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慕容凜的哀傷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的耳膜正被慕容凜的怒吼聲震得生疼。可歎我雖然眼皮緊閉目不能視,但耳朵的功能還是一如既往地好。
“她這時候不是應該醒過來了嗎!為什麽還沒有!”
依靈兒驚慌地說道:“阿依那罪該萬死,昨日阿依那回去之後,發現身上的藥丸少了一顆……”
慕容凜怒吼道:“你說什麽!少了什麽!”
“撲通”一聲,好像是雙腿跪下的聲音。“阿依那該死,昨日晚上才發現少了無憂蠱,一時驚慌不敢告訴陛下。陛下知道,阿依那來自南疆,全身都是毒藥,姑娘趁阿依那不備隨便偷走一顆都絕無生還的機會……”
慕容凜喘著氣,悲怒道:“無憂蠱到底是什麽蠱!”
依靈兒膽怯地說道:“是……是我們族人用來安樂死的蠱毒……陛下,姑娘她去的猝然而沒有痛苦,陛下節哀。”
“啪!”瓷器碎地的聲音在沉寂的屋子裏猛地響起。隻聽得慕容凜顫抖著聲音,悲愴地吼道:“滾,統統都滾!”
皇宮的人皆受過禮儀的訓練,退下的腳步聲都輕的幾若不聞。很快,這屋子裏便隻剩下慕容凜一人的呼吸聲。
“悠兒”,熟悉的氣息漸漸逼近,一隻大手撫上了我的麵龐。那已經在我腦海中深深銘刻下印記的霸道聲音,此刻卻衰弱地好似被抽走了生機一般:“你就這麽恨朕,寧願以死來懲罰朕?”
我可以反抗他的憤怒,卻無法抵擋他的悲哀。他的每一個字都好似敲打在我的心頭,我想,即便我以後出了宮去,也要日日被這男人哀傷的聲音折磨地輾轉反側吧。我本以為他得知我死去應該是急怒攻心的,沒想到竟然是失去生機一般的哀傷。
“唉”,他歎了口氣,依舊是那副低沉哀傷的語調,“其實朕一直擔心你會看不開,特意派了兩個隱衛日夜看著。朕知道,你不喜歡,但是朕依然要為你安排。朕做過好多你不喜歡的事了,也不缺這一件。沒想到,你竟然用了這個假死的機會覓得了空子。你說的沒錯,你若是不想活,朕是無論如何也攔不住的。
“朕是不是特別自私?嗬嗬,看你不說話,想來是同意的。不錯,朕利用過你,禁錮你,強要了你,朕的確是無比自私。可是悠兒,你又何嚐不是呢?作為丈夫,哪個男人能忍受這種事?作為皇帝,哪個皇帝對造反者不是趕盡殺絕?可朕終究不忍,終究還是親自去雲城將你接回宮,終究還是下令放逸軒一條生路。而你,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去了,留我一人獨坐在空蕩蕩的皇宮裏,你忍心嗎?
“以前,朕總想著等登基之後要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給你,而你也一定願意為了朕的大業去做些什麽。可是當那日在蒙城的前線你我遠遠對峙時,朕才發現自己錯了,錯的一敗塗地。雁翔宮那一晚,實話說,朕很難過,任何一個男人都不能接受的。悠兒,你素來不是賴賬的人,你是不是真的有什麽隱情?為何不跟朕說?
“是了,朕一直不願見你,把自己關在東暖閣成天批折子。可朕心中何嚐不苦!多麽害怕,害怕你用那樣淡漠地眼神看著朕,那毫無意味的淡淡目光卻好似冬日最冰冷的刀鋒,每次見到,都淩遲著朕的心。你不再大笑,不再嬌嗔,不再如往常那般生機勃勃。你變得憂鬱沉靜,淡漠疏離。這樣的你,不是朕願意見到的!
“原本想著等正式封你做了皇後,朕有的是日子來化解往日的宿怨。沒想到,蒙狄竟然派人來求親!你永遠不能想象那一刻朕有多麽震怒,那震怒甚至不亞於雁翔宮那一夜。朕怎麽也想不通,你為什麽甚至寧願去那苦寒之地,也不願留在朕的身邊。不過現在,朕明白了。你連生死都不看重,何況錦衣玉食乎?
“悠兒,朕如今惟願你醒來。隻要你無憂無慮地活在朕的目光中,哪怕不在朕的身邊也是可以的。不過不能在其他男人身邊,他們都沒有朕那樣愛你,他們不能讓你幸福的。留在朕的身邊多好,你的舉世無雙的頭腦總是能有一些讓朕耳目一新的點子,你我這樣的人,生來就應該在皇城之中,睥睨眾生的。
“都說帝王無情,可是有誰願意無情!皇權看似風光無限,但吞噬的,是人心。朕不願放你走,是不願心中最後一點柔軟的地方也硬若磐石,是不願最後一點柔情也隨著你的離去而消散成灰。朕有錯,可悠兒,你為何不願來救贖朕,為何不願看到朕的龍袍下掩藏的無奈?
“你走了,朕真的要變成孤家寡人了。倒是你,還真是像往常一樣精明,無憂蠱嗬,你走的時候是不是真的沒有痛苦。你這一走,朕都不想殺逸軒了,憑什麽讓他早早去地下陪你啊!朕要抓住他,每天用最凶狠的刑罰來折磨他,就是不準他去死。悠兒,你一定會心疼,然後就會托夢給朕對不對?
“不,不準你心疼他。你隻準心疼朕,朕要比以前更加勤勉政務……”
聽著慕容凜的話,我心中好似刀割一般疼痛。我不忍心聽他說下去,我害怕等藥力消散的那一日,我會跳起來,用盡我畢生的力氣跑回他的身邊!
意識又逐漸模糊起來,我知道,蘇醒的一個時辰已經過去,我又要陷入沉睡中了。現在是夏天,按照大燕的禮俗,我是得停靈“三日”再下葬的。這是第一日,不知明天和後天慕容凜還會不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