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一場大雪過後,並州雁門郡以北的原野上,全部變成了皚皚白雪的世界。


  幾條縱貫南北的大道就像是蜿蜒的巨蛇,在白茫茫的大地上穿過。


  “謔!”


  原本應該白雪寂靜的原野中,卻是透出陣陣的人馬嘶喊的聲音。


  在一陣激烈的交鋒之後,處於下風的一方見勢不妙,立刻向著北方倉皇逃跑。


  而那些得勝騎手們,隻是象征性的追趕了一段時間,然後就任憑他們逃向了北方。


  “單於,為何不追他們了?”


  一名頭戴皮氈帽的鮮卑人穿著粗氣,向身邊的拓跋六修問道。


  自從殺掉了自己父親拓跋猗盧之後,拓跋六修就自封為鮮卑大單於,並且征召南方晉陽的拓跋部眾集結到新平城,用以抵擋北麵而來的拓跋普根等敵人。


  “嗬嗬,拓跋普根的這些先鋒不過是些雜兵,就算是殺了也沒有什麽用處,還不如放他們回去,讓剩下的人知道,本單於的實力!”


  拓跋六修說這話的時候,卻是非常得意看了看周圍的部下。


  這些人都是拓跋六修最為倚重的披甲騎手,一個個都是早就精挑細選出來的強兵,這些人都摒棄了原本最拿手的遊鬥,而改成結陣衝鋒。


  經過兩戰之後,拓跋六修的這一千多披甲騎手在戰場上大展神威,把先行到來的數千對手給殺的落荒而逃。


  拓跋六修已經非常自信的認為,有這一千多披甲騎兵之後,雖然不敢說攻取盛樂城,成為真正的拓跋鮮卑單於,但是如果依托新平城和北庚河來阻擋拓跋普根等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隻要能在新平城站穩腳跟,就可以保住自己這條命了。


  就在拓跋六修對於自己的前途感到非常樂觀的時候,由拓跋普根率領的平亂大軍,卻是被拓跋六修這個‘弑父者’表現出來的強悍戰力給嚇了一大跳。


  年輕的拓跋普根身披一件黑熊皮的大袍,陰沉著臉看著跪在麵前的兩個灰頭土臉的鮮卑部將。


  “大人,普六修的兵馬實在是強悍,人人都是披著鐵甲,就連馬身上都是厚氈,別說是弓箭了,就是普通的刀槍都傷不到他們,我們根本打不過啊。”


  一名部將哭喪著臉說道。


  聽到這兩個剛剛敗退回來的部將的描述後,旁邊的拓跋鮮卑眾將也都是一陣竊竊私語。


  其中一名賀蘭部的酋長立刻向拓跋普根說道。


  “大人,如今看來,普六修的實力不能小看啊,如今前鋒兩次失敗,要是再敗下去的話,恐怕軍心大亂啊。”


  這名賀蘭部酋長,乃是拓跋鮮卑中的實力派,其本人更是拓跋普根的舅舅,他的話自然有幾分道理。


  “這樣的話,舅舅覺得怎麽辦才好?”


  拓跋普根認真的問道,雖然他心中已經有了主意,但是決定還是先問一下自己的舅舅比較好,這樣的話,也能充分顯示自己這個年輕的拓跋大人胸懷寬闊。


  “咱們就先在此駐紮,等待河西的十三部兵馬到來,然後再合兵一處,到時候咱們人多勢眾,就算是普六修手中的兵馬再強,也不可能是這麽多人的對手!”


  拓跋普根點了點頭,下令全軍原地駐守。


  一直到了十天之後,河西一帶的十三部援兵趕到之後,拓跋普根才終於決定稍加休息之後,就立刻舉兵拿下新平城,用‘弑父者’拓跋普六修的首級來讓自己名正言順的成為鮮卑單於。


