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大江東去(八)
“世間人何曾想過,縱橫人間界的第一人,位居武評榜的第一大宗師,竟然不會打架?這話若是說出去,又能有幾人相信?”南海海底的漆黑山洞之中,魂家鬼穀子一想到這個問題,就不禁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喃喃說道。
張道陵聞言同樣是苦笑,沉默了片刻之後,突然輕聲說道:“當年由西向東,東渡之行的佛門如來,你我皆是見過,其人手段之強,幾乎可比一千五百年前的盤古大神,其小乘佛法大成之後,便是可以與天上仙人帝釋掰手腕,更何況時候來更是半隻腳踏入大乘佛法的門檻,那就更是舉世無敵了。當時的東渡之行,諸子百家盡數出手,被佛門如來一一敗之,而後來橫死在滄海之濱,這件事情,鬼穀道友的雙目四瞳陰陽之眼,自然是完全看到了的。而後,佛門玄奘便是破關而出,強行打開西牛賀洲之上的封印,萬裏迢迢趕往滄海之濱,將其師父的屍首帶回。”
說到這裏,張道陵的目光之中不禁浮現出一抹惋惜之色,喃喃說道:“我隻是擔心,或許便是在那個時候,佛門玄奘因為強行破關,而毀了心境,他本有可能成為超越佛門如來的存在,但是因為強行破關,故而才徹底斷了金剛怖畏手段大成的可能性。而你我截止到,佛門如來當年在踏入東勝神洲之後,便是半隻腳踏入大乘佛法的門檻,當時西牛賀洲三萬三千裏的必殺之地上,因為海之蛟龍與天上仙人帝釋的聯手布局,佛門如來幾乎十死無生,但是也正是在那個時候,在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終於是領悟出了金剛經與千手如來掌的金剛怖畏手段。”
“再加之,其三丈之內的金剛不壞之身,似乎隱隱之間有完全容納進入肉身之內的可能,所以我猜測,佛門如來的手段,已經快瀕臨到巔峰層次了,隻是距離那所謂的真正功法大成,尚且還有一段距離。佛門如來或許正是因為知道這些,所以才會在臨死之時,將自身的功法氣運,隱藏在了當年西行之路的三萬三千裏之上,隻要佛門玄奘能夠將其找出,必然會得到如來的所有感悟,再加上佛門玄奘自身的天賦,想來若是領悟出大乘佛法的真正真諦,固然艱辛,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魂家鬼穀子聞聽此言,點了點頭,說道:“或許是這樣吧,如今放眼整個人間界,佛門如來已經隕落,當時之中,唯一一個能夠正麵硬抗天上仙人帝釋天雷災劫的,恐怕也就隻有一人一宗門的玄奘大師了,這一點,你張道陵不行,儒家的張扶搖不行,本尊同樣也是做不到。”
張道陵聞言苦笑,目光微微垂下,看著自己的這一副孱弱身軀,哪裏還有身為道尊存在的最為巔峰的修為,也不過就是一個垂垂老矣回光返照的待死老人罷了。張道陵的目光開始變得越來越是孱弱,直到最後,眼前已經完全變得一片漆黑,再也看不見任何的東西,輕聲說道:“鬼穀道友,老夫該要去了,生生死死之事,老夫本來看不開,但是眼下瀕臨將死之時,卻也終歸是大徹大悟,更何況,能夠在臨死之前有了那麽一個徒弟,老夫即便是身死,也無憾了。”
說到這裏,張道陵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是微弱,隻覺得整個身體仿佛完全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再也動彈不得,他的臉上變得越來越是蒼白,無數縱橫交錯的皺紋就像是一條條的裂縫血槽一般,密布在他的臉上。許久之後,張道陵也不知道究竟是耗費了多大的力氣,才勉強抬起手臂,輕輕指了指遠處的方向,喃喃說道:“交給你了。”
道祖張道陵手指所指向的方向,正是道童少年姚千修所在的天照殿,鬼穀子目光順著其手掌看過去,輕輕搖了搖頭,又緩緩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好,你若是不在了,日後的南海天啟宗門,我來照料,那姚千修,本尊也會親自教導,希望他能不負了你的一番苦心。”
道祖張道陵蒼白可怖的麵上,終於緩緩浮現出一抹笑容,喃喃說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話音剛落,這位數百年間,縱橫人間大陸東勝神洲的絕頂強者,緩緩垂下頭來,雙目微合,再也不曾睜開。這位在生前,與儒家張扶搖,魂家鬼穀子並駕齊驅的絕頂強者,終於便是在今日,成為人間界繼佛門如來之後,再一次隕落的頂尖大宗師。
鬼穀子心中悲戚,萬般沒有想到,此次的到南海造訪,竟然成了與百年老友之間的最後一麵,不禁悲從中來,放聲痛哭。
而此刻,南海天啟宗門的中心大殿,天照殿廢墟之中。道童少年姚千修,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麽,霍然回過頭來,本來因為威壓極重的通紅麵上,此時不禁便的慘敗無比。
