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往事不敢回首
看著麵前的送水工王林華,穆語再次被一種叫恐懼的情緒充斥著。
“小姐,您花了多少錢換手機屏幕?”王林華並沒有洞察到她內心的恐懼,而是忐忑地盯著她的手機。
“我沒換屏幕。”穆語轉身想走。
“小姐!”王林華慌忙攔住她,急.促出聲,“雖然我很窮,但一個手機屏幕我肯定賠得起。”
“誒!”突然間的近距離接觸讓穆語越發慌亂,本能地後退三四步。
“對不起對不起,”王林華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趕忙縮回手連聲道歉,“您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賠您的手機屏幕,畢竟是我碰壞的。”
見她不應聲,他想了想,說了句“既然您不說,那我自己去店裏問老板”,說罷,他快步進了一邊的小店。
穆語這時才注意到原來公廁邊上就是一個手機店,此時自己站的地方正是手機店正大門口。
看著王林華微駝的背影,眼前晃過他老實巴交的麵容,再想到容劍對他的評價,不知怎的,她一時間對自己之前的感覺產生了質疑,雖然他長得很像那個讓她惡夢連連的男人,但他身上明顯沒有殺人犯的那種戾氣。
難道僅僅隻是長得像而已?畢竟世界這麽大,有人長得相像也不足為奇。
對了!那個男人眼睛下方有一顆淚痣!
今天因為過於驚恐,在第一眼認定王林華就是當年那個男人後,她就沒敢仔細看王林華的臉,根本沒注意他臉上有沒有那個特征。
“小姐……”
驚見王林華從店裏跑出來,穆語驟然收起神思,強使自己保持冷靜,緊張地看向他。
“老板說您這款機型的屏幕五百塊錢能換新的。”王林華說到這,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不過我身邊沒帶現金,明天我取好錢去擎天集團找您行嗎?請問您在哪個部門工作?”
他以為穆語是擎天集團的員工。
他臉上沒有淚痣!
沒有!
果然隻是長得相像的人!
暗喜的穆語,此時大鬆了一口氣。
“小姐?行嗎?”王林華帶著皺紋的臉上寫著忐忑與難為情。
“呃,那個,不用賠,真的不用賠。”轉了心情的穆語連連擺手。
“那可不行!這樣我會過意不去的!如果您不告訴我您在哪個部門,明天我也會去您公司打聽。”王林華目光堅定,一副非賠不可的神色。
看著穿著還打著補丁的舊衣服的王林華,穆語心裏十分感動,沒再拒絕,隨即尋借口道:“我表哥是開手機店的,他說我這手機換屏幕隻要兩百塊錢,我正打算去找他呢。”
“兩百塊?”王林華眼睛一亮,趕忙將手伸進口袋,但隨即又僵住,一臉不放心地問道,“兩百塊錢夠嗎?”
“夠啊!我表哥說這行利潤很大。”穆語其實並不懂這行情,不過她猜王林華也不懂行情,所以盡量做出非常肯定的語氣。
“那敢情好。”王林華這才從口袋掏出個錢包。
錢包很破舊,錢夾子中間沒有一張紅票,全是零票,外層竟然還夾了張全家福照片。照片也不知是因為才拍洗的,還是因為過了塑,顏色看著挺鮮亮。
見穆語在打量自己的錢包,他似乎有些靦腆,馬上側了側身,避開她的視線,從中數了兩百塊零錢掏出來,將錢包合上後才轉過來,用食指和小拇指夾住錢包,重數了遍手中的錢,確定是兩百後,這才麵帶歉意地遞給她。
“不好意思,都是零錢。”
“沒事兒。”
見穆語接過就往口袋塞,他又不放心地補充:“您數數吧。”
“不用,相信你。”
王林華怔了怔,半晌才憨厚一笑:“謝謝。”
“應該說謝謝的人是我,馬上就可以換新手機屏幕了。”此時穆語的心境已平複,笑著指了指自己裝錢的口袋。
王林華已將舊錢包放好,再次衝她笑了笑,然後走至路邊,騎上他的送水三輪車離開。
穆語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心裏頗有感慨。
被擎天集團高薪聘用的趙永利,為了一己私利,不惜各種算計別人,而拿著微薄薪水的王林華,縱使口袋沒錢,卻能這般堅持賠她的手機屏幕,著實不容易。
眼前晃過那舊錢包中的尚未來得及看清的全家福,她默默地為這個物質貧乏、精神卻極為富有的男人祝福。
這時,她腦子裏突然有了個想法,馬上掏出手機給聞澤煜打電話。掛斷聞澤煜電話後,她本想再給容劍打個電話,不想肚子又一陣咕叫,她隻得再次跑進公廁。
再出來時外麵竟刮起了風,天色也陡然暗了下來,還伴著電閃雷鳴,這反常的天氣讓她心緒不寧,立刻作罷了給容劍打電話的想法,趕忙去攔出租車。
才坐上出租車,她手機就響了,見是辛亦涵的電話,她很意外,也有些緊張,趕忙接通。
要知道自辛亦涵結婚後,除非有事,一般難得給她打電話。
“亦涵哥?”