  不過,這一隻聯軍的首戰,卻是又一次遭遇了失敗。


  拓跋六修手中的那支披甲騎兵在最關鍵的時刻,以排山倒海般的氣勢,直接鑿穿了拓跋普根聯軍的中路。


  這些人馬具裝的騎兵,根本就不是那些騎射手可以阻擋的。


  拓跋普根不得不稍稍退卻,準備再想辦法來對付拓跋六修。


  不過,這個時候的拓跋鮮卑軍中,卻是已經隱隱有了異樣的聲音。


  但對於這些索頭鮮卑來說,其實並不在乎前任大單於拓跋猗盧是被‘弑殺’,還是墜馬而死。


  在拓跋普根打起旗號,準備討伐普六修的時候,他們之所以擁護拓跋普根,除了拓跋普根是前前任單於的兒子之外,更多的是希望在殺掉普六修之後,能分吃普六修這塊肥肉。


  到了如今,卻是三戰皆敗,雖然因為普六修的兵馬人數少,沒有造成太多的殺傷。


  但是,對於這些索頭鮮卑的豪酋們來說,要是不能擊敗拓跋六修,那要是轉而擁護普六修為大單於的話,也根本不是什麽不能接收的事情。


  反正,對於這些索頭鮮卑來說,什麽忠孝仁義,都是從來沒有聽過。


  要是拓跋六修如此厲害,要是擁護他做了大單於,那將來肯定能帶領他們獲得更多的勝利,取得更多俘虜、女人和生口。


  不過,這一切對於拓跋普根來說,卻絕對是一個壞消息。


  他必須盡快想辦法獲得勝利,否則的話,一旦那位頭腦魯莽的族兄普六根暗中拉攏這些索頭酋長,自己就要徹底完蛋了。


  正當拓跋普根越來越感受各部酋長的變化之後,苦苦思索辦法卻不得其法的時候。


  他手下的晉人部將姬澹卻是悄悄的領著一個人來見他。


  等到來人把遮蔽麵孔的罩衣取下之後,拓跋普根卻是大吃一驚。


  “衛督護?”


  拓跋普根知道,如今的衛雄早已經是普六修的左膀右臂,替他統領新平城內外的晉人部眾。


  如今如此神秘的來見自己,卻不知道是為了何事?

  “將軍,別來無恙啊!”衛雄見到拓跋普根之後,非常的高興。


  不過,拓跋普根卻不領情,他冷冷的問道。


  “衛督護,所來何事,該不會是要替普六修那個賊子當說客的吧?”


  “哈哈哈,將軍這話,隻是說對了一半!”衛雄渾不在意拓跋普根的冷淡。


  “一半?此話何意?”拓跋普根眉頭一皺。


  “將軍,衛某的確是來當說客的,不過,卻不是給普六修!”衛雄神秘的說道,然後又看了看拓跋普根身邊的兩個奴仆護衛。


  這個時候,旁邊的姬澹非常識趣的退出了帳外。


  “這兩個都是我最親信之人,衛督護有話盡管說!”拓跋普根的臉色舒緩了一些。


  “將軍,可知曉如今的天下大勢?”


  “天下大勢?衛督護還是不要繞彎子,有話直說!”


  “哈哈,將軍果然是爽快之人!衛某那就明言,如今普六修據守新平城,其手下的甲兵凶悍,早已經不是當初那些簡陋的牧民了,將軍要想穩住族中各豪酋,卻是已經沒有多少機會了。”


  拓跋普根眉頭緊皺,有些不滿的說道。


  “衛督護,休要誆騙我,難道以為一個小小的新平城真的能擋住我嗎?”


  拓跋普根說完這話,就看到衛雄一直微笑著看著自己,卻是一言不發,仿佛早已經看透了自己的虛實一般。


  二人對視一陣之後,拓跋普根終於是敗下陣來,心中卻是暗暗的罵道,肯定是姬澹等晉人部將把自己的虛實都告訴給了衛雄。


  等到拓跋普根把一切攤開之後,衛雄卻是把自己此行索來的目的告訴給了他。


  “什麽,歸順青州賊?”拓跋普根又是一驚。


  “唉,將軍此言差矣,今上乃是漢室之後,皇漢之胄,怎能稱之為賊呢?”衛雄立刻正色。


  “況且,如今陛下又討平幽州,可謂是聲威日隆,而晉室、胡虜之輩,早已經是不足道也。”


  “隻要將軍歸順皇漢,為國羽翼,那新平城的普六修根本不足為患,自有大漢天兵自行誅之!”


  聽到這一番話,拓跋普根卻是絲毫沒有什麽喜悅的表現,反而是臉色更加的陰沉。


  他盯著衛雄問道。


  “那要是我不願意歸順呢?”


  衛雄聞言,微微搖頭,歎息道。


  “要是那樣的話,大漢皇帝就將出兵助普六修北攻盛樂城了。”


  “如今隻是區區一些精良甲胄,就能讓普六修猶如神兵相助,要是再有皇漢一支強兵,恐怕外麵的各部酋長,就將紛紛背棄將軍而去了。”


  “嗬嗬,當然,也包括賀蘭部的那位豪酋!”


