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天啟之路
下馬坡環境惡劣,酷暑難當,因而南下之路隨之變得異常艱難。
頭頂上一顆太陽好似一顆大好頭顱高掛半空,慘淡淡的俯視人間,以至於從不出聲言語的靈初彤都叫苦連連,一張笑臉被曬得掉了皮,稍一碰到便痛的哇哇直叫,陳白帝好幾次都看得心疼非常,因而更是加快了速度。
一路相安無事,隻不過這總歸是暫時的,該來的麻煩,終歸也躲不掉。
在陳白帝耗了幾日時間橫穿整個下馬坡時,距離邊關鳳鳴隻差少許路程,本以為可一路太平,卻未想到還是被一群馬賊圍截,那為首之人是個黑衣女子,姿色並非絕美,卻極為耐看,五官搭配極佳,一雙柳葉眼若是睜開時,如夜幕中的星辰般璀璨,幾能看穿一切,然而她卻偏偏喜歡閉著眼裝瞎,唇角時刻翹起,隨時準備露出嘲諷的笑,加上學男子束冠平添的幾分英姿,別具威嚴。
這黑衣女子手段極端淩厲,一根軟鞭使得出神入化,隻在風吹眼前而半眯起眼的刹那,半截鞭子便幾乎刺穿陳白帝整個右肩,而後者本意拚換一死一重傷欲以震斷後者心脈的兩根手指卻戳在女子胸上,軟綿綿的極有彈性,非但沒有給對方造成傷害,倒把自己震退了七步之遠。
那女子惱羞成怒,罵了一句色胚後憤憤離去,讓平白遭受無妄之災的陳白帝一陣莫名其妙,不過好在躲過了一劫,而且認識兩個與自己同樣身陷困局的人。
三人互通名姓之後,便各自坐在原地休憩,那二人身份許是不俗,一個身著錦衣華袍,行止儒雅文氣,似是王侯之子,名作夜鴻成,另一個披白銀鎖子甲,腰懸十三寸精鋼淬銀槍頭,自左眼至嘴角處有一道清晰疤痕,自稱楊廷山,不過聽那黑衣女子卻叫他豺狼。
小初彤從包裹中撕下一塊碎布,幫陳白帝一絲不苟地包紮,眼眶微紅,卻一句話也沒說。
陳白帝歎了口氣,低聲問她:“是不是害怕了?”
小初彤隻是不住搖頭,乳白色的瞳子中並無神采,卻認真看著他說道:“陳白帝,那個穿黑衣服的女人很漂亮,可我一點都不喜歡她。”
陳白帝愣了一下,下意識問道:“為甚麽?”
小初彤一本正經地說:“她把你刺傷了,你卻去摸她的胸,你是不是心思一直都這麽壞?”
陳白帝神色間有些尷尬,撓了撓頭,不知該如何作答,隻得抬手去揉揉她的腦袋以作掩飾,小初彤也不抗拒,卻抬起眼睛盯著他的手掌在看,像是在翻白眼。
陳白帝試探性問道:“你是不是應該叫我作哥哥,而不是這麽直呼其名,還有,你怎麽會知道這個名字?”
小初彤冷冰冰道:“我是你撿來的,除了爺爺外,我就是你最親的人,你也是我唯一的親人,那麽怎樣稱呼又有什麽關係?”
陳白帝恍然大悟,點頭道:“有道理。”
小初彤蹙眉問道:“你是不是很疼?”
陳白帝搖頭道:“一點都不。”
小初彤哦了一聲,過了片刻,低聲道:“陳白帝,你騙人。”
不遠處。
楊廷山草草處理完身上傷口,恢複了稍許力氣,半麵臉上的猙獰傷疤由血紅漸漸恢複本來顏色,夜鴻成對於他執意不肯卸甲治傷多少有些無奈,卻又愧疚萬分,輕聲說道:“楊將軍,此事是我唐突了,如若不是執意走這一遭,也就不會有今日禍事。”
楊廷山臉上慣於無甚表情,卻覺得此刻如此太過不敬,隻得低頭說道:“此事與公子無關,下馬坡上禍亂由來已久,實屬正常。”
夜鴻成歎了口氣,略顯無奈道:“鎮西王用兵如此,我或多或少能了解一些,隻是擔心長此以往,會生出變故。”
楊廷山五指下意識磨砂淬銀槍頭,心事重重,出神說道:“公子既為黑袍軍師之徒,用兵自會非凡,他日若統率三線之兵,或可建不世之功與王爺比肩……”
楊廷山說到此處驟然停住,意識到言語間犯了忌諱。
夜鴻成未作在意,看著遠處邊關有些出神,輕聲說道:“眼下將軍受傷,我看行程就暫且緩些時日吧,等將軍傷勢痊愈,再進京不遲。”
楊廷山搖頭說道:“末將征戰沙場曆大小戰役近百場,這種傷勢何足掛齒,公子不必在意,明日啟程即可。”
夜鴻成回頭看他,目光中多了一絲探尋之色,啞聲問道:“將軍決定了?”
