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王者蘇醒
從那映像之中，左飛看到了無數人的死亡，他並沒有在意，這並非是他如何冷血，而是在站在映像之外的他卻仿佛本身便是那映像之中的人，在所有死亡的時候，他已經麻木了，麻木的完全接受。
他甚至已經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不錯，那個死亡的人，那個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完整血肉流盡最後一滴血的人其實就是他自己，左飛可以容忍自己這般痛苦的死亡，可是他接受不了那個女孩的離去。
尤其是為了他。
在那映像之中的最後一刻，女孩自挖雙眼之中，又將自己的神魂驅散，匯成重生的力量進入他的身體，於是他的枯骨之上開始重新長出血肉，他再次活了過來，並且不老不死，不傷不滅。
這本來是他畢生所要追求的境界，可是在這一刻，他卻想要迫切的放棄。
“不！”在看到女孩從這片天地徹底消散的最後一刻，左飛伸出手來痛苦的大聲嘶吼，想要阻止這一切。
然而一切都來不及了，它本就是已經注定好的結局。
改變不了的，卻偏偏又是自己親眼所看到的，那才是最痛苦的。
“雖然是諸聖黃昏時，但種子卻隻是在土壤中沉睡，還會生根發芽的，就像你曾對我說的那樣，它們總有一天會變幻著新的姿態迎向這人間。”
“我恐懼黑暗，但並不畏懼它的到來，或許那正是我存在的意義，左飛，死亡是我的，不是你的。”
這兩句話再次在左飛耳邊響起，揮之不去，左飛一刹那如遭雷擊。
死亡是我的，不是你的？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在整個世界重新變得光明，在整個畏懼黑暗的人看到光明且滿懷希望的時候，隻有她一個人，卻永遠的陷入了黑暗。
她看不清任何的東西，所以她變得很無助。
她害怕，恐懼，所以她隻能夠緊緊的抱住他的身體，像是一個溺水的人找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緊緊的撲了上來。
“哥哥，我害怕。”
空靈的黑暗之中再次響起無數的滴水聲，滴滴答答。
正如左飛此刻的心在滴血，同樣滴滴答答。
她在陷入黑暗之後，在緊緊擁抱著他的最後，帶著一絲可憐的笑容，徹底死去了。
“這算什麽？”左飛雙目無神，心如死灰。
然而這痛苦仿佛無窮無盡，緊接著便是在下一刻，左飛看到那光幕之中的映像再次變動，這一次，他看到了又一個人的死亡。
……
天啟天昏，雲影行逝。
舊曆時。
墨衣死士再度集結，百萬精銳齊至，分九路推移而行，劈山填海壓境懷陽關。
一位年輕書生坐困塔下，自散三魂九魄，震斷橫貫琵琶骨上連環大鎖，如撥開雲霧縱上青霄，立於弱水畔邊。
年輕書生身後百萬軍無聲跪地，雙手高舉過頭頂，皆目中染血，如撐起圖騰一般，承托一樽三足血鼎，一股浩蕩威壓滾滾向前鋪開。
年輕書生單手負在身後，無視弱水畔前滔天巨浪，眼中有紫眸火生，瓊瓊氣繞，腳踩在骨浪尖上，朗聲道：“八百年風雲變幻，我胸中養意氣，以十劍藏於天下，七劍屠龍，一劍裁天，一劍戮地，一劍平人間，你能接幾何？”
聲傳萬裏之遙。
南海跨鼇亭前，巨浪翻滾，掀起千餘丈高。
有青衣立於亭中護法，見一線潮吞天吐地，浸濕胸前衣衫，抬目低語道：“疾。”
一字落定，這人一瞬萬裏現身於弱水彼岸。
施的正是道門奇術逍遙遊。
兩人，四目，兩相無言。
六域之上有三道浩然氣生，有若仙人扣指，以指為劍，劍疊劍衣，書生身後百萬墨衣壓陣，奪天床弩待時而發。
接著一百三十七日，秣馬厲兵，那青衣僅攜一劍深入困戰，一夫當關作取死之道，竟也無從停上片刻，血自他七竅中淌出，過久戰鬥已震壞腑髒，白骨暴露在外，被利刃削出一截斜麵，紅珠掛在骨尖上，滴滴噠噠。
