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煙波劍訣
莊嚴，神聖，淩青雲沐在猶如輝光的書卷氣中，凝神屏息卻也感慨萬千。
他終於再次來到這裏，代表著南明學院至高傳承的聖地，藏書閣五層。
一本本絕世經典被珍而重之地列於展台，那二百餘場靈境戰鬥累積成的心得，那足以鎮壓聖靈的陣圖殘卷，那軍神兵法，棋聖棋譜……它們氤氳著金色光芒，每一件都是整個大陸最珍貴的瑰寶，即便遙遙觀望，感受那股精神文化的超然氣息都能為之激動，至於靠近閱覽，甚至會令人產生褻瀆之感。
“沒什麽變化。”在這莊嚴氣氛中無法出聲的淩青雲屏息暗語，這也再正常不過，畢竟能進入藏書閣五層的人實在寥寥無幾，布置有強大禁製的諸多經典也不是那麽容易挪位的，這倒方便他輕車熟駕地找到目標，步伐輕快像是歸家般。
煙波劍訣，這門南明學院的鎮院絕學，亦是天底下最高層次的劍道經典再度展現在淩青雲麵前，與上次一樣，他在看到煙波劍訣第一眼時就沉醉其中，不算太複雜的文字與圖形在眼前扭曲變幻，形成浩渺煙雲，滔滔江水，霏霏雪雨……
這是詩情畫意的世界，將其支撐的卻不是詩賦與字畫，而是劍，化作細柳，化作春水，化作煙波的劍。
這幾乎是匪夷所思的景象，淩青雲看見一劍刺出，本該勢如閃電直接刺穿敵人咽喉，可這柄劍卻在刺穿的過程中扭曲彎折了，像軟鞭般扭轉，如綾帶般飄飄，沙場利器仿佛美姬輕拂的舞袖，綿軟且充滿美感。
這怎麽會具備殺傷力呢？若不為殺傷，劍又為何存在呢？淩青雲的潛意識發出這些質疑，像是聽到了疑惑，這把劍開始變化——並未恢複鐵打金鑄而堅硬鋒銳的本體，卻變得更柔軟了——竟化美酒令人喝入腹中，聯想劍的原本姿態，這一幕就像是江湖藝人表演吞劍絕活般滑稽而古怪。
喝了酒的賓客醉醺醺的離去，有人詩興大發，揮筆寫下名篇，有人酒後亂性，惹下禍事，更多人昏沉睡去，好似見到種種夢幻之景……淩青雲若有所悟，酒不過液體，無刀劍之利，無錘斧之重，隻能任人喝入肚中，但這無法反抗的存在卻有諸般威力，可殺人，也能使人升華，莫非這就是以劍化酒的意旨？以柔克剛，扮豬吃虎，內部擊破？
茫茫天地不會給出實際解答，極簡又絢爛的水墨畫中點下幾筆墨痕，化作滔滔江水流向下遊，水自然再柔不過，比酒更甚——能醉人，烈酒還能嗆人，更能燃燒成火，無色無味更無毒的水又能做什麽呢？
它比酒更厲害，滔滔江水奔向大海，沿路滋潤不知多少山林農田，養活太多人類與鳥畜，肚中也裝著千姿百態的生命之圈，這柔已經到了上善之境。同時水也有力量，溪水潺潺，以漫長歲月將堅硬粗糙的岩石磨得光滑圓潤，有如鵝卵，堪稱絕代工匠。水更有威怒，當它化作洪水海嘯則傾靡萬物，所過之處房屋倒塌，萬靈淹殺，即便縱橫天下的強者也無法將其抵擋。
“便如兵法所雲，動如雷震。”望著大水奔騰的景象，淩青雲不禁震撼，這就是水的力量，倘若一劍能有如此威能，試問普天之下幾人可擋？
但洪水海嘯並不是這門劍訣的主旨，因此大水退去，那最初的劍形卻化作一縷輕氣飄上天空，伴著風雲而動，不知何時已成了湖上的煙霧蒼茫，煙霧百變，像走獸，像山林，像宮殿，也像縹緲雲中的仙人……然而這煙霧總沒有定型，隻是變幻不斷，在粼粼湖光映照下更折射出萬般姿態，如一場空幻大夢。
這煙霧變幻究竟有什麽威力？除了迷惑與炫目外還有什麽作用？淩青雲不禁疑惑，他隨著煙霧漂浮，隻覺自身散布整個湖麵卻無法掌控什麽，甚至自身行動也無法自主，得靠風與日光掌控，所能做的唯有坐視自己四處飄蕩，猶如一場沒有終點的漫漫旅行……
對於自信而有誌的少年來講，這是堪稱憋屈的狀態，他無法掌控自我，無法進取向前，像是任人擺布的牽線木偶，比碌碌無為的懶漢更無所事事……這似乎便是羞辱了，哪怕紙醉金迷，醉生夢死都比這種孤魂野鬼般的狀態好得多！
在不知多久之後淩青雲的憋悶卻消解了，隨著歲月衝刷，漫步湖山中的他終於理解了煙波的寓意。
這是一種境界，飄渺，逍遙，無所不包，煙波未曾傷及對手，甚至不含半點惡意，但同樣沒有敵人將其傷害，刀槍與水火都無法將煙波殺傷摧毀，能將其支配的唯有浩瀚自然——而在天地麵前，焉有事物是不被支配的？
