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章 老太太拜師
司農鄉君卻是與眾不同，居然主動道歉。
其實這件事，說起來不怨她，誰都有個疑惑的時候，金先生也是，解釋解釋就好了，他非是不說。
說起來，也是兩邊各有不對的事。
老太太主動道歉，這裏道理就跑到了老太太那邊。
然而，老太太的道歉還在繼續：
“之前是我想岔了，以為金先生必然知曉其中原因，能給出合理解釋。哎，都是第一次接觸的事，金先生縱有不世之材，卻也仍是凡人，哪能事事知曉？”
老太太說得客氣，話裏話外卻點明金先生並非神仙，他說的話不一定是對的。
你們這些官老爺快開開眼吧，別被人哄騙了去。
眾人正要思量老太太這話是什麽意思，老太太卻像是根本不曾有私心般，舉起一杯茶。
“話不多說，這件事是我的錯，是我讓金先生受了委屈。我以茶代酒，自罰一杯。”
說罷，老太太便將手中的茶水一飲而盡，堪稱豪邁。
杯口顛倒過來，一滴茶都不剩。
“不知金先生可否原諒我的過錯？”
老太太誠心致歉，態度誠懇。
若說是她故意給金先生設下鴻門宴也不盡然，哪有鴻門宴一個勁兒道歉的？
作為當事人，金先生頓時有種被架到火上烤的感覺。
從一開始他就錯過了先道歉，現在老太太一步步把他逼到無可回轉的餘地。
這歉，他好像必須要接下。
可一旦接下了老太太的道歉，這件原本他有無分理的事就變成了沒有理。
大家隻會記得老太太知錯就改，卻全然忘記了他的委屈。
金先生不想接這個道歉，遂開始短話長說。
“鄉君嚴重了，此事是我疏忽。稻穀一事……”
金先生語氣亦十分客氣，他準備從稻穀一事入手，先把大家繞暈了，這樣一來道歉一事就不那麽重要。
可剛剛起了話頭，老太太就隨之而說：
“今日縱情，不談公事。金先生不肯原諒我，看來這茶我還得繼續喝下去。”
老太太可不管那麽許多，舉起被子，又喝了一杯。
都不等大家喘口氣，老太太又給自己倒上了茶。
這回，大家都反應了過來。
雖說以茶代酒不會醉人，可這茶水喝多了也使不得。
老太太年紀大了，之前又受過傷，若是喝出個好歹來，他們這一桌人都賠不了。
海升一個人眼色，立馬有大臣上前阻攔老太太喝茶。
海升又給金先生使了個眼色，讓他趕緊接受老太太的道歉。
他們原本想的最好的結果是老太太能夠接受金先生的道歉，如今老太太主動道歉，他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海升的確欽佩金先生對農業生產的熱忱，可這件事本就說不清對錯，金先生也著實不必與老太太計較。
金先生現在真有一種騎虎難下之感，遵從本心的結果就是得罪了海升，也得罪了老太太。
他現在已經很少這般憋屈了，沒想到，這鄉野中的一個老太太居然能把他逼到如此境地！
金先生深呼一口氣，壓下滿腹不甘。端起自己的酒杯，鄭重接受老太太的道歉。
“鄉君，我接受您的道歉。此事我也有錯，對不起。”
他亦端著酒杯一飲而盡，同樣倒扣杯口，一滴不剩。
同樣的動作，有了老太太珠玉在前，別人再做起來就有種東施效顰之感。
“好！”
海升作為在場之中職位最高著，很快掌控了局麵。
大家化幹戈為玉帛，海升提議敬老太太和金先生一杯，大家紛紛端起酒杯，一場爭吵已散與無形。
酒過三巡，老太太仍在桌上。
她毫不掩飾自己對金先生的欽佩，尤其是金先生說到稻穀問題上，老太太聽得聚精會神。
海升一開始還擔心老太太會與金先生不和，如今看來，完全是他多慮了。
老太太的心胸海納百川，誤會解開了，老太太拿金先生更顯敬佩。
“金先生，我們宋人有一句話叫‘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聽了你的講述，我方才理解這些年種的地是怎麽一回事。”
老太太這話可不是假的，金先生的確對稻穀別有一番見解，依照老太太淺顯的眼光來看，這人確實有點真才實學。
那就更好了！
“哪裏，哪裏，鄉君好學而已。”
金先生謙虛推手，在與老太太聊天的過程中，金先生也對老太太有所改觀。
這位老太太的確不似尋常鄉裏的老太太，她有思想，有深度，最重要的是，她還有一顆謙虛好學的心。
恰好，金先生也有這些特質。
兩個人越聊越投機，倒不是瞎說。
老太太衝金先生笑：
“學生好學也得合適的老師不是？”
她的笑容還未被金先生捕獲，老太太又頗為頭痛地歎了口氣。
“哎呀，以前我家那口子教我念書，我是半點不會。如今聽了您的講述，我一聽就懂。可見，還是您這位先生教得好。”
錢老太跟著錢老漢學了半輩子知識，到頭來也不過是認得幾個字罷了。
老太太不一樣，她有見識、有學問，能真切感受到金先生的學識，自然一學就會。
不過這些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海升見老太太對金先生推崇，不由勸說：
“鄉君若是有意，不妨多跟金先生學學？實不相瞞，我等也從金先生身上學到了許多。”
第二季稻穀、化肥、農藥什麽的，海升也了解不多。金先生就如同一門百科全書，問他什麽他都懂。
海升不過隨口一說，事實上他們這些人來到田間地頭，肯定要為百姓做解答的。
誰料，這正合了老太太的心意。
“正有此意。”
有了海升作保，她拜師的話說得順暢：
“金先生，不知老身可否拜您為師？”
此言一出，原本熱鬧的場麵安靜了下來。
大家一開始覺得老太太與金先生聊不到一起去，可現實卻是，兩個人不但聊到了一起去，老太太還要拜師？
她要拜金先生為師！
這是什麽劇情走向啊！
海升也因老太太的話怔了一下，他快速反應過來，語氣還帶著幾分不可置信。
“鄉君，您要拜金先生為師？”
不說老太太的年紀，便是金先生異族人的身份，都當不得老太太的老師。
他們雖然推崇金先生，卻也沒有以金先生學生自居的道理。
異族人不得入朝為官，結果他們這些朝廷大員拜個異族人為老師算怎麽回事？
老太太就更不能了！
她是鄉君，算半個皇家人。
皇家人拜異族人為老師，這讓皇上的麵子往哪擱？
老太太權當看不到海升眼中的震驚，還興致盎然地說：
“‘三人行，必有我師’，還是說……金先生嫌棄我這個學生？”
話說到此，老太太一個眼神落到了金先生身上。
本該毫無殺傷力的眼神，已冒著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