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尚前行
“呱，呱，呱，呱……”
有詩說稻花香裏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蛙聲本是農田的特征，奇妙的是也在這深山老林響起，帶給踏入此地的旅人時空變幻之感。
這不是普通的林地，稱作沼澤……似乎也有些為過，遍布深褐色林木的樹林濕氣很重，有時甚至會凝成白霧飄蕩，這也令樹林中的所有事物都濕漉漉的，粗糙樹幹潮濕而呈深色，有葉片被水珠包裹晶瑩剔透，一株株花草上露珠閃光，令這片光照不充分的樹林如仙境般朦朧夢幻，實是一處令人印象深刻的美景。
但對於因好奇與其他目的進入此地跋涉的旅人來說又是另一層麵的印象深刻了，濕潤不隻是在林間，更在地麵，土地上方有不足一寸深的清澈水麵，雖不知究竟為何沒有與土壤混淆到底實際存在，水中有魚蝦，也有螃蟹、貝殼、泥鰍這類水族，不時有昆蟲飛鳥撲入其中捕食，野獸淌水而過的景象也不少見。
到處響著蛙鳴，此地最常見的動物自然是蛙了，有嬌小的青蛙與蝌蚪在水中遊動，有青蛙伏在石上大眼緊盯飛蟲，突兀間就伸出舌頭一口吞下，也有色彩與樹木相同的樹蛙趴於樹木，擬態得根本認不出來，更有……
“箭毒蛙……”少年望了一眼趴在樹上通體天藍的毒蛙，沉吟一聲，伸出手指在它背上輕輕一點。
“呱！”藍蛙頓時受驚跳走，少年則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猶如玉石般的手指多出一道黑點，隨後化作一縷飄煙消逝。
“作為凡獸，僅用一滴毒液就對我造成威脅？不愧是毒王之一！”少年不禁感慨，這黑點在他手指上消失得很快，看似毫無威脅，事實上將數名成年男性毒斃都不在話下！而這種藍蛙的毒性在箭毒蛙中隻能算較強，據說有一種金色箭毒蛙被譽為蛙王，在毫無妖力的情況下足以分泌毒殺成千上萬人的毒液，那才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
不過這隻箭毒蛙的毒並沒有腐蝕能力，所以使他中毒還是刻意打開小傷口的結果，如今修煉萬靈元術的淩青雲想製造這種傷口都不用劃，心念一動皮膚自然張開，在各種方麵都方便無比。
“這等毒物在凡獸中幾乎無敵，獅虎也不敢惹，而一旦修煉有成，縱是獸王也會忌憚！”這麽說著淩青雲在林中繼續張望，沒過多久就發現一隻蹲在黑石上，色彩與石頭相同的妖蛙，試著采毒，結果半個指頭都黑了一會兒，這毒性可比先前的藍蛙強了數倍。
“雖是妖蛙，不過隻是一階妖獸，而且色彩並不鮮豔，成妖獸前的毒性應該比之前的藍蛙還差。”淩青雲估算著，傳說中那種金色箭毒蛙的毒性應該更強百倍，估計就算是他的金身玉體沾染上了也會令半條手臂變色，當然，這一切都是在他不服解毒丹藥，不用真氣、不控製血液排毒的基礎上，不然區區幾滴毒液在入體的瞬間就被發覺排出了，表現不可能比當初血原鼠、黑衣人不斷攻來的血氣與腐朽之氣要好。
但這也說明金色箭毒蛙的恐怖，作為一隻凡種生靈能在不設防的情況下威脅到淩青雲這修煉出金身玉體的少年天驕，而換作尋常金身境，真有可能被這種毒液致死！堂堂金身強者，一拳轟出能將大象擊倒，卻被隻有巴掌大的箭毒蛙毒斃，想想是多麽諷刺？
“萬物相生相克，各有所長啊！”淩青雲感慨著，忽然伸手擋住一閃即逝的黑影，掌心卻留下一道傷口，他投以銳利目光，襲擊者——一隻三角頭的樹蛙忙鑽入樹洞，這樹倒是頗為挺拔，樹皮如烏金澆築顯得堅不可摧。
“居然無毒？但這攻擊力還真驚人。”淩青雲有些詫異，滴血滴落，手掌卻迅速愈合光潔如玉，隻一瞬他就判斷出襲擊者乃是二階妖獸，但那一瞬突襲的攻擊力比普通三階妖獸的爪擊還強，且帶有倒鉤擴大傷口，速度快得驚人算是很陰險的手段。
他淌過水潭，見蝌蚪遊動，一隻小龜咬住魚苗，忽然沙土飄揚，一隻形如蟻獅的昆蟲從土壤下鑽出，卻有一道模糊的光影掠過——淩青雲以金身境的目力看清了，這是一隻通體透明，隻有拇指大小的青蛙，躲避掠食者的它一躍竟有近十丈高，落在一枚樹葉上甚至毫無聲息，令人大開眼界。
再向前，聽見如同悶雷的蛙鳴，一隻足夠牛犢大小的巨蛙猛地吐舌，將一頭路過的巨蜥囫圇吞下，剛剛見了小的，大塊頭便出現了。
“有趣。”淩青雲微笑。
