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怨,不休
誰知王桂鳳在這個時候瞅著空隙,伸出手掌就要往她臉上抽去,斜旁兩側同時憑空出現兩道身影,一個摟著許娉婷的肩閃開,一個則抓住了王桂鳳的手腕用力地擋了回去。
“這位女士,我奉勸你不要隨意動手,否則別怪我告你惡意傷人!還有,許妮娜小姐夥同鄺睿綁架我的當事人,並唆使他人對其進行暴力行為,你不僅無權阻攔警方調查案件,再這麽下去,還可以告你一條妨礙公務罪!”
毫不客氣的一番話所暗藏的威脅昭然若揭,周濤目露嫌惡地以冰冷的語氣迅速說完,無視王桂鳳在又青又白的臉和身周猝不及防下的鴉雀無聲,轉頭蹙起眉頭看著許娉婷指桑罵槐:“不知道這年頭的狗都喜歡反咬人嗎?還湊上前來平白讓人罵?”
邊說著,他拉過許娉婷的手欲帶她回病房,這才對上了高城深邃的眼眸。周濤目光微閃,卻是不避不讓地與他對視。
片刻之後,許娉婷不易察覺地掙脫開高城護在她肩上的手,兀自和周濤兩人往回走,至始至終沒有看高城一眼,更沒有說一句話。
“為什麽你從來沒有告訴我你身邊是這樣的一群豺狼虎豹?真的是瘋了!之前也遭遇過這樣的事情嗎?”
“這麽氣呼呼的幹什麽,現在出事的又不是我。”她印象中的周濤對人素來溫文爾雅,方才算是第一次見識了金牌律師的尖銳。不過,眼下隻剩他們兩人,他的口吻難免溢出了男孩的脾性,聽得許娉婷覺得有些好笑。
周濤卻對許娉婷的反應十分不滿:“那是她自作自受!你可別因此而同情她。反正我一定要讓她吃不了兜著走,保不準你二叔也參與了這件事!”
同情?
許娉婷心中一顫,杏眸不明意味地眯起。
隔著薄薄的衣櫃木板,許娉婷親耳聽著一切的發生:許妮娜的出現,發現人不見時的狂暴,她與鄺睿的爭執,她激怒了那群小流氓……到後來那些肮髒與醜陋,隨著漸漸稀薄的空氣,於她模糊的意識中變成心底深處的煎熬……
驀地用被子將整個人埋了進去,許娉婷蜷縮著身體,聲音悶悶:“害人害己,自作孽的報應,怨不得別人。”
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但若是別人給她一巴掌,她會以十倍的代價返還,這一直都是她的原則不是嗎?何況這回招惹她的還是一直跟她不對盤的許妮娜。
周濤緘默不語地凝注著床上的人,神情若有所思。
“你交代閆婧的事情她已經在辦了,不用擔心。我明天再來接你出院。”須臾,他淡淡地說,聽到許娉婷似有若無地應了聲後,他才輕手輕腳地離開。
不料,病房門口,周濤一轉身,迎麵便碰到了眼神銳利的高城。
“她已經睡下了,高總改天再來吧。”目光無聲碰撞之下,周濤當先開口。
高城的眉尾應聲挑了挑,盯著神態自若的周濤,他的星眸益發銳利:“你認得我?”
麵對迫力十足的高城,周濤不僅麵無波瀾,還饒有意味地翹了翹唇角,卻是對他的問話不置可否。
絲毫不漏地將周濤的反應悉數看在眼中,見他一動不動地站在許娉婷的病房門口,雖然並未伸手相攔,可那門神的意思是一點也沒掩飾地傳遞出來了。
“那就讓她好好休息吧,反正我和她隨時都能見。”
一語畢,這下輪到周濤輕挑眉尾了。
而一直以透明人般存在的小跟班Bryan更是不淡定地抬起眼皮子哭笑不得地瞥了一眼高城筆直的脊背——老板,穩住啊!誰聽不出來你這話是在赤果果地炫耀你和許家大小姐的關係不一般?可是……三十好幾的人了,犯得著如此活要麵子嗎?或許落在“情敵”眼中還被看了笑話。
當然,連Bryan都察覺到他口吻中的酸意兒,高城自己自是也發現了不妥。可稍不留意就一時口快,愣是已經收不回來了,還能怎麽樣?怪隻怪那女人一直給他臉色看,他心裏早堵得不行!
眼下,他隻能繼續不動聲色地做足戲碼,倨傲地轉身瀟灑走人,離開之前當然沒有忘記用幾欲能夠殺人的目光狠狠地剜了一眼房門,似要隔空將“閨怨”傳遞給裏頭沒有良心的許娉婷。
周濤的目光在高城僵硬的脊背和握緊的拳頭上打了個轉,然後偏了偏頭瞥了眼許娉婷的病房,神情微惻。
這一邊,Bryan亦步亦趨小心翼翼地跟在自家老板身後默不作聲,剛拐過長廊,高城便驀地停下腳步,不陰不陽地問道:“不是讓你去調查那人的身份嗎?”
