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八荒多險奇（七）
蔥鬱的叢林中，一隻小鹿躡手躡腳地來到河邊，小心翼翼環顧四周後放心地垂下耳朵，低頭喝水，幼小的它終究缺乏生存的經驗，不知道在黑暗中還有貪婪的眼睛緊盯著它。
身有刀疤的巨狼舔了舔嘴唇，它離開族群已經一個多月了，沒有同班幫助的日子過得很艱難，前些天甚至差點被看起來弱不禁風的人類殺死，這令它愈發感到老邁的身體是多麽力不從心，但生活還得繼續，眼前的小東西看起來是一頓免費的午餐，真不知道它的父母怎麽敢放它自己出來覓食，就不怕被吃得骨頭都不剩？
不過鹿的感受與它何關，孤狼隻知道到嘴的肉不可能放過，屏息一彈指後它驟然邁動四爪對小鹿發起閃電般襲擊，溫順的小鹿怎能料到這種災難，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咬住喉嚨，在痛苦中拚命掙紮，卻撼動不了比它粗壯得多的巨狼，四蹄偶能踹到巨狼就和撓癢癢沒有區別。
沒過多久小鹿就停止了掙紮，巨狼叼起它的屍體，眼中閃爍著喜悅之色，狩獵成功了，接下來就是找個好地方午餐的時間，肯定不能在河邊，這裏來往的動物太多，就算是它都容易遇到危險，但凡在這森林裏求生的野獸往往都是老奸巨猾之輩，能恃強淩弱卻不挑戰強者，能撿現成的絕不親自狩獵，一個個都是烏鴉禿鷲轉世！
在狼群時，巨狼根本不必為此擔憂，它們的家族麵對妖獸都不落下風，它年輕時還啃過妖獸的肉呢，可離開族群後一切都不一樣了……拽動屍體是累活，更適合豹子或熊來做，好不容易將獵物搬到隱蔽處的孤狼隻覺脖頸與牙齒酸痛，不禁扭了扭頭，忽然脊背生寒，渾身頓時僵硬。
一頭渾身銀色棘刺的豪豬站在它的麵前，靜靜地望著它，令孤狼心底發慌，豪豬不是豬，卻是一種渾身尖刺的怪胎，許多猛獸見了都得繞道行走，更重要的是這銀色豪豬身上分明散發著一股令它戰栗的氣息——這是妖獸。
“嗷嗚！”孤狼發出一聲低吼，企圖讓對方稍稍忌憚。
豪豬前進了一步。
孤狼轉身就走，它知道自己單獨麵對妖獸絕沒有勝算，就算是巨熊都未必能贏過這種怪物，它跑出數丈遠而後回頭，見到豪豬慢吞吞地來到自己的獵物前，慢條斯理地享用起來。
明明是吃素的，成妖後卻這麽囂張！孤狼暗恨，眼中流轉著仇恨與殺意，卻被豪豬抬頭瞪了一眼，頓時亡魂皆冒，逃向遠方。
這下沒有礙事的家夥了，豪豬慢條斯理地品嚐起了自己的美餐，不愧是小鹿，肉質比別的獵物細嫩多了，成為妖獸前的它可享受不了這種好東西，頂多吃些蟲子老鼠，現在的它卻能令獅虎退避三舍，日子太舒坦了。
妖獸是一道坎，許多動物在成為妖獸後習性會產生轉變，有些動物的習慣獵食小動物，這是由於它們實力不足，隻能以鳥鼠昆蟲為食，但成為妖獸後它們連野牛都能搏殺，強悍的體魄也需要更多食物才能滿足，自然傾向以大型動物為食了，就算食草動物也未必能抵禦肉食的誘惑，野獸的本質是暴躁的，妖力會激發這種暴躁，一場流血戰鬥後敵人的血肉正是最美味的犒勞，妖獸的牙口腸胃也能助它們順利將這些新食物轉化為營養。
當然成為妖獸後依舊食素甚至性情溫順的妖獸也有，隻是相對較少，在八荒大陸更是少之又少了。
正當豪豬將小鹿屍體吃掉三分之一，遠處突然傳來了沉悶的聲音，豪豬略微警惕，但想到即便其他妖獸也不願招惹後再次低下頭，可那悶聲與震動卻越來越近，豪豬猛地抬頭，竟然見到剛才那隻孤狼朝自己撲來！
這是想不開了找死？還是拉了兄弟做幫手？豪豬目露凶光，老狼的肉不好吃，但它不介意嚐嚐內髒，妖獸的氣勢升騰而起，但緊接著，它發出一聲驚叫。
孤狼的身影從豪豬身側掠過，隨後是仿佛遮天的龐大黑影，一張血盆大口無視滿身銀刺將豪豬一口咬下，緊接著發出一陣血肉擠壓與撕裂的聲音，雙足屹立的蜥首巨獸發出痛吼，口中鮮血淋漓，豪豬？已經被咬成肉泥。
搶我獵物？你還太嫩了！孤狼遙望著這一幕大感解氣，可惜鹿肉也被巨獸吞下，它連殘羹冷炙都不能分得，做這種沒什麽好處還會令自己置身危險的事情很不值得，但它覺得很解氣，離群之初的它小心翼翼，如今卻越來越大膽了，大概是明知沒有多少日子好活，便愈發瘋狂不怕死了吧。
跑了這麽遠也覺得口幹舌燥，喝點水吧。孤狼來到河畔低頭飲水，忽見一道黑影迅速擴大，急忙想要逃離卻怎來得及？刹那間便被拽入水中，奮力掙紮無果，隻是激起鮮紅的水花。
