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掛念

  雖然不大放心讓一隻地獄係統看家, 鬱清還是決定趁著沒有新客到來，趕緊去市裏檢查一趟。預約好日子之後，這天他一大早就起來了。


  胡二又打了一晚上麻將, 在沙發上睡得正沉。好在章樹還是靠譜的，已經替他收拾好水糧。


  市裏有點遠, 但中午前趕到還是沒問題的。鬱清完全可以到了再找吃的，但想想畢竟是章樹的心意，便沒拒絕。他想給爸媽帶的果蔬，章樹也一聲不吭給采摘好了，還戴著新鮮的露水。


  這家夥雖然化形年輕, 卻像個長者一樣，什麽都想得很周到。


  老宅也想幫忙的，但天亮了, 生怕被房客們看到, 隻能在一旁幹著急。


  “路滑, 慢點開車啊。”胡二終於醒了，過來伸個懶腰道。


  586則對他點了點頭。


  鬱清不想把房客們也給吵醒了，便揮揮手, 鑽進了車裏, 速度離開。


  他走得挺幹脆，院裏幾人反而有點失落。


  “走掉了謔……”老宅屋頂的樹枝伸長再伸長，探出樟樹頂上，直到小汽車跑遠看不到了, 才悻悻收回。


  章樹：“會回來的。”


  胡二趴在廊下繼續打瞌睡。


  586則感歎道：“你們有沒有覺得, 小鬱離開之後, 這裏好像少了點什麽？”


  老宅關上了門窗：“嗚嗚嗚……小鬱不在, 不想說話。”


  章樹：“同感。”


  狐狸還沒睡夠呢, 繼續蒙頭大睡。


  於是許意出來找吃的時候，就感覺今天的氣氛莫名的沉重。


  鬱清早就通知過他們今天要外出，所以他發現鬱清不在，並不奇怪，隻是看了看天，又開始發愁：“好不容易晴了一段時間，怎麽看起來又要下雨的樣子。今天老板出門了，可千萬別下啊。”


  夏季晴雨無常，其實隻要不是連日降雨，大家都很少關注，也就許意比較敏感。


  不過這一次天空雖然有些陰雲，但並沒有下雨。雲朵一層又一層相疊徘徊，始終遮擋著後方的太陽，陽光則使勁要穿透雲層，互不相讓。


  大概天氣陰沉的緣故，大家似乎都沒什麽幹勁，就連陳進也悶在房裏打遊戲。


  老宅裏異常的安靜。


  鬱清也注意到了。


  他雖然離開了，但有地獄係統在，仍然可以通過586的轉播看到家裏的情況。


  “宿主，你分神了，開車的時候專心點。”586提醒道。


  鬱清連忙收心，不看了，和586納悶道：“他們怎麽了？”


  他平時在家也並不是很有存在感啊，怎麽一走，院子裏便靜悄悄的，一點生氣也沒有。


  586猜測道：“也許，你和老宅也有一種無形間的契約關係？如果你遠離它，會影響老宅的氣氛吧？”


  鬱清這麽一想，頓時也開始掛念了。還是盡快辦完了回家吧。


  所幸今天天氣很好，這一路跑得挺順。他先去了醫院，才去爸媽那兒轉了一圈。


  “小鬱回鄉下住一段，氣色是好多了呢。”


  “對對，氣質也變了，沒那麽急躁了，身上還有很好聞的味道。”


  “是呢，小鬱噴香水了嗎？”


  “沒啊。”鬱清納悶道。他聞了聞自己，隻隱隱聞到了衣服被陽光曬後的味道。


  兩老也不糾結，又關心了一□□檢的事情，聽說鬱清在老家養了雞鴨狗，也不留飯了，趕緊攆他走，生怕他把小動物餓著了。


  鬱清本想請他們一塊下鄉住的，然而兩老已經習慣了城市生活，相熟的朋友也都在市內，拒絕了。


  鬱清隻好一個人回來了，後備箱空了又滿上。


  此時太陽已經西下，鬱媽媽有點擔心地說：“到村裏怕是要天黑了。”


  “沒事，我慢慢開。”鬱清關上後備箱，又忽然打開。


  剛剛……好像有什麽閃過。亮亮的，碎片一樣。


  “怎麽了，忘帶什麽了嗎？”


  “沒什麽。”鬱清關上後蓋，夕陽照在車身上，反射著微黃的光。剛剛可能是陽光反射？


  鬱清等車開遠了，才道：“586，你發現了嗎？”


  586一開口便是：“快出牌啊小二，再不出我……宿主你說什麽？”


  鬱清：“……沒什麽。”


  586：“？？”


