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三章:路途 中
聽到這個對自己來說有些新鮮的詞匯，淩青雲甚至愣了一愣。
揚名立萬？
若在別的場合這麽說，他甚至會感覺這是某種挑釁，堂堂大武國士，青河大陸天才榜最前列天驕，青鋒金劍淩青雲本就是名揚天下的風雲人物，本已鵬程萬裏，又何須別的機會籍此揚名？對心高氣傲的天才來說這種話更像一種嘲諷，不翻臉都算有涵養了。
當然也不是說他真的已經威震天下無以複加，隻是這揚名立萬之語說來便有股提攜之意，宛如上位者對下屬，長輩對晚輩居高臨下之言，在自傲的天驕聽來卻頗不習慣，他想揚名立萬自有辦法，譬如當初參加國士之選，力挫諸敵榮獲國師之位，自令名傳天下，又或與趙曦雨、陸九荒這等最頂尖天驕公開切磋，結果足可在任何大陸掀起軒然大波，可以說他有辦法令自己成名，能抓住機會、創造機會，根本不需別人給予機會，相比之下天驕更缺的還是種種經曆感悟，以及能令自己迅速強大的機緣造化。
薇莉安一直看著淩青雲的眼睛，此時淩青雲雖未開口，神色變化卻逃不出這名少女的掌握，她無奈一笑，倒有些促狹：“看來你視名利如糞土，那我多費口舌也是無用功，唔……別用這眼神看我，說了是造化，定不會令你吃虧，就算你不稀罕名聲，利總是少不了的，靈器、絕學原本不敢說，取絕學參悟一番總不在話下，還有金銀財寶，雖然俗氣，積累十萬百萬卻完全能買下天材地寶，倘若運氣好，說不定還有幾件正用得上的珍寶呢。”
“參悟絕學？”聽到這話淩青雲不禁眼熱，卻隱隱猜到幾分：“造化不錯，但恐怕也燙手得很。”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更何況在眾目睽睽之下？”薇莉安眨眼一笑，萬般狡黠似皆在合眸之間：“啊……至於土地、爵位之類，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想必林公子也不感興趣，到時候是幹脆推了，或者轉贈這邊？”
她又眨巴眨巴眼睛：“不想送就當租借好了，到時候商量定個利息，不會讓你吃虧。”
“當初可是說能得造化，現在反倒惦記起我來了？”淩青雲哭笑不得，“鐵石心腸”地搖了搖頭，令少女一聲長歎，說不出地委屈惋惜，這泫然欲泣的模樣實在令人看不下去，淩青雲隻好出言相慰：“於我無用之物送你也罷，何必做這姿態？”
“我倒不是難過這點物產，隻是當初誇下海口許你造化，若你不滿意便當不上信字，怕是會對我失望透頂，我心裏也過意不去。”薇莉安目光幽幽，竟似淪落風塵的女子般有太多哀愁，淩青雲不由動容：“無需介懷，此次同行單是夜探野狼山莊便收獲頗豐，下一行便是沒有造化也無礙，人算豈如天算，無心可過雖亦過，尚有彌補餘地。”
“這麽說就算接下來造化較少你也不介意？”薇莉安抿了抿嘴：“可先說好，這可不比對決獵鷹者輕鬆。”
“我就知道是龍潭虎穴，但既已答應了你，便是刀山火海也隻能一闖了。”淩青雲笑得無奈而灑脫，隻令薇莉安星眸閃爍：“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可這麽說，豈不是該我當小人了？這可不行！”
聽得少女的聲音忽然尖利，淩青雲也不知該這麽回話好了，卻見黑發少女揚起拳頭，粉拳揮舞不知要將哪個倒黴蛋通揍，臉上則滿是決心：“你就等著吧，這次造化定不會比野狼山莊要小，絕不會讓你失望，我雖然生為女兒身，卻也一諾千金，倘若真做不到，那就，大不了將自己賠給你好了！”
憤憤說著便扭過頭來，一張不可方物的嬌顏帶著紅霞，雙眸中漣漪泛動，有種義憤填膺的決然還有隨之而生，和不知誰鬥氣般的可愛，隻是這番話可實在令人不敢大意，以至於淩青雲的笑容才綻到一半就收斂起來，並望著一臉信誓旦旦的少女無奈地聳了聳肩：“說了這麽多，這才是你的目的吧？”
“你以為本小姐是那種輕賤自己的女人不成？”這話可捅了馬蜂窩，一直以來不是恬靜優雅便狡黠機敏的少女聲音抬高八度，狠狠地瞪著拿自己開玩笑的家夥，一雙紅眸終於燃起了火焰，發怒的大小姐可得罪不得，淩青雲隻好賠笑道歉，隻是這番話究竟怎麽出口的，自己都茫然無知了。
