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將死；尋死（四）
登頂天界弑仙？這等事情，過往無數年間，可是整個神州大陸四大部洲所有生靈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人間界如今存在世間，已經足有千年光陰了。在這千年的光陰之中，曾經脫胎換骨於混沌之胎中的強大存在，盤古大神已然隕落，妖族之王被封印在北俱蘆洲之中，到如今一直未曾醒來，而那一直從未出現在人眼前的燃燈古佛，也是在甫一出現人間，便是為了修複破碎空間而隕落，如今的四界之中，也不顧僅僅就隻是剩下天上仙人一個存在罷了。
天上仙人掌握著人間界最為強大的混沌之力，乃是四界之中，最為強大的力量，除卻百餘年前的佛門如來的本源氣機之外，便是再也沒有任何可以與之相媲美的力量存在了。但是很可惜，當年佛門如來從西牛賀洲東渡之行以後，在三萬三千裏的終點，滄海之濱上，徹底隕落，而本源氣機，也是煙消雲散，不見蹤跡，就如同當年人間界無數繼承盤古七十二門功法秘技的頂尖修士隕落之後，人間界再無傳承一般。
可以說，如今的天上仙人，乃是四界中之最強大的存在，絕無任何可能戰勝。
可是眼前的這個人，竟然說要登頂天庭弑仙，將其徹底打落塵埃？
黃泉之中誕生的生靈，著實有些不可思議，震驚的無以複加。
看著黃泉水靈手舞足蹈，儼然一副見了鬼的神情，鬼穀子皺了皺眉，他不由得想起了就在剛剛，自己透過雙目四瞳運轉之力看到的一切，他看到了孔雀王朝的一對雙修道侶被空間疾流紫色雷霆撕開的空間裂縫將兩個人徹底的吸幹，他看到了孔雀王朝一名天資豔豔在那般靈氣稀缺之地都能夠將修為修煉到玄幻境的天才，他聽到了這個人在臨死之前所說的那句話，他看到了雷霆降臨人間之後，整個孔雀王朝的所有修士眼中的那種絕望。
他們都是無辜的，他們心中充滿了樂觀與希望，潛心修道，隻是為了有一天能夠靈武大道飛升天界，可是他們卻不知道，自己日夜為之奮鬥的目標，卻原來不過是天上仙人所設置下的一個局罷了。
仙人端坐在天門之後，俯瞰人間，坐釣人間氣運，當人間界之人有人跨入陸地神仙之後飛升天界，一身修為卻也不過是為了他人做嫁衣裳，盡數被那門後仙人掠奪了去。
這才是命運，眾生都不過是活在這命運之下的螻蟻，他們心心念念的一切，不過是為了他人而修煉。
而今日，天上仙人不過是因為他的大不敬而動怒，便轉手一道雷霆將偌大一座王朝徹底的毀滅，無數的修士慘死，甚至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原來我們所有的人，竟然活的都不如一條狗，原來是這樣。”鬼穀子雙目之中精光閃爍，似乎是明白了什麽，他突然抬起頭望向天上，凜然說道：“仙人？仙人又怎樣？站的太高，就忘記了自己本就是從下麵上去的？那麽既然你忘記了，我便在今日將你扯下來！”
鬼穀子不再多言，腳下有一團紫色雲彩匯聚而成，破九幽登天。
而在這飛天之途中，他的耳邊不時的響起那孔雀王朝的玄幻境修士臨死前說的那句話，經久回蕩，久久不息。
他緊緊咬住牙關，生性半正半邪，半陰半陽，半榮半枯的他，就在今日，竟然忍不住流下淚來。
蒼生寥寥，天道無情，一生極情於道，究竟為的是什麽？
鬼穀子突然發覺自己在這一刻，大徹大悟。
“這就是命運嗎？這就是偉大的命運？天人？眾生都將臣服在你的腳下，眾生都將仰人鼻息，匍匐顫抖，可是你知道嗎，如果有一天，那些匍匐在地的人一旦有人站起來，天人也會害怕也會恐懼，我在九幽黃泉之下，日夜詛咒，詛咒有朝一日，能夠有人殺上天庭，將你漫天諸神盡數殺了個遍，若能如此，便是永不超生，神魂經受千萬年之苦，我也心甘情願。”
就在片刻之前，有人用生命發下這詛咒，而就在片刻之後，有人破九幽登天，意圖弑仙，天下且共看此一人！
修道千年以來，鬼穀子自問心境早就已經古井無波，而且他也明白，漫漫修道之路，其實就是一個自我突破的過程，人們生而平凡，注定是要過著平凡的生活，但是千年之前的太史元年，天降隕石，在其上麵鐫刻著三千文字，乃是無上之大道，自此，他開始為人們開啟了一條從未見過從沒有聽過的道路，於是人們開始觀書而悟道，無數的人們心有所悟，他們開始會使用造化之力，他們發現，原來自己可以借助自然的力量，達到過往一切隻有在想象之中才能夠做到的事情。
於是這神州大陸開始湧現出了無數的修道者，他們在這一扇嶄新的世界大門之前，開發了許多的自然之道。
但同時，通往大道最頂端的路從來都是隻有一條，這這條道路很是狹窄，容納不了許多人，因而基於心中的貪欲，人族的無數強者開始相互仇殺，充滿了卑鄙的算計，稍微不留神，都注定了是身死道消的結局，因而很早之前，鬼穀子在悟出魂法之力的時候，就早早的知道了這一點。
