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大江東去(六)
鬼穀子眉間一挑,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呼吸漸漸變得有些粗重,連忙上前一步,問道:“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張道陵說道:“說來你可能不知道,當年老夫飛升仙界失敗之後,那天上仙人在此之前施展出的九九八十一道雷霆雖然強大,但其中蘊含的威力卻並非在於殺招,而是天上仙人坐鎮天門垂釣人間氣運的魚線,那雷霆便是魚線,當年在砸落在我的身上的時候,現在想來,當時或許沒有注意到,但卻是確實存在著的,便是那雷霆在落下之時,其中有無數的氣機從中分散開來,然後一瞬之間進入了我的奇經八脈之中,而後天上仙人便是看穿了我體內的氣機流轉軌跡,最終以餘下的八十道雷霆將我丹田氣海之中的氣機盡數抽空,而這僅僅隻是魚線,真正的魚鉤,真正能夠傷人的,卻是那最後一道幽冥之雷霆,當初這雷霆施展出的時候,以老夫的眼界,都能夠看到那天上仙人已然十分吃力。”
“你的意思是,最後那道雷霆,乃是天上仙人對你存了必殺之心,因而調動了根本還沒有完全駕馭的最強殺招?”
“若是老夫所猜測沒錯,定然就是如此了,否則在那雷霆之下,以老夫千年之功法,即便是體內氣機消耗一空,但是想要燃燒生命憑借秘術逃脫,卻還是能夠做到的,隻是那雷霆實在是太過強大,而且竟然能夠封鎖氣機,並且與你適才所說的三丈金身周天世界完全不同,而是那雷霆就如同一把長槍一般,當他準備射出的時候,那雷霆便就已經與我的心髒完全相連在一起了,在其中間也定然是存在著一條肉眼無法看到的線。”
“這個世界上,還能有如此秘術,尚未施展,結果便已經注定?”
張道陵歎了口氣,目光變得有些虛無縹緲,眼中痛苦之色更加濃鬱,喃喃說道:“或許是命運吧,還記得當年佛祖如來從西天往東土而來的時候,說過那一番話嗎?天下萬法乃是天下人所創,太史元年的天降隕石,並非天數,而是天門之後有人布局人間界的一場巨大陰謀,那天上仙人有一種極為恐怖的秘法,叫做大命運術,乃是天地人三界之中第一功法秘術,極為強大,隻需要已經施展,整個人間界都必將蕩然無存。”
“不錯,當年本尊功法尚且還沒有完全大成,一直在閉關,根本就無暇理會。”鬼穀子回想了一下,突然說道。
張道陵點了點頭,笑著說道:“不錯,當年如來從西天而來之後,被我東勝神洲之人人人當做是邪惡教徒,我神州大陸之人人人觀天書悟道,唯獨是此人與我
等完全不同,他的一身功法修為與天庭完全沒有任何幹係,而是完全憑借著自身感悟而來,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他才能夠不經受天上仙人的控製,當年這和尚所說的話,中州之上有誰相信了,可是放在如今看來,當年的我們真的就像是一個傻子一樣啊,或許最愚昧無知的正是我們而已。”
張道陵說到這,麵色一陣潮紅,艱難的咳了一聲,一口鮮血正從他的口中噴了出來,顯然他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最後關頭,氣喘籲籲說道:“當年老夫飛升仙界,生生抗住了九九八十一道天劫之雷之後,對於那最後的一道必殺天雷,命運之線顯然已經完全連接了,對於那一道天雷,老夫根本就無從躲過,心中已然是存在了必死之心,可是就在那一刻,玄奘大師突然撕裂開十八架天羅地網架飛升到了天庭,端立在老夫的麵前,那一刻,老夫當真是不相信,這個神州大陸竟然還有人敢對天上仙人出手,後來也就想明白了,玄奘大師雖然歸為天下第一修士,但是其一身功法卻並非是從當年的天降隕石之中感悟而來,而是完全是自我去感悟出來的,就像是他的方丈之內金剛不壞,天下還有誰能夠有此天賦創出如此鬼神難測造化的神奇之功法?”
“也正是在那一刻,玄奘大師口中念一句句佛家讖言,也不知道為什麽,老夫竟然發現,那天上仙人施展而出的大命運術,那冥冥之中早就已經將老夫與死亡串聯在一起的命運之線竟然偏轉了,而是轉移到了玄奘大師的身上,老夫當世心中愧疚萬分,心中所想我張道陵究竟是何德何能竟能夠讓這位第一大宗師為我消災解難?”
