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血色
他冷冷說:“留你終是禍患!”
這種極端分子,根本沒得聊。反正我目的已經達到了,他那30萬精兵肯定不會隨便行動。於是,我便趁他不備,扔出一個煙霧彈,施展輕功逃之夭夭,隻留下咯咯嬌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很快的,老王爺的喪禮就舉行了,我知道,隻等一道聖旨,慕容凜就會變成新一任清郡王。
慕容凜在接到聖旨的當天晚上,出現在了我房中。我招呼他坐下,他坐定後隻是喝茶,頹然不語。
“很快就要改口稱呼你為王爺了吧?”我沒想好怎麽啟開話題,就說了這最俗套的話。
“悠兒,你想知道父王是如何去了的嗎?”
我一邊給他已經空了的茶杯裏滿上茶水,一邊淡淡說著:“你若是心中鬱結,可以和我吐露。出了這個院子,我便什麽都不記得。”
他緩緩說道:“沒有人能猜得出是誰害了父王。我未弑父,可父王卻因我而去;父王被害,可我卻不能追究。”
“是中毒?”
他點點頭:“很尋常的砒霜,可報上去卻得說是突發惡疾。”
是什麽人能讓慕容凜明知父王是被謀殺而不去追究呢?要麽是於理,慕容凜忌憚;要麽是於情,慕容凜不忍。
慕容凜忌憚誰?若是當朝皇帝,慕容凜定會是滿腔憤恨,麵子上隱忍不發,但暗地裏一定會有所動作,所以不會是當朝皇帝。那會是銀魅嗎?慕容凜怕是確實不敢和銀魅輕易翻臉,但銀魅不像那麽無聊插手人家家事的人吧,而且銀魅想殺老王爺也不會用砒霜這麽尋常的方式,他會把死亡做成藝術,就像他設計的每個幻術一樣。
依照慕容凜的性子,若是由於忌憚而不能追究,他一般不會頹然,而會是暗藏憤恨。若真是忌憚、而且他還像現在這麽頹然,那隻有一種可能:這個人是他究其一生也扳不倒的人物,他對自己沒有信心。
我想不出能有何人會讓他忌憚到如此地步。這個慕容凜,恐怕天神,他也不會如此絕望。
不是理,那就是情?親情友情愛情,是哪一種?
在“愛情”這個詞飄過我腦海的時候,我禁不住心裏一沉,一時有種怪怪的滋味湧上心頭。
終於,慕容凜和我說起了他的故事。這個故事,給了我答案:
“我自小就在母妃身邊長大,15歲以前都未曾見得父王。府裏的人都告訴我,父王在很遠的封地。母妃出自名門,學識淵博不遜於那些大學士。她對我期望頗高,甚是嚴厲,暗地裏請來一位武林奇人,就是你的師父元一先生的同門師兄,靈羽先生,來教我武功和幻術。母妃還親自教過我詩書,甚至教我帝王之道。
“府中有塊禁地,是母妃嚴禁我走近的。但是15歲那年的一個晚上,我終是忍不住好奇,偷偷走近,卻聽得如泣如訴的簫聲從裏麵傳來。彼時我已習武十載,輕功已有所成,便翻牆入內。”
故事聽到這裏,我不禁倒抽一口涼氣:“是老王爺?”