原來如此，這是一種無敵之境！夢中與現實的淩青雲同時點頭，滿意地笑了。
他繼續前進，徘徊在這夢一般的畫卷，雖不見劍招劍法也不惱，宛如將自己的目的遺忘。
這種狀態持續到星滿夜空，一聲輕咳將沉浸在玄秘世界的淩青雲喚醒。
“煙波……我……這！？”淩青雲夢囈般念了幾句才驀然驚醒，呆立許久後方對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的老者鄭重一禮：“多謝先生將我喚醒！”
他真有些後怕，煙波劍訣的確玄妙無邊，但內容實在太複雜，竟令他深陷其中無法自拔，這種狀態若持續太久會有迷失自我與走火入魔之險！
當初他以千鍛境修為研讀煙波劍訣時還沒有這種危險，想來是境界太低，無法參悟煙波真意，境界提高令他收獲更大，卻也麵對更大風險。
“我沒有幫你，隻是時間已到，不能讓你在這賴著而已。”老者淡淡道。
這話很不客氣，但淩青雲依舊神色恭敬：“學生明白。”
他走出了藏書閣，帶著令人沉醉的滿心煙波……回到房間的他無法入眠，劍舞，成煙波浩渺，煙雨蒙蒙……
接下來的日子裏淩青雲加倍練劍，練平素的劍訣與金裂劍意，也順著自身領悟的煙波劍訣意境如舞揮劍，接著取出魏嵐的心得本仔細研讀對照，舉起樹枝或毛筆信手比劃，就連這簡單動作都變得輕緩而飄渺，透出煙波意境。
他幾乎完全沉醉其中，甚至還用無字書反複回放自己的劍招動作以找出不足，月靈也被這鑽研的勁頭驚到。
這天修為進步的林謙誠興致勃勃地又來挑戰了，他的山海二勁進一步提升，如今身有戰紋，似金身般強悍璀璨，正在琢磨煙波劍訣的淩青雲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並應下挑戰，並且使出了令他廢寢忘食的煙波劍訣。
林謙誠成功贏得了這場挑戰，在戰錘被煙波柔勁纏住數次後發動山海二勁傾力八錘砸破了淩青雲的架勢，落敗遇險的淩青雲沒有驚慌懊惱，隻是喃喃了一陣，接著很平靜地向林謙誠道謝。
挑戰成功的林謙誠沒有半點成就感，狠狠給了淩青雲一拳後怒氣衝衝地走了。
如此練劍五日，淩青雲已能感覺到自己的劍技再度精進，且鞏固了當前煙波劍訣的感悟，於是再次進入藏書閣五層。
這一次，他所接觸的煙波劍訣更加深奧與夢幻，不再盤桓於湖山，卻如輕煙嫋嫋，變幻飄蕩中已不知到了何處，這幾近虛無的境界令淩青雲更加迷茫。
又是一聲咳嗽將他喚醒，他向老者道謝，歸去，繼續練劍。
隨後再度踏入藏書閣五層，參悟，練劍，如此循環……
到淩青雲第四次從藏書閣歸來並練了五日劍，他卻不急於繼續研讀了，機會隻剩最後一次，他必須好好把握，用更好的狀態去麵對煙波浩渺的洗禮與挑戰。
於是他聯係了鍾明鬆、徐靈峰、萊格等同在金鍾殿的朋友，組成一支五人小隊接下某個懸賞，策馬奔向遠方，他需要時間來調整狀態，沿路風光與實戰都對他極有好處。
而當這一行人攜著戰果回到學院，一場中年段的地震由此引發。
“那虎煞寨可是有金身境坐鎮的山寨啊，據說還掌握幾張神機弩，就這麽被他一個人……不，五個人給平了？”
“自從淩青雲出現，金鍾殿實在聲勢大振，估計姬樂一晉級金鍾殿便能將黑羽閣取而代之了！”
“是啊，下一屆中年三級多是目前低年一級，去年低年二級的，他們可在駱駝嶺領教過淩青雲的厲害！”
眾人的議論令淩青雲再次聲勢大振，其實這虎煞寨真可以算淩青雲單人平定的，那金身境的寨主籠在煙波中迷迷糊糊地遍體鱗傷，欲要施展禁術搏命卻被金裂一劍劈成兩半，石魄境巔峰的二當家逃之不及也被一劍刺了個透心涼，鍾明鬆等人主要負責堵死退路，將山賊全殲。
“現實的生死磨礪當真能將我從魔怔中喚醒，看這一路夏景也令我的心態有所回複。”淩青雲對這次出行結果也頗為滿意，煙波劍訣高深莫測且威力強大，但那煙波變幻宛如沉沉暮氣壓抑了他的鬥誌，這有助於修身養性，卻不利於應當蓬勃向上的少年天驕。
還好那煙波變幻隻是過眼雲煙，不曾將他本心撼動，而在充足準備之後，他有信心進行最後的挑戰。
他再次踏入藏書閣五層，這次他不單自信更有傲然，可謂勢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