楊廷山微愣,隨即點頭說道:“是。”
夜鴻成歎了口氣,認真說道:“既然如此,那便明日動身。”
他緩緩站起,背轉過身,眼中一抹哀色轉瞬即過,隨即踱步走到陳白帝近前,見他手牽著小初彤,初彤懷中抱著包裹,詢問道:“陳先生可是要入關?”
陳白帝點點頭。
夜鴻成微笑說道:“如若先生不嫌麻煩,可與我二人同行,一路也好有個照應,在下在鳳鳴關內碰巧認識幾位軍爺,或可借到幾匹馬,也能方便些,畢竟此關距離最近州城還有些距離。”
陳白帝猶豫了下,問道:“我兄妹二人是要入京,公子順路?”
夜鴻成笑道:“在下正是洛水人氏。”
陳白帝點頭道:“如此甚好。”
是夜,四人行走荒原,綿延二十裏,沉默前行,近至鳳鳴關,見關上燈火闌珊,都有些鬆神。
關城守兵問是何人,楊廷山報上姓名,亮十三寸淬銀槍頭,城門開一線,四人得入鳳鳴,陳白帝遞上通關碟,片刻後,夜鴻成牽馬至,四人連夜踏關而過,上驛路,三騎奔馳,於拂曉時分,近至鳳州城。
時有薄霧微啟,四人趕了一夜路,身上又各帶傷勢,難免覺得清冷,便下馬牽行,到了城下。此時距離門禁取消還有段時辰,驛道旁早有七旬老婦擺開攤子,埋頭燒火做吃食的活計,旁邊擺一張粗鄙長桌,置幾個矮凳,四人將馬係在一棵樹上,坐下後要了兩屜饅頭幾碗稀粥,楊廷山見火爐上屜籠旁有半罐冷酒,便讓一同拿了過來。酒並非好酒,隻是老婦自家釀製的土酒,上麵還浮著好些酒渣,但好在幾人對此沒有過多要求,能夠暖腹便是足夠。
楊廷山是個言語不多的人,一路上並未說過幾句話,但見他裝束便知是個屢經戰陣衝殺的老兵,於沙場攢下的戾氣灑脫實是不缺半點,當下敬了陳白帝一碗酒,臉上清晰疤痕由而轉紅,甕聲甕氣說道:“鳳鳴關外那場截殺本在我二人,卻累及小兄深陷困局,多有歉疚,但也多謝小兄出手相助,想來若是再延上片刻時間,也就沒有眼下這些光景了……那關外女子我見過幾次,手段厲害的緊,便是西線玄鐵重騎也頗有忌憚,小兄能夠力保令妹而與其對戰百餘手並不落敗,著實了得了。”
陳白帝笑著說了句將軍嚴重了,舉碗同飲,此刻再想到肩上之傷,多少有些心悸,隻是見到楊廷山一路心事重重,直至此時才稍稍緩解幾分,也不知是何緣故。
楊廷山抬手抹抹嘴,拿起一個饅頭,吃出了幾分豪氣幹雲的架勢來,詢問道:“小兄此次由關外而至,想必是為了天啟而來吧。”
陳白帝心下微怔,腦中不由再次出現那塊白色玉牌,不動聲色問道:“將軍如何知曉?”
楊廷山說道:“由鳳鳴入洛水,再快又或者再慢,也懸殊不了多少時間,略算時日,便也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陳白帝點頭道:“正是如此。”
城門快要開時,四人已用完飯,所耗銀錢不多,不過才四十文錢,陳白帝所帶的包裹中倒有幾塊碎銀子,付過賬後,三騎四人入城,尋了家僻靜客棧,喂養馬匹精草,休息一日。
當夜,小初彤正在幫陳白帝清洗傷口,卻不想夜鴻成突然敲門而至,也不知究竟出了何事,他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低聲說道:“陳先生,實不相瞞,邀您一路同行,實是在下存了私心,此去京都洛水,大概會有許多人要我性命,我知先生素不喜欠人,借馬一事撇開不談,便與先生做筆交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