等來了一頓美餐，爭鬥又在因血液而渾濁的河麵下爆發……
這一切被行走在叢林的淩青雲盡收眼底，他眼觀六路，不起波瀾地繼續前進，這一路他已經見了太多爭鬥，對八荒大陸的弱肉強食有了全麵認識。
璨如星辰，也隻限在那罕見的桃源，這座大陸的大多數區域依舊是充滿危險與爭鬥的莽荒。
看虎狼捕食，看妖獸與巨獸廝殺，任毒蜂叮咬自身，也觀察妖花誘惑彩蝶的致命陷阱，甚至還有狐狸夫妻相濡以沫的感人愛情……淩青雲走過半片叢林，並跨越叢林，屈指彈落煙波，將突襲的狂蟒鎮回河底。
在這裏淩青雲遇見了一群人，令人驚異的一群人——看樣子他們棲居在這片叢林的最深處，這可是妖獸橫行的領域。
是什麽隱世強族嗎？淩青雲還在觀望，已有一名古銅膚色的漢子向他笑著招呼：“古魯瓦，哈裏哈裏……”
這位兄弟既然來了，為什麽不來篝火邊一起吃烤肉呢？這是一種古老赤峰語的變種，即便在語言繁多的八荒大陸也是很生僻的語言，饒是淩青雲也沒完全聽懂，隻是憑對方的語調感情加聽懂的半邊推斷出大半意思。
他笑著答應，加入到這群人的聚會中來，主餐是一頭叢林象，此外還有野豬、鹿、獐子等搭配，人們用碾磨某種樹皮得到的粉末與果醬、花蜜為調料，做出來的烤肉別有一番風味，令淩青雲撫掌稱讚。
這些人穿著樹葉與獸皮製成的衣物，說著幾乎被淘汰的語言，但熱情好客，不顯野蠻，有聰穎青年與智叟能說青河語、落神語，與淩青雲親切交談。
“沒錯，我們就是牛族，多虧牛祖庇護，在這叢林中安全無虞，也躲避了外界的戰亂。”智叟說道：“我們不覺得這種生活有什麽不好，但也會從客人那裏了解外界的消息，學習一些新的知識，或許我們接下來幾千年都會如此。”
“我的壽命無多，沒法再庇護你們千年。”一道沉悶的聲音傳出，牛族人紛紛俯首，淩青雲認真地看向那口吐人言的龐然大物——一頭足有兩丈高的龐大黑牛。
在八荒大陸的靈獸中數它最親近人類，不僅不以人類為食，甚至庇護了一族令他們安全生存，聽到靈牛提及壽命，牛族人都露出悲切之色，老族長沉聲道：“實在對不住牛祖，我們一直受您庇護，卻沒法為你找到延壽的靈藥和寶物……”
“我又不是為了延壽才保護你們，隻是也該想想辦法了。這些年我在想辦法改進你們的功法，希望能接近頂級功法，等我死後，讓最聰慧的少年煉化我的妖核，將牛角打造為兵器，或許能走出一尊靈華境……”靈牛緩緩開口，也不顧忌淩青雲就在身側，眾人聞言不禁傷切。
“少年人，你和別人不同。”靈牛看向淩青雲：“你似乎沒殺太多妖獸，品質很難得。”
“皆是生靈，若無必要何必殺之？前輩身為獸類卻庇護人族才真令晚輩佩服。”淩青雲抱拳道。
靈牛笑了笑：“若我沒有猜錯，你應該在追求道法自然，向萬物生靈學習，以你的年紀能有這種領悟實在難得……所以，我有一事相求。”
“前輩請說。”
“你也聽見了，我時日無多，別說千年，剩餘壽命可能隻有兩三百年……對凡人不算短，對一族不算長，我希望將教給他們的功法武訣提升到頂級層次，隻是我作為牛族，離人類武訣終究有一些隔閡，他們的境界也不足以與我探討。你可能助我一臂之力，為我消除這些武訣的瑕疵？當然，我不會讓你白白幫忙，我活了一千多歲，於天地自然有些見地，可以傳授於你。”
“晚輩自然求之不得！”淩青雲躬身道，他知道這位靈牛有意提點自己，千年靈獸的領悟太珍貴了，與人族靈階強者之見解是截然不同的，真正立足自然，角度也完全不同，絕對能令他的萬靈元術更進一步！
事實上別說靈獸，就是一般天行強者的指點都很難得，這種機緣放眼天下恐怕都找不到，淩青雲自然會抓住這機會。
接下來幾日淩青雲便與牛族同行，也替牛祖出手驅逐一些有威脅的野獸，事實上有靈獸氣息籠罩，整片叢林基本沒什麽野獸敢於攻擊牛族，別看老牛溫厚，它卻是叢林中至高無上的王。
閑暇時，淩青雲則與靈牛討論功法改進的事宜，靈牛也算找對人了，擁有無字書，將自身浩然風雷訣不斷修改的淩青雲在這方麵富有經驗與獨特見解，提出的建議一針見血，令靈牛欣喜萬分，感歎推衍頂級功法有望，自是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感悟傳授給淩青雲，千年之感悟同樣令淩青雲驚歎不已，碰撞出靈感火花。
時間，便在這感悟交流中悄然流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