“所謂魔障便是如此。”月靈在心中提醒，剛才下意識回應的淩青雲根本沒有思考，完全是憑本能進行回答，這是極其危險的信號，如同在戰鬥中被瓦解精神壁壘，一不小心就會墜入幻境與夢魘的深淵。
淩青雲沒有答複來自內心的警告，隻是無奈地與身邊少女有一句每一句地搭著，這小魔女簡直是他的克星，哭也好，笑也好，怒也好，都令人手足無措，其中固然有一向的謙讓作怪，確實在和薇莉安本身的特別脫不開幹係。
月靈的提醒他何嚐不知，誕生於書中界的月靈終究是書中之靈，即便嚐試理解仍不懂人情世故，而淩青雲這幾年走遍天下，曆經四座大陸，走過山川河流，看過世態炎涼，也算略懂人情練達，隻是當身旁的魔女開口，這些曆練似乎都成了子虛烏有，那一顰一笑似乎都是最要命的毒藥，令人不知不覺便被誘入其中，接著再也無法從中掙脫。
從第一眼的初識便是如此，黑發少女的雙眼有著魔力，她本人更是一名猜不透心思的魔女，隻要與其有一丁點接觸都會被她吸引進而受到算計，仔細回想向來如此：劫掠者死於荒野，殺手封印情感終於癡呆，強如獵鷹者摩圖都被這名少女的魅力所吸引，心神分散，遭受淩青雲致命一擊困於劍域之內，從而導致二人最終逃出生天……除此之外，還有一隻不要命的愚蠢飛蛾，明知前方烈焰熊熊，卻收不住雙翼，一心向前撲去……
這簡直令人毛骨悚然，但淩青雲回想起來卻很平靜，無論從什麽角度來看他都著了道，遭受魔女魅惑，與黑發少女的關係不斷拉近，即便兩人同生共死，可甚至沒有將真身告知的雙方又怎麽算是信賴彼此？笑談更像是勾心鬥角，無時無刻不在刺探對方的情報，真正居心卻無法揣度，說不定轉身就將你置於死地。
即便他是青鋒金劍淩青雲，擁有與天行者一戰之力，而少女隻是金身境，麵對金牌殺手都被逼入絕境，淩青雲卻明白自己根本不占優勢，這是一片廣袤而陌生的土地，飛馳在身側，與自己同行的是一名熟悉而陌生的少女，那雙紅眸透著情，一分真實九分幻。
但又有誰能說清，幻中那霧裏看花的真相？
淩青雲低下頭，望不到自己的心，隻有那月色下，長滿野草、菌株與灌木的土地，泥土的氣味鑽入鼻孔，老實說，花的芬芳隻有一成，更多的是自然中的腐敗味道，對他來說習以為常，某位大小姐卻皺了皺鼻子，可聞不慣。
“我還是第一次鑽到這麽深的山裏來。”有些可愛地皺著小鼻子，黑發少女頗為心疼地看了看依舊一塵不染的裙裝：“我有些後悔穿這一身了。”
“事急從權，保命為先，也隻有這條路最安全又不耽誤行程了，也請大小姐將就些。”淩青雲半開玩笑地笑道：“何況這件黑裙有靈力保護，便是瘴氣毒氣都近不得身，如今可還是一塵不染。”
“是沒沾上灰塵，卻沾上了臭味。”薇莉安皺著眉，視線掃過一圈，正望見烏鴉與野鼠、螞蟻和諧地共享晚餐，秀眉便皺得更厲害：“再說，這一身打扮本來就是想……誰知道哪個木頭卻一點也不解風情，還怕著火，真是無禮至極，哼，你說該怎麽辦？”
有這麽指桑罵槐的嗎？這位大小姐可真是……此時流露的是真性情嗎？淩青雲無奈，現在該怎麽才好？反唇相譏？賠笑討饒，還是板起臉假裝不知？哪種應對似乎都不恰當，頭疼間，一陣狼嚎從四下響起，淩青雲停下腳步，反露出笑容。
“你笑什麽？野狼在這挺常見。”少女訝異，笑也就罷了，還停下腳步，要知道論行程可是他這邊比較急，這森林裏的野狼實在太多，狼嚎聲他們都聽慣了，何必在這時止步？
“野火燎原，恰有天降甘霖，豈非大喜？”淩青雲微微一笑，卻聽得薇莉安柳眉倒豎，正欲質問，忽聞狼嚎逼近，竟似崇山峻嶺圍來，勢成鋪天蓋地。
以少女之聰慧自然明白是處有妖，眼中流過一分訝異，火氣倒是散了不少，真像被甘霖澆滅了一般。
“這是什麽？”
“狼王。”淩青雲隻是一笑，目光直直地穿越樹林，落在那領著族群傲然前來的巨獸身上，在別人眼裏這是可怕的凶獸，是足以毀滅村莊的煞星，不過在他眼中，分明是一場及時雨，解人燃眉之急！
來較量較量吧，淩青雲帶著笑，虛抓長劍，從沒對戰鬥如此期待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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