說到這,張道陵目光已經變得越來越是迷離起來,他的眼前似乎已經幻化出了重重虛影,這為縱橫神州大陸幾千年,乃是開宗立派創立有教無類道法的集大成者,此刻終於如同一個垂垂老矣的遲暮老人,除了等死,再也做不了別的什麽了?人生最悲哀出,莫過於此。
鬼穀子站立在這南海密室之中,看著眼前張道陵的回光返照漸漸消失,那本來已經越來越是晶瑩如玉的身體再次變成了幹枯的模樣,鶴發童顏的麵孔最終仍舊是皺紋彌補,就像是刀斧加身在上麵砍出來的一般,鬼穀子知道,此時的張道陵大限已到,或許當時的大命運術並沒有將死亡與他相連在一處,被佛門玄奘生生破開了去,但是此時,這道祖終究還是要踏上了死亡之路。
張道陵抬起手緊緊握住鬼穀子,似乎是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笑道:“你想的有些偏差了,事實根本就不是如此,當年天上仙人施展的大命運術雖然是將老夫與死亡串聯在一起,但是也當真被玄奘大師生生破開了,他以佛門方丈之內金剛不壞之身替老夫扛下了最後一道必殺的天雷,大命運術在那一刻,便已然失效了,所以老夫再沒有死的可能。”
“那你這是為何?”
鬼穀子突然顫聲說道,但這話剛剛出口,他一瞬間就想明白了,是啊,以大地之脈的力量,乃是當年從世界之樹上脫胎換骨而來的青木氣息,具有著重生再造的功能,雖然較之世界之樹,威力要低了很多,但是想要修複道祖張道陵體內的傷勢也並非是什麽難事,隻不過對方的一身修為卻注定要煙消雨散了。
這樣的結果,或許是尋常之人比較容易接受,畢竟能活下去才是最好的,但是對於如張道陵這般存在,千年以來功法之大成,萬道之祖,這樣的結果,根本就不如死亡來的愜意。所以與其說道祖張道陵此刻油盡燈枯身陷必死之局,還不如說是他自己徹底放棄了生機,想要將那具有重生再造的青木氣息留給後人,留給這整個神州大陸一份機數,或許正是這一個小小的一步,將來對於整個人間界的走向都會產生難以想象的裨益之處。
這個人,難道臨死了,都在想著去破開人間界的陰謀布局?
想到這裏,鬼穀子目光登時變得凝重了許多,肅然起敬。
他站直了身體,伸出手緊緊握住張道陵的身體,微笑說道:“我懂了,我相信你今日所做的一切,絕對不是沒有任何的作用,在將來的某一天,這青木氣機或許會幫助到某一個人,而那一個人,或許便是引導整個人間界殺上天庭之人,你我皆是開宗立派的大宗師,但或許命運早已注定,注定了在這樣的一個時代,你我所能夠起到的作用,不過是為後來人開辟了許多功法,為將來的那許多事情,提供一些便利而已,但也是隻能這樣了。”
張道陵點了點頭,對於他的話不置可否,他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抬起頭,望向鬼穀子,問道:“那你呢?”
鬼穀子看著千年老友的眼睛,兩個人同為開宗立派的大宗師,如今將要陰陽兩隔,心中難免悲痛,沉聲說道:“未來的事情,老夫的眼睛看不透,也不知道究竟該做什麽,但我相信事在人為,總有一天,總會有那麽一個人,領導整個人間界,徹底的改變人間界的走向,但那個人不是我,或許是你所帶來的那個道童姚千修也說不定,又或者是更後來的人,但本尊能做的,便是為這後來人,在這條充滿荊棘的路上,多踩上兩腳,讓他變得平坦一些。”
鬼穀子緊緊握住張道陵的手,說話聲音很輕,整個南海之中隻有他們兩個人能夠聽見,但是不知道為何,就是這一句話,儒家的張扶搖聽見了,正遠赴西域尋找師尊如來所遺留大乘佛法的玄奘聽見了,於是,整個天下便也就聽見了。”
“這個時代,已經不是我們這些老家夥的了,而是屬於更年輕一輩的,將來本尊會嚐試出手一次,那一次,無論成功與否,本尊必將不死不休,你且放心。”
聽到這句話,道家創派始祖張道陵痛哭流涕,卻不知該如何言語。
而天照殿廢墟之中,那個正跪在地上,不敢有絲毫動彈的道童少年心有所感,突然抬起頭來望向南海方向,也不知為什麽,起初眼裏空空的,後來竟掉下淚來……
這一日,注定為九州記載,即便是末法災劫之中,世界九去其三,化為六域,這一日對於未來神州大陸千百萬年的人間界走向,也具有劃時代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