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月靈
“這是何處？”少年茫然地望著所處的無際黑暗，提出了一個最簡單的問題。
這黑暗好生空曠，似乎並不是單純的黑暗，又給人幾分似曾相識之感。
“對了，倒是與第四層的虛空如出一轍！”少年忽然恍然大悟，再度張望四周：“隻是比起第四層還要更空曠，比虛空更空曠的又是什麽？嘶……頭好痛，我到底是怎麽了，腦子一片空白……”
“對了，我應該處在試煉塔七層，但由於無字書吞噬特殊能量導致天地崩塌，接著就……這是什麽地方，莫非是第八層？”總算回過神來的淩青雲更加疑惑地環顧四周，這片黑暗的感覺實在與試煉塔的一到七層完全不同，令他不禁生出種種怪異想法。
忽然間，一道聲音傳入耳中。
“這不是試煉塔，而是書之內。”
“書之內？”淩青雲聞言一愣，隨即色變：“誰？”說著他便伸手去摸腰間佩劍，竟發現腰間空空如也不由心頭一緊，將手往身後一探，冰冷堅硬的觸感入手，他倒略微安心，漆黑劍鞘握於手掌，他望向聲源所在，卻頓時愣住。
“你是……”
那發話者就站在淩青雲麵前，他們間的距離仿佛不足一尺，又似乎有千萬裏之遙，淩青雲卻將這名少年從頭到腳都看得清清楚楚，他身著青衫，麵帶微笑，樣貌氣質卻與自己別無二致！
一時間，淩青雲想起了第六層的經曆，難道又是重溫過去？不，這名少年，這名自己與現在的自己完全是相同的年歲，修為氣息似乎也毫無二致，這絕不是回顧了，難道是傳說中那類與自我對決的幻境？
“你這些瞎想都不在點子上，都說了這不是試煉塔。”那與淩青雲一模一樣的少年無奈地笑道。
“不在試煉塔，而是書之內？不對，你怎知我所想？”淩青雲陡然一驚，注視著這麵貌形象與自己沒有絲毫區別的少年，似被紫瞳注視般被徹底望透的感覺再度湧上心頭，但這少年帶來的恐怖更在宋鑫之上。
看穿招式，卻怎能與讀心相提並論？這可等於將自己的所有秘密都暴露在對方眼前！
“因為我就是你——雖然打算這麽說，卻實在覥不起這個臉，想必你已經猜出這片空間便是無字書內部，而我，便是在這無字書中誕生出的一道靈體。”那少年答道，神情像是憂鬱，又像帶有幾分欣喜。
淩青雲一愣，緊接著脫口而出：“你是這無字書的器靈？”
萬物皆有靈性，器物也是如此，在青河大陸上便有些能通主人之意的法寶神兵，往往能發揮出驚人威力，而在傳說中更高層次的靈器甚至能孕育出具有智慧與獨立思考能力的器靈，盡管沒有證據能夠證實，但有很多人相信傳說神話的大能應當具備如此神通。
對這隱藏在自己意識中的無字書淩青雲素來是極為重視的，他借無字書之便不斷增強實力，卻愈發覺得這無字書玄妙無窮，即便那明月居士布置的大局，還有試煉塔也遠無法與之相提並論，因此他對無字書具有器靈卻不覺奇怪。
隻是，這器靈為何長得與自己一模一樣？
“我不是器靈。”少年卻如此回答：“這無字書太深不可測，我實在沒有冒認的資格。”
“我就是你，或者說你的一部分。”
黑暗空間忽然安靜了下來。
手持自幼相伴的漆黑劍鞘，望著與自己樣貌相同的青衫少年，淩青雲目光閃爍，不錯，從樣貌到神態，甚至習慣性的動作、說話語氣等等，他都與自己分毫不差，唯一的區別就是他沒有這漆黑劍鞘。
聽到對方自述身份，淩青雲第一感覺是驚異，接著不是驚喜，而是深深的警惕。
宋鑫剛剛說過，被紫魂源附體的他體內誕生出了一個邪惡人格，時時刻刻都在誘導他墮入魔道，並試圖奪取身體，占據意誌主導。
誰知道，這看上去相當客氣的少年是不是同樣的邪惡人格？如果是，那麽雙方便是不死不休的仇敵！