鬼穀子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善良之輩，在他成名之前，在他魂功法力大成之前，他也斬殺過許多的強者，也將很多天資絕豔之輩扼殺在搖籃之中，他也承認自己做過很多卑鄙之事，但鬼穀子卻對此從無心魔出現，因為他認為自己本來就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就像是他所修煉的魂法一般，半陰半陽，半正半邪，在這條路上，注定是充滿了披荊斬棘爾虞我詐的道路，隻要是試圖走上這條路，那麽便要做好為之付出沉痛代價的準備。
很顯然，鬼穀子早在很久之前，便做好了這樣的準備。
他殺過很多人，所以他開始看淡生死，同樣的，他也救過很多人，所以他看淡溫情，漫長的修道生涯，活了將近千年的時間，鬼穀子早就已經看穿了一切，不怖生死，他本以為自己會永遠的這樣，可是事情的發展走向卻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就在剛才，就在自己與天門之後的仙人對峙之時，後者僅僅隻是因為被他激怒了，便是從長空之中扯下一道雷霆，將整個孔雀王朝毀於一旦，過往無數年間，鬼穀子即便是再看破生死，卻也從來沒有做過如此喪心病狂之事，而且，從那些人臨死之時的狀態來看，鬼穀子與他們同樣身為人間界之人，心中難免悲哀，仿佛在那一刻，死的根本就是他自己。
想來如果不是他的修為到了今日這個地步，或許還真的就是這樣。
所以鬼穀子心中有些憤怒，而且這天上仙人垂釣人間氣數的局早就已經被他看破，否則當日他也不會過天門而不入，逍遙離去，而入地府九幽，下黃泉之水，斬殺妖族三大能之一的蛟龍。
隻因為他察覺到此地有詭異的靈氣波動，而且妖氣十足，下來一看，發現竟然是本該被鎮壓在北俱蘆洲的蛟龍，卻不知道為何，竟然被天上仙人打開禁製，帶到了這裏，為的就是將人間界之人斬殺，從而汲取氣運。
這簡直就是在隨意扼殺。
鬼穀子自己本身就是人間界之人，當發現這個陰謀之後，莫名感到悲哀與心驚膽戰，若是整個人間界的走向注定了這個結局，那人們幾百年如一日的修道究竟是為了什麽？難道當真是為了他人去做嫁衣？
而整個人間界，被天門之後的無數仙人暗中窺伺，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是在對方的嚴密監視之下，其實你以為自己隻是在做自己想要做的，但其實事實根本就不是這樣，眾生極情於道根本就不是本意，而是有人讓你這麽做。
原來一切的修道，一切的極情於道，當年的天降隕石，觀書悟道，百家爭鳴，卻根本就是一場被嚴密監控的鬧劇罷了。
“鴻蒙初始原無姓，打破頑冥須悟空！”鬼穀子身處在九幽空間之中，喃喃自語，在這一刻，心有所悟，修道千年以來，最大的困惑，在今日終於是徹底的明白了一切。
“這就是命運嗎？這就是偉大的命運？天人？眾生都將臣服在你的腳下，眾生都將仰人鼻息，匍匐顫抖，可是你知道嗎，如果有一天，那些匍匐在地的人一旦有人站起來，天人也會害怕也會恐懼，我在九幽黃泉之下，日夜詛咒，詛咒一朝一日，能夠有人殺上天庭，將你漫天諸神盡數殺了個遍，若能如此，便是永不超生，神魂經受千萬年之苦，我也心甘情願。”
天上仙人帝釋的血腥手段，對於人間界修士的命運，如同豬狗一般任意操控，肆意斬殺，當真令人發指。魂家鬼穀子在撕裂開天羅地網架，準備徹底進入天界隻是，腦中便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此前所發生的那一幕。那一對本來修為境界絕對不弱的雙修道侶，若是給予其足夠的時間成長，未必不能夠成為一方真正的宗師，修為境界直接跨入到至尊境的層次，畢竟後者的年紀，尚且還不過百年而已。對於百年光陰彈指一瞬的武道一途的修士來說，這般年紀，已經算的上是少年有為了，可是偏偏就是這樣兩個修士，慘死在仙人帝釋的手段之下。
他們一生未曾做過壞事，為了知道終了，竟然是這般結局？而且死的還是那般淒慘，連屍骨都沒有留下，周身上下的鮮血盡數被那無數的黑色小蟲子徹底吸幹，兩百零六塊骨頭，七百二十處穴位盡數毀滅，死的不能再死，化為飛灰。
鬼穀子心中想到這裏，頓時悲憤莫名，那人間界無數修士慘死時的言語之聲，頓時陣陣的響起在耳邊，經久不散，無疑就像是一道道重錘一般，狠狠砸在了鬼穀子的心上。即便是自認為心境已然無比強大，經曆過生死之事，鬼穀子卻仍舊不由的有些憤怒。鬼穀子深吸了口氣，竭力壓製暴怒的情緒，他仰起頭望向九天之上，看向那身在一十八架天羅地網架之後的仙人帝釋，後者依舊一襲白袍，高高在上。
鬼穀子唇角之間勾起一抹嘲諷之色，雙掌之中氣機交匯，大袖飄搖，突然冷聲說道：“當年佛門如來東渡之行，力戰東勝神洲諸子百家無數高手，在即將跨入必死之地的滄海之濱之時，曾經與我說過一句話，這句話，震耳欲聾，鬼穀子牢記於心。”
“若天壓我，劈開這天，若地拘我，踏碎這地，我等生來自由身，誰敢高高在上。”
冷冽的言語之聲，在整個九天之上，久久回蕩，經久不散。
天下共聞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