所不能理解，其實本質是讓他們有更多換位思考的行為，日常委托的很多顧慮更是能體現出一點。
眼前來看或許是青茗激起了李玄舟的內心想法，不過實際上這種事情是長久培養下的一種自然而然的過程，不會存在有什麽強求。
所謂乞憐人的道義，本質上就是一段悲戚的回憶。
天黑不趕路，子時不入眠。師徒二人行，盡量避瓜葛。大道無情義，修行伴我心。安能一日破輪回，不做生死簿上人。牛鬼蛇神皆有因，仙人來世不全明，恩怨情仇難撇盡，隻道乞憐之人難自憐。若問何故？無故，無他也無心。一人之力難勝天，滿地皆是謊言人。糊塗無奈三分笑，來生不願再祈憐。
怕是五個散修中看的最透徹的就是乞憐人了。
萬石崗重重點頭了，他強行壓住內心的情緒，說出來的話則是讓李玄舟驚訝：“師弟，如果不是你說你去陪著青茗，那麽我肯定是要暗中陪著青茗一起走的，你們都是我的親人，我萬石崗在這世上就隻有你們兩個師弟師妹，你在青雨門中是安全的，我肯定是不能放任青茗一個人離開！但是現在既然你以後陪著青茗，我就不和你一起，我是要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做，是要盡我可能殺盡天下的無心之人！讓他們沉靜在我萬石崗的恐怖回憶中！將醜陋的源頭一一斬殺！叫他們為自己所作所為付出代價！這是個慘痛的亂世，好在我現在還有修煉一條路可以走，是我不幸中的萬幸了！”
“而在我萬石崗來看，修道修的是什麽道？修的是替天行道！！”
他的眼眶紅彤彤的，緊緊閉著嘴，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平時不說，此時想到自己童年的一些回憶，這真的是很難忍受的一件事。
血液、悲慘的嚎叫。
狂喜、金銀墜地的聲音，種種的東西纏繞著他的神識，不成天生就要承受這種事情！
李玄舟驚歎萬石崗的言語。
“大師兄，小師兄，有什麽青茗能夠幫忙的嗎？”青茗是站在門外。
她剛剛聽見這邊好像是有些嘈雜聲音，連忙是放下書過來查看了。
“沒有沒有。”萬石崗滿臉憨笑的看著他，“我隻是和你小師兄隨意的聊天。”
“是的。”李玄舟跟著平靜的說道，“大師兄是一個厲害的人。”
“啊。”
青茗愣了一下，“那麽大師兄你的眼睛怎麽紅紅的？是哭了嗎？”
“沒有，是柴火的味道太大，剛剛你玄舟師兄也是了得，一口氣猛地直接吹這個灶，結果一口濃煙直接摔在我的臉上，要不是我躲閃及時，就這樣的一口濃煙怕是要將我帶過去了。”萬石崗輕鬆的說著，跟著也是站了起來，“等會吃完飯，我還是要去江舟城一趟，就是報名的事情了，你們有什麽想要的東西可以直接和我說，我現在一並買回來。”
青茗搖頭：“師兄我沒有什麽想要的。”
“嗨，瞧你說的，我給你買兩件衣裳，小女娃漂漂亮亮的多好。”萬石崗擺了擺手，“師弟，你想要什麽，咱們現在有錢的！”
李玄舟點了點頭。
既然這樣，他也就不藏匿了，“聽聞師兄說藏劍山莊有一些劍譜售賣，那麽師兄可以去藏劍山莊詢問一番，看看比較便宜的劍譜有那些。”
說完，“稍等。”
他立刻回到了小屋內，接著從竹囊裏麵取出來一個錢袋。
錢袋裏麵一兩黃金直接落在了萬石崗的手中，萬石崗手腕一抖，差點沒有摔在地上。
“咕咚！”青茗和萬石崗同時吞了口口水。
沒有看錯吧！
這是黃金！一兩黃金！
這一兩黃金是早些年在雲浮鎮時將官所給，當時是跪下來的，不過下跪的事情放在一邊，本就不是什麽值得注意的，有了錢財自然還是要是使用的。
“師兄，這一兩黃金你拿著，看見有什麽不錯的劍譜直接買來便是，還有你自然要參加比賽，總不能就這樣空手去吧？你看看有沒有什麽兵刃可以優先購買。”李玄舟是笑著說道。
萬石崗迷茫的點頭。
到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忍不住的問道：“師弟啊，你作為一個乞憐人，不會是副業，要是哪天乞憐人混不下去了，你不會回去繼承千萬黃金的家產吧！”
李玄舟頓時笑出了聲，“安心用吧，沒有問題的。”
再看了看爐火，“青茗正好在，你幫我翻一下鍋底，不要糊了。”
“誒，好的！”青茗連忙匆匆跑到灶台的另外一邊，掀開大木頭製作的鍋蓋，一陣香氣升騰而起，三個人的肚皮則是咕嚕嚕的叫喚了起來。
灶房內沉默了兩個呼吸。
隨後就是一陣忍不住的歡笑，灶房內頓時充滿了溫馨的笑容。
……
青雨門另外一邊，李白藥慵懶的伸了一個懶腰，打了一個哈氣。
他的耳朵動了動，臉上則是一些寬慰的笑容。
萬石崗此時是不能理解李白藥為什麽這樣，認為自己師傅太過於冷漠，不過李玄舟卻已經是明白了，他早就明白了。
李玄舟以前是跟著自己的師傅的，前後對比自然就知道這一切是什麽緣故。
乞憐人一生隻能收一個徒兒。
李白藥已經是有了徒兒，那麽如果還是以乞憐人的方式來收徒，這就違背了乞憐人的道義，李白藥自然不會這樣做，留給他的就是開設一個山門了。
如果隻是簡單的開設一個普通山門，最後他交出來的弟子很有可能都是些唯利是圖的存在，都是各種為丹藥爭奪個死去活來的人，說到底還是將這個本來就不算是好的世道，推得更加黑暗。所以他才暗中開始收攏篩選，最後弟子全都是為了利益全部跑光了，誰也不想要呆在這樣的破地方，這就符合李白藥的想法了。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萬石崗沒有因為青雨門而感覺有任何的感激，這就是他最想要的。
青雨門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家，不可能左右他的想法，那麽在萬石崗離開青雨門的時候，他就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存在，是有自己抱負的，是知道什麽事情是正確的，什麽事情是不對的，不會因為修煉的事情衝昏頭腦，更不要早早的就陷入到各種爾虞我詐中，這已經是李白藥這個老人最深的祝願了。於是李白藥用的就是冷漠換來了萬石崗的堅強，若不是這樣，萬石崗投入到一個尋常門派中，現在修為可能是強大不少，但他除了修為之外，就沒有任何的良心，更是冷漠至極，而良心對於李白藥來說，這才是一個道人身上最重要的品質，千萬不能沒有。
至於李白藥為何給自己徒兒起這樣一個滑稽不能理解的名字，眼下則也是明白的。
就像是李玄舟的師傅李儒一樣，真心為自己徒弟好的，都知道乞憐人這一條路到底是有多麽的悲傷，以後能離開乞憐人，從常規避世的道人真正的進入到大道中，這才是他們真正的希望，所謂簡單的幾個字，知恥而後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