道童少年原來兩股戰戰,雙手不住的顫抖,七竅流血之間,呼吸漸漸的開始變得粗重起來,大滴大滴的血珠從鬢角不住的流淌出來,落在地上,便是迅速的被蒸發幹了。道童少年體內煉神境四重的境界根本就無法抵擋的住至尊境的威壓,哪怕是他的大師兄千葉在此,也絕對連片刻都支撐不住,可是這道童少年,此時已經支撐了足有盡一盞茶的功夫了。
而興許是連鬼穀子都沒有的注意到的是,這少年雙手捧著的那杯盞之中,那剛剛被沏好的茶水,此刻並沒有一絲一毫的熱氣飄散出來,似乎是整個杯盞都被少年捧著的雙手包裹住了,而且在這茶水之中,似乎是存在著某種攪動之力,不停的旋轉,而在旋轉之間,那茶水更是一分為二變化出來兩種顏色。
一種是純白,一種是純黑。
黑白。陰陽。生死。
這分明就是類似於鬼穀子所創立的功法魂之力,隻是相較於前者,這正在飛速旋轉著的茶水波動聲勢卻是很小了,但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少年額頭上汗珠中帶著血漬,不停流淌而出,手中的茶水變得越來越是飛速,少年體內骨頭斷裂的聲音此起彼伏,無窮無盡。
而在這道童少年的身下,那完全是由天降隕石鋪就的地板之上,此時更是有著許多裂紋開始出現,而且這裂紋不斷的向四周行走,遠遠看過去,就像是一條蛟龍在不停的翻動著。
這裂紋在向著以他為圓心五丈之內的距離不斷行走,直到這五丈之內再無任何餘地可以出現裂紋的時候,那脫胎換骨於鬼穀子的魂之力威壓便開始沿著少年的腳下不斷向著地底深處奔襲,刹那之間,已經行走了幾百裏的距離。
從來都沒有人知道,即便是這道童少年的師尊,道家創派始祖張道陵都不知道,道童少年有著一種極為奇怪的能力,那就是無論他身處在何種樣的層次境界,麵對外來的境界威壓,都能夠借助外物而轉移出去,從而自身並不會受到影響。
道童少年天賦異稟,但是在遇到張道陵之後,卻很好的被他掩藏了起來,並沒有顯山露水,但這卻也絕對瞞不過張道陵的眼睛,雖然不知道道童少年雖會的究竟是什麽,但張道陵憑借著感知之力,發現在這少年體內,隱藏著一股極為強大的能量,這能量就是一座大山一般的寶藏,那寶藏之中無所不包,乃是蘊含著天下萬物最珍貴,恰恰也是最稀缺的東西。
隻是這少年身懷寶物而不知道如何去運用,他缺少一般能夠打開寶藏的鑰匙。
而當年在飛升之時被天門之後仙人重創的張道陵顯然是看出了這一點,所以在四處尋找一股龐大靈力延續生命的時候,一路指點這個少年,以張道陵千年之間的見識與自創一門功法的天資,當今神州大陸更是少有,乃是天下四法之一的創派始祖,所見所聞尋常之人哪怕隻是得到一絲指點,都必將受益無窮,更何況這少年還是張道陵的關門弟子,手把手親傳的。
隻是,這少年雖然天賦異稟,身懷巨寶,但是體內的寶藏想要開發出來,卻也是當真十分艱難,而對於那把鑰匙,張道陵給不了他,這個世間也沒有任何人能夠給他,道童少年唯一所能夠依靠的,便就隻有他自己了,而張道陵所能夠做的唯一的事情,便就是給予這少年尋常那鑰匙之前應該具備的手段。
在此前的許多年當中,張道陵將姚千修帶在身邊,時時指點,有這位頂尖大宗師的教導,少年境界突飛猛進,很快便從一個不周山上放羊牧童,毫無玄氣能量,到能夠觸摸到玄氣的門檻,從而引玄氣注入體內,煉氣境九重,這道童少年不過在短短三日之內便突破完了,速度之快,即便是張道陵自創功法的當年,也要了足足五天的時間,可是這少年卻比他慢了將近一倍之多,那一刻,張道陵老懷大慰,自認為此生終於有傳人了。
然而這道童少年在修為境界跨入到煉體境之後,修為境界便是遭到了阻塞,根本難以有進步之功,五年過去了,少年還是在煉氣三重境界之內徘徊不前,直至三日之前,修為才剛剛突破到煉神境四重而已,這般速度相較於之前,可以說是如龜爬行了。
而此時,道童少年在其授業恩師道祖張道陵突然身死之後,即便是相隔數百裏天照殿,也無法切斷他的感知,似乎冥冥之中,早就有一條命運之線,將他與其授業恩師之間,緊緊相連在一起。其中的一條線斷了,那麽與這條線緊密相連的姚千修,又如何能感知不到。
此時的他,像是完全感知不到了來自頭頂之上的至尊境的威壓,兩條腿即便是兩股戰戰,跪在地上與地麵的交匯之處血肉模糊,可是此時的他,卻仿佛忘掉了一切,對於所有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毫不在意。
道童少年雙目通紅,瞬間淚流滿眶,兩隻手支撐在地上,艱難從地上站起。
那身形甫一移動之時,隻聽得少年肉體之中,瞬間想起無數喀喀的崩潰響動,很顯然,這道童少年眼下所作的事情,並非是承受至尊境的威壓,而是想要試圖反抗。
以他目前的煉神境四重境界,又如何能夠抵擋得住至尊境九重?
不過一瞬之間,少年周身上下,兩百零六塊骨頭,盡數碎裂。
但是這道童少年,卻仍舊像是一切都感知不到一般,身形趴在地上,艱難的向前爬行,想要去看他師父最後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