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寧平城之戰1
在石勒手下三萬輕騎的襲擾下,蝟集成一個大陣的晉軍變成了胡虜騎射的活靶子,不停的有晉軍士兵中箭倒下。
而晉軍陣中的步弓反擊,卻是越來越疲弱,稀疏的弓箭也很難對在周圍遊擊的胡虜騎兵造成有效的殺傷。
石勒騎在馬上,望著眼前的景象,心中大喜。
以如今的情形看來,這十萬晉廷中軍沒有轟然潰逃,看得出來還沒有喪失理智,因為這十萬人就算是再能跑,也不可能跑得過石勒手下的騎兵。
“將軍,如今晉軍敗象以露,隻要我軍全力衝擊其中一點,定然可以令其潰敗。”
石勒的心腹部將孔萇進言道。
聽了孔萇的建議,石勒陷入了思索,他當然也已經看出來晉軍敗象已現,隻要再加以強力衝擊,就可以畢其功於一役,徹底擊潰這些晉軍。
但是,石勒手下的這些都是輕裝騎兵,如果是對付普通的散兵遊勇,或者說追殺潰兵,都是毫無問題的,可如果是衝擊蝟集在一起的厚重步兵陣列,就算是能取勝,也肯定要承受不小的損失。
如果晉軍之中再有一些悍不畏死的所謂“哀兵”,那可能還要承受更多的傷亡。
就在石勒想到這裏的時候,旁邊的右長史張兵立即出言說道。
“不可,將軍,這些晉軍已經是瀕死困獸,隻要再加強襲擾騎射,讓他們不能歇息安定,用不了多久,晉軍肯定軍心淪喪陣列潰亂,待到那時候,再以騎兵衝突,晉軍必然自相踐踏,不費吹灰之力即可獲全勝之功。”
張賓的這番話,剛剛好說到了石勒的心裏。
石勒手下的這三萬胡人和流民混雜的軍隊,已經是石勒全部的本錢,如果能保全實力,而又殲滅這些晉軍,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右侯,果然是持重萬全之策。”石勒忍不住誇讚右長史張賓。
張賓聞言,心中暗暗得意,積極的繼續說道。
“將軍,可命令軍中兒郎,隻要尋覓到晉軍弱點,就以重兵聚擊之,隻要晉軍一部潰散逃跑,則其餘諸部必定望風而逃。”
石勒眯著褐綠色的眼睛,抬頭望了望天上,初夏的太陽如同火爐一般,炙烤著大地。
在這種情況下,十多萬晉軍一方麵要承受胡漢騎兵的弓箭襲擾,另一方麵又無法得到休息和飲水,就算是胡漢騎兵不重兵聚擊,也必定不可能長久。
因為十多萬人蝟集在一起,是根本無法正常行軍的,且不說訊息不暢帶來的指揮困難,就是十多萬人沿途的飲水,就是一個大難題,如果沒有便於取水的河流,恐怕一天時間啥也不能幹,隻能夠全軍取水的了。
“傳我的命令,全軍要一刻不停的襲擾,現在分為三軍,輪番上前進攻,切不可給晉軍喘息之機!”
隨著石勒的令下,孔萇、郭黑略等人立即領命前去布置。
很快,如同疾風一般的胡漢騎兵,就以更加凶狠的姿態在晉軍附近展開襲擾,奔騰的馬蹄掀起來漫天的塵土,如同黃色的毒霧一般,把十多萬晉軍籠罩在其中。
此時,烈日正炙,已經是正午時刻了。
腿部被胡虜騎兵踩傷的平虜將軍錢端,此時正被周橫、韓渾等幾個舊部用木架車馱行,眼看著騰起的漫天黃土,還有胡虜騎兵往來呼嘯的聲音,錢端就知道,這些胡虜肯定已經覺得晉廷行台中軍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
果然,隨著胡虜騎兵的膽子越來越大,不少的箭支飛躍了人群,落到了晉軍陣列中,錢端聽到不少的晉軍中箭倒地,發出陣陣的慘叫。
“帶我去見左衛將軍!”錢端見狀立刻對著周橫等人說道。
“將軍,孫左衛現在無法見到,太尉已經把孫將軍招到軍司,前去商議軍機了。”
一名剛剛從左衛將軍孫絡處回來的軍官,立刻告訴錢端。
聽了這話,錢端低頭不語,良久終於歎息一口氣,說道。
“胡虜如此囂張,如果再這麽放任下去,恐怕用不了天黑,我軍十萬將士公卿,就要潰散不可挽回了。”
聽了錢端的話,周橫、韓渾等人都是心中默認。
他們這些人自從大清晨離開寧平城後,跟隨大軍行進,整整一個上午半天的時間,隻走了大概十多裏路,就這個速度,恐怕得兩個月才能走到徐州。
而僅僅半天,他們這些晉軍就已經饑渴勞累,再這樣下去,用不著胡虜騎兵衝陣突擊,就是耗都能把他們耗死。