“好可怕的目光！”那少年不禁無奈，分明對淩青雲的忌憚甚至殺意洞若觀火，但他直視著淩青雲的眼睛，非常認真的開口：“我不會害你，甚至就算我想害，也沒這個能力。”
淩青雲一言不發，等待著這突然出現的另一個自己和盤托出。
“請放心，我不是侵蝕宋鑫的那種邪惡人格，或者說並非人格。”少年開口：“我擁有你的記憶，你的思想，卻已經從你身上分裂出來，我是一個獨立意識，卻並非獨立的人。”
“因為我誕生在這書內空間，隻是一道沒有軀殼的靈體，甚至無法離開這方空間。”少年道：“因此你不必擔心我會奪舍你，我根本沒有這個能力，恰恰相反，我還會全力輔佐你，因為我的命運與你息息相關，若你死了，我就算不灰飛煙滅，也很可能永遠埋沒在這無際黑暗的書內空間。” “我怎麽相信你？”聽到少年這匪夷所思的解釋，淩青雲沉聲道。
“你可以像是平時那樣觀閱無字書，我是書中人，一切都記在書內，我的來曆，我的所思所想，你都能看見，這樣你就明白我是否在欺騙你了。”少年道。
淩青雲麵色稍緩，握著劍鞘衝少年點了點頭，並按照他所說的方法令無字書呈現出自身想要搜索的目標，沒想到這一幕竟然直接在這黑暗空間呈現而出，化作走馬觀花的一幕幕畫麵。
在這畫麵中，淩青雲見到第一次翻開無字書的自己，在那時自己就與無字書形成了若有若無的聯係，其後的一幕幕則是淩青雲翻閱各種書籍，經曆各類事件，其中的記憶與思想皆化作訊息洪流彩虹般匯入無字書內，虹光璀璨之際竟形成了一枚種子，伴著訊息不斷湧入而漸漸壯大。
在這期間，淩青雲發現有某種極特殊的能量不斷湧入自己的身體與無字書中，這便是自己剛剛見到的特殊能量，原來這特殊能量在普通環境也有存在，隻是遠比試煉塔第七層來得稀薄，平時隻是絲絲縷縷地融入淩青雲體內形成潛移默化的影響，但在明月聚靈陣上，淩青雲卻在不自知的情況下吸收了大量特殊能量，也就在那時種子竟逐漸凝成了一個小人，並隨著特殊能量的增加愈發栩栩如生。
這時候，那小人似乎已有了一些意識，隨著不同訊息的湧入時而做出動作並牙牙學語。
而在試煉塔第七層，再度進入特殊能量充沛環境的小人卻表現出了強烈欲望，並在無字書幫助下將特殊能量大量吸收，終於令小人徹底蛻變成人——也就成了眼前的這名少年。
他便是以淩青雲思想記憶為藍本複製出的一道靈體，就在剛才誕生在世上，而且如他所說，他的所思所想皆在書中呈現——與淩青雲自己的思想記憶一起。
淩青雲不禁沉吟一聲，他對無字書具有充分的自信，卻不相信對方能在無字書上作偽，除非對方是無字書的器靈，但若是無字書器靈想必具備滔天之力，也沒必要欺騙於他。
“抱歉，是我多疑。”淩青雲對少年抱拳，鄭重開口，隻要不是敵人，即便對方隻是自己的複製體他也願保持足夠的尊敬。
“豈敢？你是本體，便是要令我灰飛煙滅也情理可原！”少年也連忙抱拳回應，他們兩個外貌神態都一模一樣，如此抱拳對話實在有幾分詭異與滑稽感，淩青雲忍不住輕笑一聲：“好了，既然我們本是一體，也不必這麽多禮才是。”
“便依本體所言。”少年微笑：“本體可是在想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書中空間？”
“我的想法怎瞞得過你？”淩青雲不禁笑了，他已經了解到，無字書記下了他的所有想法，而這分身依托於無字書存在，對外界的一切感知也來自於淩青雲本尊的訊息，所以他每時每刻都會接收到淩青雲的思維想法，自是對他的心理了如指掌了。
與之相對的，這分身的想法也全部記錄於無字書上，淩青雲也能直接將其獲悉，但對他而言這需要消耗心神，若非必要也不用窺探，這與分身必須實時接收本體想法不同。
從這點來說，本體與分身都無秘密可言，分身反倒更了解本體，但分身終究受製於本體。
