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暴,僵持
邵爺爺在兩天前突然去世了,死因是心肌梗塞,據說當時是一個人在家,所以直到晚上邵波回來才被發現。
許娉婷下午一接到通知就請了假,連夜趕去了濟縣。
做法事的人在廳中敲敲打打唱唱念念,縣裏的每家每戶都主動遣了人過來幫忙打理事務。邵波神情呆滯地跪在燒紙錢的火盆前,一動不動,看著就讓人心疼得唏噓不已。
邵爺爺的遺體已經淨過身,穿著富貴的壽衣神情安詳地躺在冰棺裏,嘴角隱隱還噙著抹慈愛的笑容,許娉婷隻瞅了一眼便難受地別過臉去,險些失態地落淚。
人生總是這般無常,誰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個會先到來,所以才要珍惜與親近之人的相處時間,就怕還沒來得及好好道別,卻已經生死永隔。
許娉婷斂起了悲切,默默地走到邵波身邊,將紙錢一張一張地往火盆裏送,看著火舌吞咽,心底五味雜陳。
法事做了一個晚上,直到淩晨四五點才結束。許娉婷快速地回了趟所住的酒店,潦草地收拾了自己一下,再趕回去時,正式的靈堂已經布置完畢。
因著邵爺爺在當地名望較高,前來追悼的人一批接著一批,花圈滿得快要放不下,直接將外頭的整條巷子占據。一片黑白相間的空間裏,每一個人的表情都是一樣的難過,行完禮後,對邵波說的話也基本都是“節哀”二字。
令許娉婷沒想到的是,高城竟然也來了。
相較於其他人,他的表情倒沒什麽變化,因為本來就是冷冽肅然薄唇緊抿。真要挖出點細節,那就是神色間多了分肅穆和莊重。
黑色西裝筆挺,步伐穩健地走到遺像前,恭敬地彎腰行了三下禮後,他徑直往邵波這邊走來。見狀,站在邵波身旁的許娉婷莫名地有些緊張,下意識地攥緊了出汗的掌心。
這是兩人自北海道回來後的首次碰麵,期間她從未聯係過他,甚至連他唯一的一通電話都沒有回撥過去。如此顯而易見的冷淡態度,她不相信高城毫無察覺。
然而,高城從始至終目不斜視,沒有看許娉婷一眼,隻是在邵波麵前站定,微微彎腰表達了禮數就走出了靈堂。反而是許娉婷的心底突然咯噔了一聲。隨即又暗暗自嘲地腹誹,明明是自己刻意在回避他,怎麽還期待著他犯賤地搭理她嗎?
追悼會延長到下午才結束,而後去了火化場。在邵爺爺的遺體被送進焚化爐的那一瞬,邵波隱忍多日的情緒終於崩潰,小孩子一般嚎啕大哭了起來,感染得許多人輕聲啜泣。最後在陵園的墓碑前結束了所有的儀式,許娉婷又在邵波那呆了一會兒,才疲憊不堪地回了賓館。
可是當她打開房門時,頓時愣怔住了。
身材健碩的男人一副剛洗完澡的模樣,甩著頭發上的水珠,係著浴袍的帶子,悠閑自在地從浴室裏走出來,可不正是高城。
他氣定神閑地瞥了一眼許娉婷,兀自走到茶幾前,邊倒水邊說:“傻了?還不快進來。”
回過神來的許娉婷站著不動,語氣因為驚訝而顯得頗為不善:“你怎麽在這裏?”
靈堂之後再沒有見過他,她一直以為他已經離開了。誰知,他不僅沒走,還自以為是地以主人的神態公然出現在她的房間裏。
高城的動作應聲滯了滯,微微挑起眉尾,深邃的星眸對上許娉婷幽黑的杏眸,淡淡地避開她的問話:“洗澡水給你放好了,其它的事再說。折騰了一天,你也累了。”
許娉婷依舊定在原地,不避不讓地與他對視著。高城的眼睛慢慢地眯起,用力地放下手中的水杯,“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水因為重重的力道從杯中濺了出來,玻璃撞上茶幾傳出巨大的聲音響徹在劍跋扈張的兩人之間。許娉婷麵無表情地瞟了一眼茶幾麵上被砸出的細小裂縫,巋然不動,稍稍側開身,做出了送客的姿態,“這是我的房間,請你出去。否則,別怪我向前台投訴。”
聞言,高城的臉色陡然淩厲,雙手環胸,定定地看著她,大有與她僵持的打算。意識到這一點的許娉婷當真從包裏拿出了手機,撥通了電話:“喂,你好,這裏是310號房——”
話沒說完,高城已經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了她麵前,搶走她的手機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屏幕碎裂,機身與電池脫離。許娉婷瞥了一眼,冷著臉轉身就往外走,下一秒,高城長長的手臂撈起她的腰就將她扛在了肩上,鎖上了門。
“放我下來!”許娉婷沒有一絲驚慌,鎮定得如同商業談判般冷靜。
高城冷哼一聲,桎梏住她掙紮的手腳,不發一語地大步往浴室邁進,然後將她扔進了放滿水的浴缸裏,居高臨下地睨著她,不容抗拒地命令道:“洗完澡再說!”