他不置可否,隻是接著敘述:
“當時,我見到一個麵目熟悉的中年男子在院內吹簫,他沉浸在樂曲裏,甚至我走近,他也恍若不見。一曲終了,他終於看見了我,衝我一笑卻形容癡傻。他先是咧著嘴笑,可突然卻麵色驚恐,顫抖著低聲念叨母妃的名字,步步往後退去,後來竟轉身狂奔進屋內。我環顧四周,卻沒有看見母妃,便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他緊緊關著門,可這並不能阻擋住我。
“我踹開門,進得屋內,就著月光,點亮微弱的燭火。屋內是幹淨整潔的,想是有人常來打掃,桌案上散亂著好多幅畫,新舊程度不一,但畫上皆是同一位女子:有含羞的她,有帶笑的她,有薄怒的她,有佯嗔的她,有惹憐的她,種種神情,種種體態,一一描繪在紙上。我回頭看了一眼瑟縮在旁的那個男人,此時他眉眼含怒地瞪著我拿著畫卷的手,卻因為驚恐而發著抖不敢靠近。我那時已經15歲,也知道些男女情愛為何物。我知道,此人定是個情癡。
“突然,我的眼角無意間瞥見一張發黃的畫卷上題了首詩:‘雨後花含嬌,雲流山自怡。醒持披荊劍,醉臥美人膝。’時間是18年前,而落款,竟是父王的名諱!
“我拿著畫卷,顫抖著朝他走去,問他是不是父王。他卻隻是叮著那張畫,似乎是很想搶奪卻又不敢。就在這時,屋子裏突然大亮。我往門口看去,發現母妃正帶人點著燈籠,離我們不過數尺距離。父王見到母妃,發抖的更加厲害,一下子蜷縮的緊緊的,把頭埋進腿間。母妃的臉在明亮的燈火中剛毅決絕,我素來知道,溫柔這個詞從來和她無緣。我一把拉起父王,質問母妃道:‘他是父王?’母妃充滿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吐出一個‘是’字。
“母妃對我很嚴苛,哭泣是被嚴令禁止的行為。可我此時卻忍不住流下了淚水,我衝母妃咆哮道:‘為什麽要騙我!15年了,我一直幻想我的父王是在封地令行禁止,威風凜凜。可是,事實為什麽會是這樣!他是我的父王,無論他怎樣我都不會嫌棄,你為何不讓我見他!’
“母妃臉上滿滿寫的都是恨意,她恨聲道:‘我嫁給你父王,他癡傻也好,俊逸也罷,我都不會嫌棄他。可他呢,他是如何對我的!你問問他,你問他,這畫上女子是誰,是誰!他縱然被害癡傻了,整日裏也總是想著她,他可有把我半點放在心上!我是一個女人,我的一生就這樣被他毀了,而他卻從來不曾念過我。我如今這般對他,有錯嗎?而你,你是我的親生兒子,我為了你嘔心瀝血,殫精竭慮,就換來你對我的不敬和咆哮嗎?你們父子倆真是對得起我!’
“我看著母妃過早生出的華發,頓時覺得自己的周身氣力被一下子抽走,暗自歎息,軟下語氣道:‘母妃能讓我平日裏來陪陪父王嗎?’她點了點頭,說該做的功課不能落下,其他都隨我。”
看著慕容凜頹然的神情,突然,一個可怕的想法從我腦海中冒了出來,殺死他父王的凶手會不會是……
可這是為什麽呢?她恨老王爺,可她若是想動手,早就可以了,為何要等到現在?
慕容凜接著說故事,語氣確是遮掩不住的落寞:“我自認母妃希望我能達到的目標,我都做到了,且做的更好。她也很滿意,可我卻不會再跟她多說話。心裏有些煩悶的時候,我寧願去對著父王說,盡管他隻是笑,不理會我。再後來,我和少桓相認,知道父王畫中的女子乃是少桓的母親。”
“少桓確實和那女子長得頗為相像,以至於他第一次來郡王府作客的時候,生生嚇到了母妃。近些年來,母妃漸漸氣力不支,已經很少管我的事情,但她卻十分排斥少桓,總是在我耳邊說,少桓是我父王欠她的債。聽聞少桓娶了季雷的妹妹以後,母妃更是不安,催促我找個有背景的姑娘,為以後做好打算。我告訴母妃,我隻願娶我鍾愛的女子,母妃歎了口氣,似乎是感傷她的一生,也就隨我去,沒再在婚姻大事上逼迫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