“那將軍我們該怎麽辦呢?”周橫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再這麽走下去,胡虜不停的襲擾,耗都能把我們耗死。”錢端抬頭望了望天上的漫天黃塵,繼續說道,“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留下一隻斷後精兵,用來拖住胡虜的追擊,然後剩餘的人還要能忍耐饑渴,最起碼要支撐到渡過前方的渦水,如果能抵達渦水畔的苦城,就能憑借渦水,暫緩胡虜追擊,如果能引一支強兵,再重創胡虜,那就可以保全大夥的性命了。”
聽了錢端的想法後,在場的周橫、韓渾等人更是感到絕望了,因為錢端的這些辦法,以如今的情況看來,根本沒有實施的可能。
且不說如何能讓十多萬人忍耐饑渴,在重兵追擊下抵達渦水,就說是留下一隻斷後的精兵,就是完全不可能的,這種斷後的軍隊,怎麽看都是必死的結局,而且,就如今晉廷中軍士兵們的狀態,也根本沒有什麽精兵可用了。
平虜將軍錢端說完,也是搖頭一聲苦笑,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想法根本不可能實現。
“我這辦法,就算是實施,也是大凶之計,恐怕就是稟報了左衛將軍,軍司的太尉和諸王,也必定不會實施的。”
“如今,前路滿是殺機,恐怕我們這些人,真的要把命交代在這裏了。”旅帥周橫低沉著語氣說道。
“唉,是啊。除非,能有援軍前來接應,不然的話這些軍士們必定無死戰之心,用不了多久,就要自行潰敗逃竄了。”錢端悲歎一聲。
本來,要是錢端的腿沒有受傷,他還想著跟太尉王衍等人請命,率領本部兵馬斷後掩護大軍的,但是如今錢端不僅腿傷無法行動,就連手下的兵馬,也被軍司諸公調集走了大半,用來去掩護中軍的行台公卿百官去了。
“說不定,青州軍真的能來援呢?”這時候一名軍官小聲的說道。
眾人聽罷,皆是默然良久,雖然他們都覺得青州軍幾乎沒有此的理由,但是,陷入絕望之中的這些軍將們,還是在心中隱隱的泛起一絲救命稻草般的希望。
與此同時,隨著胡虜騎兵越來越肆無忌憚的圍攻攢射,晉廷行台中軍損失越來越大,各部的士兵都已經停止了行進,十多萬人的掩護行軍已經完全陷入了癱瘓。
晉廷行台軍司位於中軍各部的層層掩護中,此時太尉王衍,襄陽王司馬範,任城王司馬濟,武陵王司馬澹,西河王司馬喜,梁王司馬禧,齊王司馬超,吏部尚書劉望,廷尉諸葛銓,豫州刺史劉喬,太傅長史庾敳等數十人正齊聚於此。
隨著十多萬人陷入進退失據的境地,所有的人都知道,再這麽下去,潰敗隻是遲早的問題了。
“諸公,快快想辦法啊!”太傅長史庾敳著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不停在走來走去。
“如今已經是無計可施,不如分兵行進,這樣的話,胡虜肯定顧此失彼,說不定就能擺脫這些胡虜騎兵。”齊王司馬超臉色煞白的說道。
他剛剛從自己本部那裏前來,在齊王的屬軍中,士兵們已經開始傳言,士兵們覺得這些胡虜此行追擊的目的,是行台的公卿百官和宗室,而不是他們這些身份低微的士兵,所以許多人眼見再這樣下去,就是等死,都開始想要尋找機會脫離大軍逃跑。
“不可,此時正是危急之時,軍中人心惶惶,要是一分兵行進,立刻就會通通作鳥獸散,胡虜騎兵獵兔射狐一般,就可以輕鬆獲勝。”
聽了齊王司馬超的提議後,豫州刺史劉喬立刻出言反對。
“那你說該當如何!難不成要通通抱在一起,淪為胡虜的階下囚嗎!”齊王司馬超立刻回敬道。
在齊王司馬超的屬軍中,有不少熟悉當地山河地理的梁國人士,隻要能不被胡虜窮追不舍,齊王司馬超就有信心率領心腹們擺脫胡虜的追擊,當然,至於行台的其它人如何,這早已經不屬於齊王司馬超的思考範圍了。
與齊王司馬超有同一想法的宗室、公卿人數也是不少,他們紛紛出言,表示讚同齊王司馬超的提議,都要分頭突圍,他們似乎都是非常自信,都覺得自己能在這裏逃出生天。
“胡虜皆是輕騎,一日行進數百裏,我們分頭行進突圍,如何能跑過馬匹!?真要是那樣的話,才是真正的尋死!”