許娉婷呼啦一聲從浴缸裏站起,立馬又被高城按了回去,同時隻聽“刺啦”一聲,她的外套被粗暴地撕開。高城的視線一晃而過她露出的黑色蕾絲Bra以及泄露出的些許風光,沉著臉盯著她威脅道:“要麽自己洗,要麽我幫你洗,自己選擇。”
見她倔強地梗著脖子沒說話,他目光微惻,不陰不陽地嘲諷道:“好,看來你本就在等著我幫你洗!”
說著,他的大掌撫上了她的肩,眼看就要將她濕透的衣服悉數拽下,許娉婷終是在這個時候阻止了他的惡行。
“出去。”簡單的兩個字從她嘴裏吐出,杏眸裏滿是疏離的冰冷,在高城的心上又毫不留情地加上了一刀。
他眼巴巴地丟下一切工作跑來找她,迎接他的卻是莫名其妙的別扭!
高城咬緊牙關忍住了瀕臨爆發的怒火,如刀般的目光剜了滿身是刺的許娉婷一眼,一臉不爽地出去了,一腳暴力地踹上了茶幾,借以釋放無處發泄的情緒。
聽著外頭傳來“砰砰”的響聲,許娉婷的神色晦暗不明,倏然一沉身,將整個人淹沒在浴缸裏。
?
這個澡,整整泡了一個小時。許娉婷出來的時候,高城正靠著chuang頭看電視。
聽見動靜,高城關掉了電視,盯著她,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毫無弧度。
“過來。”他朝她招了招手,語氣是理所當然的命令。
許娉婷佯裝沒聽見,麵無表情地走到另一邊,將房間裏屬於自己的東西收拾進包裏,轉身就要走。
見狀,高城即刻黑著臉起身,大聲問道:“你要去哪裏?”
許娉婷無波無瀾地應著:“既然高總這麽喜歡這個房間,那我就讓給你一個人慢慢享受。”
“站住!”眼瞧著她頭也不回,高城捺不住火氣吼道,卻沒有起到一絲效果。
“許娉婷!你究竟在鬧什麽別扭!”趕在她打開門前,高城飛奔過來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拽回。
他的臉色無比難看,青筋暴起,“之前明明還好好的,一聲不吭地說翻臉就翻臉,就算是我的錯,你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就直接判刑!光會渾身豎起利刺擺臉給我看,你倒是說說你到底哪裏不痛快!好歹讓我死個明白!”
劈裏啪啦一番話,盛怒之下哪裏管得著邏輯和理智,隻記得緊緊地攔住她不讓她跑了。許娉婷冷冷地盯著麵前暴怒的獅子一般的高城,大聲地說:“好,我告訴你,我全身上下每一處都不自在,因為我不想看到你!”
“不想看到我?”高城像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神色陰沉地重複了一遍,磨牙霍霍地質問:“那小木屋裏的三天算什麽?!”
“三天?三天什麽?”許娉婷杏眸裏幽光微閃,“高總會不會太單純了?都是成年人了,不過是一時的荷爾蒙作用解決生理需求,大家好聚好散。我以為我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沒想到你還非得死纏爛打地追問個明白。”
“許娉婷!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他的目光幾欲致人死地,掐著她的手臂的力道在不自覺中仿佛要將她的骨頭捏碎似的。
許娉婷微蹙著眉頭冷哼一聲:“我當然知道我在說什麽。如果此前我的某些行為讓高總你誤會了什麽,那麽我隻好說抱歉。”
她說話期間,高城深邃的眼眸一下不眨地盯著她,看進她幽黑的瞳仁,看到他鐵青的臉色倒映在她冰冷的杏眸中。
空氣在兩人的沉默中凝滯了片刻,高城深深地呼吸了幾下,雙手放在她的手臂兩側,目光和嗓音都柔了下來,竭力保持冷靜,“丫頭,我知道你向來喜歡用刺耳的言語和尖銳的態度來掩蓋自己的真實情感。有什麽話我們好好說,不要用這種孩子般硬碰硬的方式殘忍地相互傷害。你老實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重要到你對我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認識她這麽久,如果連她的這點脾性都還看不透,他高城根本就沒資格說自己愛這個女人!其實他一直都清楚地了解她,但也正是因為對她的濃烈感情,才讓他每一回都情不自禁被她的薄涼所刺激得失去控製和理智。
如今麵對兩人相互坦誠心意後的首次矛盾,他在最初的失控之後及時地清醒過來了——如果不是發生了什麽大事,她是不會對他開啟防禦模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