  夏季晝長夜短，晚上七點鍾夕陽仍然扒著地平線，久久不肯下去。也太久了點……


  鬱清抽空看了眼時間，覺得今天的天色似乎與往常不同，天黑得很慢。他到鎮上時已經八點了，天空居然還保持著微微亮的黃昏狀。要在平時，應該已經黑了才對。


  等到了村子裏，太陽仿佛瞬間就掉了下去，完全陷入黑暗。


  鬱清打著車燈，光裏遠遠便照到了路邊狐狸白色的身影，身邊站著望眼欲穿的李秋遊。


  一見到他，狐狸便奔了過來，繞著車子轉，少年則飛快跑回了小院，估計是報信去了。


  因為鬱清剛進院子，就發現房客們都出來了，那迎接陣勢把他都給弄懵了。


  “我不是說了今天一定回來嗎。”鬱清哭笑不得道。


  “沒事了，散了散了。”陳進趕緊道。眾人便放下了緊張的神色，各幹各的去了。


  夜色下，鬱清一邊從車上卸東西，一邊問：“今天沒來客人吧？”


  他這一天跑了醫院又跑爸媽那兒，壓根沒時間看老宅的情況。


  章樹迅速接過，道：“沒有。”


  “但是網上有人訂了房。”586道。


  老宅高興道：“我已經準備好房間了。”


  鬱清很是欣慰。看來即使沒有他，旅館應該也能正常經營。


  然而回了房裏，586提醒道：“宿主這種想法，可別讓老宅聽到了。你不在，它都歎了一天氣了。”


  鬱清道：“習慣了就好。”


  人有生老病死，總有一天他們要適應分開的。而且，他有一個念頭，如果老宅能夠回到原來的世界，應該就不用擔心了。聽說他們世界的人類是很長壽的，一定能陪伴老宅很久。


  老宅聽了他的提議，吃驚道：“小鬱真是那麽想的嗎？你想要送我回去？”


  鬱清點頭：“所以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麽來到這個世界的嗎？”


  “謔……”老宅傷腦筋地道，“我從樹上下來的時候，是被一隻鳥兒送走的，也許是路途遙遠，它太累了，所以中途不小心把我弄丟了。我就掉進了一口井裏。”


  “井？”


  “是的，那是一口廢棄的生命之井。樹屋死亡時，井通常都會幹涸。確切說，井幹涸之後，我們才會死亡。但是偶爾也存在特殊情況——樹屋在井幹涸之前死亡，那井就會崩潰，打開一個可怕的通道。傳說通道裏有無盡的黑暗、悲傷、痛苦和煩惱，所以被我們視為禁地並且遠離。”老宅語氣複雜地道。


  “結果我掉進去之後，就到了這裏。”


  鬱清：“……”


  老宅伸出樹枝替他打開窗透氣。“不過，情況似乎比我想象的好一點，這裏的人隻是煩惱多了點。”


  鬱清思忖道：“所以，如果你要回去，是不是也要通過井？”


  “謔……其實我們樹屋一族一直有個隱秘。”老宅頓了一下，又把窗關上了，小聲跟他說。


  “井是我們聯係全世界的通道。在我們的世界，人們也有像你們的電話一樣的東西，是我們每個樹屋的標配。我們的井通過龐大的根係聯結，傳遞信息，甚至傳遞物品。強大的樹屋可以利用井的能力，把人瞬間傳送到另一座樹屋。”


  鬱清震驚了。這不就是傳送陣嗎？！


  “所以我想謔……如果井的生命之源充滿，我是不是就能打開回家的通道。”


  鬱清立即道：“你的井，要怎樣才能滿？”


  “人的氣息，會為我的花園帶來活力。蝴蝶、螢火蟲，這些生命力，會增加我的生命之水。”老宅道。“當然，小鬱回來住之後，恢複得快一些了。其實我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人氣？”鬱清琢磨。


  “是的謔，人們美好的情緒會為我帶來新的生命。也許他們意識不到，但我的花園可以感受到一切情緒。所以我需要小鬱盡量不要離開這裏，因為主人的氣息主導樹屋的興衰……”老宅頓了頓，踟躇道：“也許這有點自私，但是……你遠行的時候，這個世界的風無法為我帶回你的氣息。樹屋如果感應不到主人，就會焦慮，擔心他們是否安好，就會發生讓我們特別困擾的事……”


  鬱清也緊張起來：“什麽事？！”


  老宅伸出樹枝演示了一下，有點害怕地說：“掉葉子。”


  鬱清：……


  好吧，掉發是很困擾。


  難怪他每次開車出門，老宅都欲言又止的，特別怕他不回來的樣子。


  “我這不是平安回來了。”鬱清安慰道，“以後我不會跑太遠的。”


  老宅：“唔。”


  鬱清保證：“真的跑也跑你能看得到的地方，不然跟你手機視頻也行。”


  老宅高興了：“謔……”


  鬱清便琢磨著再買個手機，這樣他不在的時候，可以放在家裏……


  他劃拉著手機選款，一邊想著老宅說的話，一邊迷迷糊糊睡著了。他做了個夢，夢到了老宅的世界。在那裏，隻要陽光所及之處，人們便沒有憂傷，沒有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