豫州刺史劉喬立刻大聲說道。
“那依仲彥(劉喬字仲彥)之見,該當如何?!”身為軍司元帥的太尉王衍,立刻出言問道。
其實,在太尉王衍的心中,是認同豫州刺史劉喬的看法的,這十萬大軍如果能聚集在一起,不管怎麽樣,都是一股能讓胡虜忌憚的力量。
但是,如果真如齊王司馬超等人提議的那樣,十萬多軍士分頭行進突圍,且不說能不能跑過馬匹,恐怕這條命令一下,十多萬人的行台,立刻就能陷入奔潰的混亂,根本不可能有什麽突圍,隻會變成胡虜的殺戮場。
“太尉,如今之計,最重要的就是先穩定軍心,胡虜如今不顧一切的騎射襲擾,為的就是想讓我軍不戰自亂,萬萬不可讓胡虜如意啊!”豫州刺史劉喬說道。
劉喬的話音剛落,廷尉諸葛銓立刻就表示支持,其餘的一些官員也是出言認可。
“所以,現在一定要想法讓士卒們安定下來,要讓他們知道,此戰胡虜雖然凶頑,但是我軍隻要維持陣列不亂,那些胡虜也不能把我們怎麽著!”
“可是,軍中士卒已經是人心惶惶,許多人都已經覺得,有這數萬胡虜追趕,行台諸軍恐怕用不了多久,其中的士卒就要逃亡的幹幹淨淨啊!”
“如今情形,是軍中士卒人心盡失,一定要想辦法讓他們知道,我們的前路並不是那麽窘迫,那樣就不會有士卒們自行逃跑了。”廷尉諸葛銓說道。
現在的中軍士兵,已經對自己的前途很是絕望了,許多的人已經開始打算逃跑了,要不是周圍的胡虜騎兵很是凶殘,隻怕整個中軍早就逃跑了大半了。
“那有何良策?”太尉王衍立刻詢問道。
“太尉,可以讓手下的軍吏們,告訴他們的士兵,就說皇帝新任命的大將軍劉預,已經率領十萬大軍前來,接應行台驅逐胡虜,隻要外有援軍,那軍中的士兵們就可以不必如驚弓之鳥了。”豫州刺劉喬立刻說道。
“好,既然如此有用的話,那快來人,前去知會各營軍,以此來穩定軍心,萬萬不可讓胡虜一擊潰敗!”太尉王衍毫不猶豫的說道。
“不可!”
突然,一聲怒喝響起,嚇得太尉王衍一愣。
原來說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襄陽王司馬範。
“劉預狼子野心,矯詔是死罪中的死罪,怎麽如此哄騙軍中士卒!”
“大王,如今已經是危急存亡之際,劉預頭上的那些罪名,都已經被天子一紙詔書抹掉了。如今還是想著,如何別讓數萬軍卒自行潰敗吧!”豫州刺史劉喬立刻說道。
聽了劉喬的話,襄陽王司馬範也是啞口無言。
隨後,軍司太尉王衍就與襄陽王司馬範等人商議好了努力維持數萬中軍士兵,萬萬不可讓這些士兵自行潰散混亂的計劃。
等到一直追擊的石勒發現,這些晉軍竟然開始原地紮營的時候,他就猜到了一二。
望著晉廷行台諸軍如同“鐵王八”一樣的紮營方式,石勒就是一陣陣的冷笑。
如果這樣的話,晉廷行台一天頂多行進十多裏路,沒有個三兩個月,是根本不可能返回徐州的。
所以,石勒也並不著急,而是好整以暇的下令手下的騎兵一邊繼續襲殺,一邊在附近紮營。
而就在這個時候,劉預率領的青州騎兵,也進入了苦城,準備休整一番後,次日寅時就開拔前往寧平城晉廷行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