這是雨蛙林，也算西南群嶺中小有名氣的一地，此地因特殊環境棲息著西南群嶺最多的蛙類，有水蛙，有樹蛙，甚至有能打洞的地蛙——諾，那邊地麵突然鑽出一隻棕毛油光發亮的老鼠，後頭便鑽出一隻滿身棘刺的地蛙追著呢，此外還有箭毒蛙、巨蛙、聲如雷震的雷蛙，擅長噴水的水箭蛙，淩青雲一一觀察甚至試探交手，可謂眼界大開。
這是修煉萬靈元術的必要步驟，觀察其他生靈，了解習性，效其特征，感悟它們最純粹的生命本質，雨蛙林的蛙類沒有千種也有幾百，從小如蚊蟲到大如水牛，從人畜無害到鮮豔致命，淩青雲從中很好地觀察了各種蛙類的特點，比較異同，這對感悟萬靈元術極有好處。
“雖然暫且無‘用’，在‘法’的層麵卻大有長進。”在雨蛙林徘徊了兩日，淩青雲終於離開，有遺憾，更多的是滿意。
蛙類有許多特長，非凡的視力，驚人的彈跳力，迅捷的吐舌能力，還有箭毒蛙分泌劇毒的能力等……不過這些都不是淩青雲目前需要的，彈跳力倒是不錯但與龍遊身法相當不搭，他一番琢磨後到底放棄了化為己用的打算。
所謂的“用”與“法”可以比作外功與內功，武訣與功法，“用”便是招式，種種生靈的天賦特長，如鷹的銳眼，狗的嗅覺，烏龜的堅殼，毒蛇的劇毒，電鰻的放電等等，人將其效仿學會也能提升目力，身負劇毒，刀槍不入……但這一切還是基於生命力這一基礎的，就像千鍛境煉體再怎麽強，即便修煉最強防禦法門也比不過普通金身境的刀槍不入，這就是“法”的重要。
對於普通功法來說，基礎就是身體與真氣強度，頂多再加一個精神力，但對萬靈元術來說基礎卻是生命力與生命感悟，前者囊括普通功法基礎，耐心錘煉即可，後者卻是需要親自走入自然，在眾生萬靈中細心感悟的。
世間有鳥獸蟲魚，萬事萬物，每一種生物甚至每一個體都有差異，都是不同，但它們又均為生命，有著共同本質，本質乃是核心，如堅實肉身為一切基礎，差異卻是現象，所有人都不外乎是，僅有本質沒有現象，則毫無特性，與芸芸眾生沒有區別，隻有現象沒有本質，則如夢幻空花，絢爛而脆弱。
區分本質差異非常重要，前者是生命探尋的核心，隻有對生命本質更為理解才能令自己的生命力不斷提升，蛻變升華，如正常修煉般實現生命層次飛躍，後者卻是這芸芸眾生，多姿多彩的呈現，不懂差異就好像徒有強大肉身卻不知絲毫招式的武呆子般，隻懂最基本的拳打腳踢，身法、武訣毒施展不出，更別說模仿其他生靈，轉換生命力學習它們的天賦能力了。
雨蛙林之行就是淩青雲對此的參悟，他將不同種類，不同個體的蛙不斷對比，感受每一個生命獨特的生存方式，又探尋它們共通的偉大維係，那深邃神秘的生命本質，他也由此觀察其他生物，被蛙舌卷入的飛蟲，捕食蛙類的飛鳥，與蝌蚪在同一片潭中覓食的魚苗，鑽入樹蛙體內的寄生蟲，或是被一隻樹蛙踩過卻茫然不知的麋鹿……它們是被捕食者、捕食者、競爭者、寄生者、萍水相逢者……彼此有太大差異，卻像是被無形的絲線連在一起，萬事萬物不外乎是，在冥冥大網中彼此相連，或許這就是天網？
天網中，形象鮮明的生靈特立，可抽絲剝繭，竟愈發相似，僅存瑩瑩發光的一點光團。
“生命力……”淩青雲手掌空握，感覺自己掌握了冥冥中的一點，整個人的層次就此升華——他很輕鬆就發現這隻是錯覺，自己的感悟隻是提升些許，要走的路還長著呢！
走出雨蛙林，忽又一聲歎息。
“生命本質似乎如此簡單，可這多彩多姿的生命活動卻如此複雜。”望著空中的飛鳥，樹間的猿猴，灌木的野兔，地麵的螞蟻，他喃喃：“但這所謂的複雜比起人類間的勾心鬥角又單純得很。”
“算是明白為什麽會有那麽多閑雲野鶴了，追尋自然大道，遠離塵世喧囂，的確是一種享受。”沐浴著山風，淩青雲登上又一座山頭，渾身流淌著晨曦的輝光。
距離開汗隴遺跡已有半個月了，或許是萬靈元術的隱匿技巧足夠高明，他終於擺脫了神秘組織的陰影，在這西南群嶺中繼續曆練，這一路走來他如原本計劃那樣與妖獸廝殺，爭山嶺寶藥機緣，也因萬靈元術觀察萬物，收獲良多。
而今，感悟的他卻生如此情感，像是大徹大悟，將遠離紅塵。
“還是算了。”迎著山風與曦光，少年一笑，向下一座山頭走去：“修行之道，人之道，當與天鬥，與人鬥，逆天克己，追逐輝煌，吾道如此，這便是我之異，我之生命！”
滄桑，唏噓，一笑而過，淩雲壯誌不改，少年尚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