  拓跋普根聽到這裏,才完全明白了一起。


  怪不得普六修的兵馬越戰越強,原來是這些青州漢軍一直在後麵支援。


  他早已經知道有一支青州漢軍抵達了代郡,原來以為是自保之用,如今看來,卻是打算直接殺進場來,要充當他和普六修的勝負手啊。


  心中作了一番掙紮之後,自知形勢的拓跋普根終於是開口了。


  “那位天子,將如何助我?”


  衛雄聞言微微一笑。


  “哈哈,將軍有此問,則大事定矣!”


  =·=·=·=·=·=·

  幽州,涿縣城。


  一身天子袞服的劉預,剛剛在行宮內完成了冊封遼州刺史宇文莫珪之女為昭儀的典禮。


  如今正在女官的服侍下,換掉這一身有些累贅的衣冠。


  旁邊的另一名女官,正在向他匯報剛剛從並州得來的消息。


  “安北將軍孫緯率軍破新平城,駐紮在北庚水的拓跋六修所部不戰而潰,拓跋普根率眾追擊,追斬拓跋六修於婁煩,拓跋普根上表請附,然後率眾北歸!”


  “傳朕的命令,讓拓跋普根派使來朝見,等到朕給了他冊封之後,自然會準其北歸。”劉預不慌不忙的說道。


  拓跋普根所謂的北歸,並不是簡單隻待自己的部眾,而是在並州境內晉陽的數萬拓跋部眾。


  這些拓跋鮮卑,在拓跋猗盧幫助劉琨收服晉陽之後,就賴在晉陽不走了,把原來的主人劉琨給排擠到了陽曲另行駐紮。


  自從拓跋六修叛亂後,雁門新平一帶的交通斷絕,這些晉陽的拓跋鮮卑就成了甕中之鱉,要是剛剛搶占了新平的漢軍不放行,這些拓跋鮮卑的部眾,就要徹底被關在晉陽了。


  所以,拓跋普根棄晉投漢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把晉陽這些索頭鮮卑給撤回老巢,畢竟這兩萬多人,對於拓跋鮮卑來說,可是非常大的一部實力了。


  聽到劉預的命令後,女官立刻記了下來,然後又繼續匯報道。


  “吳信已經率軍入無終城,段部鮮卑棄城而去,吳將軍追擊不及,沒有獲得斬獲。”


  “令吳信繼續追擊,最起碼要把段部鮮卑趕出北平郡!”


  經過宇文鮮卑的幾番劫掠隻有,段部鮮卑的實力遭受到了極大的削弱,不僅要防備北方的宇文鮮卑,而且東麵的慕容鮮卑也露出了不善的眼神。


  所以,劉預抓到這個機會,派吳信率領新收服的幽州軍進攻占據北平郡的段部鮮卑。


  這些段部鮮卑既沒有後援軍,又不得本地漢人豪強百姓的支持,憑借區區千餘人,根本無法防守城池要塞。


  幾乎是兵不血刃,吳信就率軍連下五城,隻用了不到十天。


  這時候,又有內侍在門外通報。


  “陛下,郗侍中求見!”


  “且稍後!”


  劉預一聽郗鑒求見,立刻就知道是所為何事。


  他一把扯過女官手中的衣服,自己麻利的換了上去,然後來的了前堂。


  “郗公,可是有了結果?”


  一見到郗鑒,劉預立刻就是急切的問道。


  郗鑒依舊還是一禮,然後才說道。


  “幸不負陛下所托!事已成矣!”


  劉預聞言,立刻撫掌大笑。


  “哈哈哈,好!”


  令劉預高興的事情,正是晉並州刺史劉琨、劉演叔侄。


  自從拓跋六修內亂之後,晉陽的拓跋鮮卑北撤,就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了。


  如此一來,就真的如衛雄所料的那樣,原本就苦苦支撐的劉琨將會更加的窘迫。


  等到匈奴漢國再一次來襲,恐怕晉陽城又要丟失了,而且是將徹底從劉琨手中丟失。


  所以,劉預立刻讓郗鑒、崔遇等人去遊說劉琨和劉演。


  其中郗鑒負責的是遊說劉演,崔遇等人負責的是遊說劉琨。


  如今郗鑒既然已經說事情成了,那就是劉演已經被說服了。


  隻要常山、中山的劉演歸降,那並州的劉琨就沒有任何其他的出路。


  “陛下,等到劉演歸降,將以何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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