“你讓我如實道來，那我說了便是。”分身微微一笑：“本體所以會出現這裏，應當是無字書降下的獎勵。”
“獎勵？”淩青雲略微疑惑。
“是的，獎勵。”分身點了點頭：“我雖然剛剛誕生，卻在誕生時直接獲悉了無字書的所有知識，又因為出生於此，倒有所頓悟，對這無字書的理解還在本體之上。”
“你也知道，這無字書奧妙無窮，深不可測，依我推斷，這無字書的能耐卻遠不止記錄訊息與推衍功法那麽簡單，它是一座巨大寶藏，也是具有無窮力量的聖物，隻有你實力變得更強才能將它的新能力開發而出，這書內空間便是你令無字書吸取足夠靈氣後開啟的新能力，也是我的棲身之所，這是一片時間流速與外界不同的精神空間，將你的意識轉移進來想必是無字書的獎勵，以後想要進來可沒這麽容易。它的功能暫時未曾體現，我會慢慢研究，但想來與鍛煉精神力與進一步推衍有關。”分身娓娓道來，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靈氣？便是那特殊能量？”淩青雲吃了一驚，天地靈氣，誰沒聽說過？
“不錯！”分身點頭微笑：“世人修行，皆道吸天地之靈氣，卻不知靈氣究竟為何物，有些人以為靈氣就是天地能量、元素，可單純的能量、元素，怎能令那草木鳥獸修煉成精？”
“真正的靈氣乃是靈智之氣、智慧之氣，吸納靈氣就是一個提升智慧、悟性、精神與靈魂的過程，但對尋常修士來講想要感受到靈氣的存在實在太難，他們隻能懵懂地在修煉力量的同時將靈氣引入，草木鳥獸也隻能憑本能吸納靈氣，往往隻有運氣最好的才能‘成精’，隻有到了靈華境，才能真正清晰地感受到靈氣存在並加以利用，由此更進一步，便是超越凡階生命的靈境。”分身道：“正因為靈氣如此神奇，才能做到無中生有地令純粹的記憶、思想、知識化作我這獨立意識，當然這與無字書的神奇也分不開。”
“這都是你悟出來的？”淩青雲吃驚地看著自己的分身，後者隻是微笑以應：“我生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思考自己為何會誕生，也便將這奧妙琢磨透了，雖然未必準確，卻是我想到最有道理的解釋。”
淩青雲點了點頭，這分身源自他的思想，那麽性格、思維模式也和他完全相同，他既然推測出這個結果說明如果自己去思考，多半也會達到這個答案，隻是需要耗費更多時間。
“本體。”見淩青雲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分身忽然開口：“不知，我可否擁有一個名字？”
名字？聽到這話，淩青雲微微一愣，隨即便明白了分身的想法，他想要證明自己是獨立的存在，也由此表明他雖源自淩青雲，卻是與淩青雲不同的存在，也絕不會產生奪舍侵害之心。
“自然可以。”於是淩青雲笑著點頭：“你有自己的意誌，有自己的使命，有自己存在的意義，隻要願意，自然也能有自己的名字，不知你打算如何命名？”
“我之源頭便是本體，自然也該隨本體之姓，淩。畢竟若無淩家祖宗便無本體，也自然不可能有我的存在。”分身微微一笑：“至於名，我想請本體賜予。”
“賜名？”淩青雲一愣：“你盡可自己抉擇。”
“人之姓氏，乃是父母傳下，人之姓名，也是父母賜予，我雖非人，卻願效仿。本體對我，也可謂有父母之恩。”分身卻鄭重開口，聽到這話，淩青雲略微思索，最終點了點頭。
“你的雛形既是在明月聚靈陣孕育，自身又是靈體……”淩青雲沉吟一聲：“你的名字，便叫月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