哪裏聽不出他此刻語氣中的隱忍,Bryan咂咂舌後穩住聲調連聲道歉:“是、是,我立馬催一催!”
見高城冷哼一聲不再難為他,Bryan伸出袖子抹了把自己額上的虛汗,心底不由哀歎,明明是昨天才吩咐下來的,而後又為了許娉婷的事兒鞍前馬後,哪裏騰得出手調查你的“情敵”的資料喲……
?
許娉婷一直都不喜歡醫院。原因隻有一個,陰氣太重。而理所當然地,這個迫於無奈得住上的夜晚,她沉沉浮浮於破碎的夢境裏,睡得十分不安穩。
周濤過來接她的時候,她早已收拾好一切。
兩人乘電梯下樓時,恰好碰上陳警官。見他臉色不對,周濤不免關心地問了一句。
陳警官沉吟片刻才回答道:“許妮娜不見了。”
許娉婷和周濤均是一愣。
“怎麽回事兒?”
因著許妮娜如今境遇特殊,所以她的病房外是日夜有警察守著的,而且聽說王桂鳳是寸步不離自己的女兒。
聽到許娉婷的問話,陳警官略顯無奈地搖了搖頭:“是我們失職了。現在說什麽也沒用,醫院已經配合著一起找人了。不多說了,我先上去。”
“她最好別是獨自一人找了地方自我了結。”陳警官剛離開,身旁的周濤倏然刻薄地嘀咕了一句。
許娉婷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周濤不以為意地衝她咧嘴笑了笑,“這不是怕我們沒有被告嘛。何況,你的傷可不能白受。”
聞言,許娉婷目光微動,終是什麽也沒說。
兩人一路無言地到了停車場,上車前,許娉婷驀地奪過周濤手中的車鑰匙,“我來開車吧。”
周濤神情古怪地盯著許娉婷,斷然拒絕:“我怎麽敢把自己的命交在一個沒睡醒的司機手上。”
說著,他的手掌已經伸過來蓋上了她的杏眸:“你也不瞧瞧你的熊貓眼有多醜。”
許娉婷無力地扯了扯嘴角拂開了周濤,解釋道:“開車時需要時刻注意前方,這樣我的精力才能全部集中。放心吧,我有分寸,萬不會拿安全開玩笑。”
“你坦白告訴我,你其實還是同情許妮娜的遭遇,對不對?”
許娉婷開車門的手因他的話滯了滯,氣氛瞬間隨之凝重。幾秒鍾的愣怔之後,她兀自坐上了駕駛座,周濤的目光閃了閃,也不再堅持,跟著上了車。
他們倆之間很少有這般尷尬的時候,可周濤卻一點也沒有後悔的莽撞。不,本就不是莽撞問出的。
“娉婷,你又忘記了?我們說好要坦誠的。”
許娉婷垂下眼皮盯著周濤按在方向盤上的手,然後偏頭看著他,無奈地歎了口氣,“小濤,如果我說完全不同情,你也不會相信,不是嗎?我隻是想起一些往事,比起同情,其實我更可憐她。”
周濤撇了撇嘴,“好吧,反倒顯得我鐵石心腸了。不論怎樣,我就是不想看到你不開心。”
“行了,難道要我一直笑著嗎?沒事兒成天樂嗬的那是傻子才有的行為!”許娉婷白了他一眼。
見她臉色有所緩和,周濤這才放過她,雙手交叉著放在後腦勺,身體舒服地往後靠在椅背上,“得了,起駕吧!黃飛宏和閆婧倆冤家還等著我們呢!”
禁不住被他逗得勾了勾唇角,許娉婷終於得以發動車子,緩緩地駛出了停車場。
“對了,昨天……我跟那個高城打過照麵了。”周濤驀地想起這茬,雙眼下意識地眯了眯,細看之下倒和許娉婷眯眼時的樣子有些神似。
誰知他話音剛落,隨著“嘭”地一聲,似乎撞上了什麽,隻覺眼角餘光瞥見擋風玻璃前有黑影一閃即逝。車子猛地急刹,猝不及防下周濤的身子驟然向前摜了摜。
“你沒事吧?!”來不及去探究發生了什麽,周濤的第一反應就是扶住許娉婷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急切地詢問道。
卻見許娉婷頰邊碎發微亂,雙手還虛握著方向盤,臉色慘白如紙,一雙眸子定定地望著前方,身體輕輕發抖。
周濤順著許娉婷的目光望了出去,即刻神情大變——
許妮娜就那樣躺在地上微微抽搐著身體,鮮紅的血液緩緩地從她的唇角和後腦溢出,更加令人渾身一凜的,是她死死盯著許娉婷的,那怨毒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