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大乘佛法（三）

  陰間，陽間；

  活人，死人；

  兩相忘，不敢忘。


  這是眾生常態，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自古難全。


  即便是如來這般，在當日大荒原之中看到十萬大山之中的黑色雕像之後，悟出小乘佛法的最本源的模樣，從而一步登天，跨過了那陸地神仙境界，但是即便是如此，對於這等生死之事，依舊看不破。


  否則，如來也不會在雷音寺下坐禪一年之後，知曉小乘佛法度己之術已然大成，三丈金身不壞趨於圓滿，再修也是無用，因而便想要行走人世間，找出那能夠救世度人的大乘佛法。


  然而這正如十五年前一般，正如當時懵懵懂懂的如來離家一般，他隻是知道憑借著心中的執念想要尋找大道，但是大道究竟應該是什麽模樣，他卻並不知道，而今，他心中的迷惘較之當日，則是更加的多了。


  似乎是境界越高，迷惘困惑便是越多。佛祖離開大雷音寺之後，便想要行走人間，他知道，此次離開，或許又將是另外一個十年，或許還要更加久遠。


  如來當日一步陸地神仙之後，天人合一，整個身體在短暫的刹那進入到了一種玄之又玄的凝神境界，身形似乎是跨越了九州萬裏山河，連接到了冥冥之中的天數，知曉自己所剩時間已然不多，當日他並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麽意思，還以為是因為金翅大鵬鳥所布下的三百架奪天床弩讓他身陷必死之局，後來卻也明白了，有他的三丈金身在，這世間便沒有任何存在能夠破的開他的防禦，可是若當真如此，為何他所剩時間無幾？

  如來修煉小乘佛法大成，自可看透一切世間法物，況且小乘佛法重在度己，對於己身生死，他在十餘年間的苦修之中，早已經不做在意，況且他也此生發過宏大誓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眾生度盡，方正菩提。如來對此已然不在意，故而他在雷音寺下坐禪一年之後，便選擇行走人間尋找救世度人的大乘佛法，但是在此之前，他需要斬斷塵緣。


  這一世，他為人子，生身母親病逝之時，他肉體凡胎，未曾趕得過去，如今貴為一國之主的父親似乎也要奄奄一息，他自然要趕過去見最後一眼。隻是在此之前，如來卻從來沒有想過，與父親相見的這一次，竟然是他將要領悟大乘佛法的契機所在。


  “那石像……石像後來跟我說，他在等一個人……那個人之前曾經……看到過他，但是……但是看得並不完全，當他有一天重新找到十萬大山之中的他時，便是……便是……”


  父親臨死之前所說的話雖然並不完全，但是其中所要表達的意思，卻也已然是十分明顯了，而貴為一國之主的父親，本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他從一介貧民百姓做到九五之尊，自然也經曆過人間百態，因而對於生死之事自然也有一番感悟，但是他的父親在他出現之前所做的那個夢，如來知道，一切並非尋常，而是冥冥之中早就已經注定好了的，就像是當日生死一線之際，他看到十萬大山一般。


  “這個世上，或許並不隻有這一個世界，而是由很多組成，又或者說，那樣的世界本是共通的，當一個人從這個世界死去之後，他的魂魄便會出現在一個通道的入口，然後開始走進去，當他走到盡頭的時候，或許便是下一次生命的開始。隻是，他在這通道之中行走，走的越遠，便會忘掉越多的東西，直到最後，懵懵懂懂，什麽都記不清了。”


  如來在離開王庭所在之後，腦中的這句話久久不散，他似乎在這一瞬間，從父親的話語之中，找到了尋找大乘佛法的契機所在。


  所謂大乘佛法，其實便是輪回之術。


  何為度眾生？眾生生身之前，使天下安定，免人間經受天人控製，自此人間事自有人間來管，那裏輪得到天人插手，更遑論布局人間界，眾生身死之後，能轉動涅槃之局，布下輪回通道，使身死之人入得通道，忘掉一世所有，懵懵懂懂，重歸本源，重頭來過，無論好惡，無論卑賤高貴，一切本事同根源，何來高下之分？

  想通了此處，如來停下腳步，那連接大地與身體之間的空隙之處，有一團雲氣悄然生成，如來根本沒有動過任何念頭，也不曾動用三丈金身的本源氣機，身體就這樣，升騰而上，直衝九霄。


  如來遍觀大地，六識清淨，雙耳聽遍天下一切聲音，蠅營苟且，好壞善惡，眾生百態，一片嘈雜，盡收耳底。


  “那石像……石像後來跟我說，他在等一個人……那個人之前曾經……看到過他，但是……但是看得並不完全，當他有一天重新找到十萬大山之中的他時，便是……便是……”


  父親當日所說的言語，如來心中已然知曉，當日小乘佛法大成之時，他所看到的虛無之中的十萬大山千萬丈黑色雕像並不完全，因為那雕像乃是死物，並無父親夢中所言那般，站立在眾生都能夠瞧見的地方，指點迷途之路，那才是大乘佛法的根源所在。


  當日他看的不真切，所以對於大乘佛法並未領悟，所以他固然可以修得自身三丈金身金剛不壞，穩立於不敗之境，但是他卻再也使不出當日登天而戰發出的那一掌，即便是強大如虛無雷霆都無可奈何的那驚天一掌。


  如來知道，他需要再次一如十五年前一般，需要重新上路，重新找到那十萬大山中的黑色雕像，當他能夠再次見到之日，便是大乘佛法大成之時，到了那一日，他久久探尋無果的天人仙人對於人間界的所謀所劃，便要見出分曉了。


  想到這，如來雙手和什，仰頭望天，低頭望地，而後目光盡數落在了那西牛賀洲的極西之地，距離腳下十萬八千裏之遙的地方，他知道，隻要自己一步步走出這許多距離，十萬大山，便定會出現在眼前。


  “阿彌陀佛。”一聲佛門清唱，如來身臨大地，背起行囊，如苦行僧一般，再次上路了。


  一路十萬八千裏之遙，重重阻遏，妖魔鬼怪盡出，而這其中，更是有著當年盤古開天辟地之後封印在北俱蘆洲的妖族大能，都出現在了如來的十萬八千裏的西行之路上。


  西行之路慢慢，如來孤身一人，背負簡單行囊，從未後退過一步。


  當年如苦行僧一般行走人間十數年都不知道所尋之物為何的日子已然過去了，那時節龍困淺灘，可他如來身為盤古之後人間界新的第一人，總要浴火重生，走他該走的路，這世間誰又能阻擋的住他？如來從來都不怕弑神誅仙。


  所以，這一路西行之途，便注定充滿了陰謀算計，殺戮仇報，屍山血海，如來心中佛法慈悲蕩然無存，而是暴戾加身，對敵不留分毫手軟之餘地，因而在百餘年之後，神州大陸記載：


  西行之途，如來已不再是萬佛之祖，而是瘋子！


  甚至相較於他西行之途所收的那個徒弟，日後問鼎神州大陸，位列人間界武評榜第一宗師的玄奘，仍是猶有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