整座天空突地暗了下來，這世界如一織絲帛，頃刻即被四分五裂，悄然落幕。
未經多時，有無數人自四麵八方掠至懷陽關，並無言語，便即自散命數，一粒粒光束升起，悄悄散開，在天空幻化出濃烈光彩，霞光燃燒，鋪成一幅數萬丈長的巨大穹頂畫。
一百三十七後，青衣氣機幹涸，油盡燈枯。
方始時，天狗噬日，蜈蚣纏月，蟾蜍吞星。
八百年輪回窺天，這世界暗無天日。
頭頂上，天火搖搖欲墜，不住坍塌。
舊曆去盡。
一陣清脆悠揚的木魚聲驟然在地平線那頭傳來，一禿頭小和尚滿身沐浴金光，半麵慈眉順眼，半麵怒目金剛，徐行走來，天地間盡是佛唱：
刮風有處躲，下雨好存身；
霜雪全無懼，雷聲永不聞。
世間法物衍，同根同源真；
珍饈佳釀妙，狗屎穢物嗔。
先說一會道，再講一會禪；
後觀一頁書，三家本如然。
開明皈誠理，指引了性玄；
三千煩惱盡，萬般莫等閑。
不期惆悵至，濁清複狂顛；
他朝天啟日，誰堪帝釋天？
悲嗟！
不得自在，不欲成仙；
不得法相，不負人間。
禿頭和尚雙手合十，唇齒闔辟口念讖言：“無人相，無我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
“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法身如來。”
“乘如實道，來成正覺，應身如來。”
“第一義諦名如，正覺名來，報身如來。”
“如實道來，如佛而來，金身如來，如來且來。”
在四處，一朵朵巨大如山峰的金色蓮花升起，金蓮開花十二瓣，內三邊四外五，花瓣四散而開，瓣葉呈碧紅，紋理之中幾縷赤金，似是金線縈繞，故曰十二金蓮。
蓮花浮上雲海，上坐一尊尊金身大佛，光芒千萬丈，灑向六域。
……
左飛看著這一幕，久久無言。
這似乎又是同樣的一副景象，同樣的環境之中，隻是卻是在末日降臨之前的一刻。
這前後兩幅景象剛好是匯成了一條時間線，隻不過第二副看到的景象發生在第一幅之間。
但是不論如何，這兩幅景象之中，都是一直有人在死。
而且死的都很淒慘，似乎都是於他最為親近的人。
左飛已經痛苦毫無知覺了。
這究竟是在過去還是在未來，如果這是發生在過去，那麽左飛或許會感到輕鬆些，但如果這是發生在未來，不遠的將來，那麽他注定要痛苦眾生。
因為他將要失去。
左飛努力的晃動著腦袋，想要恢複清醒狀態。可是腦中的混沌卻是怎麽也揮之不去，這由無極道人所創下的無極大陣根本就不是他能夠抵擋的，僅僅是兩幅映像便徹底讓左飛失去了心神，若是這大陣當真存在歹意的話，短短幾個呼吸之間，左飛不知道要死多少次了。
便在這個時候，那本來已經消失的空靈的聲音再次響徹在這片黑暗之中。
“有過痛苦，方知眾生痛苦，有過執著，方知眾生執著，有過牽掛，才能了無牽掛。”聲音之中帶著千年的疲憊，那聲音仿佛是一個老人，在垂暮之年等待著死亡，並不存在虛影在半空之中看著左飛茫然的模樣，突然說道：“左飛，你還不醒來？”
一刹那，左飛腦中突然仿佛有什麽炸裂開來，一道金光直接貫穿他的整個身體，緊接著，他便聽到了一個聲音。
準確的說，那聲音出自他的口中，但是他卻分明沒有說話。
他的身體之中仿佛寄宿著另外一個靈魂，而那靈魂，便是在映像之中早已死去之人，在這一刻，被那聲音喚醒了過來。
“是的，我已經蘇醒，眾生皆當蘇醒，諸神將要煙消雲散。”那聲音冷冰冰的說道。
“是啊，您終於醒了過來，王，眾生都將沉浮於您的腳下，隻是王，您忠心的部下都已經死去，我們應該怎麽辦。”
左飛雙目之中升騰起赤色火焰，如帝王一般君臨天下。
“無妨，他們的靈魂將隨我殺上天庭。”
轟隆隆的巨響便在這時打破沉寂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