“小語?你在哪兒?”
“我在回家的路上。亦涵哥,有事兒嗎?”她小心翼翼地問著,一邊在心裏祈禱他的安然無恙。
“秦總送你回去?”
“不是,他……呃,他在上班呢。亦涵哥,有事兒嗎?”
“沒事兒,看到外麵打雷,所以給你打個電話。”
一句話讓穆語動容不已——隻有她的亦涵哥才記得她害怕打雷。
忍住傷神,她強笑著輕應:“亦涵哥,我沒事兒,馬上就到家了呢。”
“到家好好休息,有事兒給我打電話。”
“嗯,我知道呢。”
“行,那,我忙去了。”
“好的,亦涵哥。”掛斷電話,穆語盡量不去看窗外的閃電,軟軟地靠至椅背上閉目。
然而還沒閉目兩分鍾,她就被一記雷聲驚得猛坐起來,也將她刻意封存的記憶驚醒。
那是她極不願想起的十年前的一個傍晚。
那時她和父母住在與安城相隔千裏的平城(她之所以一直對外宣稱自己自兩歲和父母離開老家後,一直住在安城,其實是不想讓人問離開平城的原因,因為她害怕那段記憶)。那天下著雨,她像平常一樣吃過晚飯,提起垃圾袋、打著傘去離家不遠的垃圾中轉站扔垃圾。遠遠看見垃圾站前有一對夫妻在吵架,尚才十一歲的她也沒多想,仍自顧自地走過去扔垃圾。誰知在她走近垃圾中轉站時,男人突然揚起刀,一刀將女人的頭顱砍下,那還睜著眼睛帶著血跡的頭顱徑直滾到她腳下,瞬間駭得她魂飛魄散,驚恐的她本能地抬眼往前看,正好一道閃電亮起,陡然照亮男人的臉,將男人的臉如同石像一般,硬生生地刻進了她的腦海中。隨著一聲雷響,她暈倒在地。等她再醒來時,人已經躺在了醫院。
從那時起她將自己封閉了起來,不敢再出門半步,不敢接觸陌生人,每逢打雷下雨天,更是恐懼得無處遁形。父母既心疼又自責,為了緩解她的症狀,他們聽從醫生建議,帶她搬至安城落戶。
換了個環境,又經過心理醫生輔導後,她的狀態略微好了些,卻仍不敢出門接近陌生人,以致連學都上不了,父母隻得讓她輟學在家。那四年她幾乎足不出戶,每天在家與書為伍,這種狀態直到六年前遇到辛亦涵搬到她家隔壁住方才改變。
眼前晃過辛亦涵含笑的臉龐,她緊揪著的心總算得到了一絲慰藉,唇邊也不由自主地漾開了一抹淺笑。
還記得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情形。
新搬來沒幾天的他來敲她家的門。她父母都上班去了,她不敢開門,站在門內惶恐不已,一個勁地祈禱他停止敲門。
“我知道你在家,我是你隔壁鄰居,我來借老虎鉗急用,務必幫幫忙,拜托了,求你了。”
也不知是他急切的聲音打動了她,還是她早就想嚐試與陌生人溝通,總之那天像鬼使神差一般,她竟鼓起勇氣開了門,將老虎鉗扔給了他。
那次以後,他就經常過來敲她家的門,有時是借東西,有時是還東西,每次來她家後他都特別主動與她交談。加上父母總在她麵前說他的好,慢慢地,她開始試著和他交流,最後和比她年長八歲的他成了好朋友,在他的幫助下,她最終勇敢地走出了家門,進入了學校,重新融入到了社會大家庭中。
“你那天是成心的吧?竟然看都不看就把老虎鉗往我腳上砸,幸好我身手敏捷,要不然非得被你砸瘸不可。”和他相熟後,他總拿這件事和她開玩笑。
與辛亦涵相處的美好時光讓她不由自主地眉眼含笑。
到底和亦涵哥在一起她才是最放鬆最快樂的。
可惜這樣的日子已一去不返了。
唉……
“小姐,到了。”
聽到司機提醒,穆語才發現車子已開到盛世華庭門口,付過車費後,心情一點也不美好的她下了車,也沒打電話叫人來接,淋著雨慢慢往秦晉桓的家走去。
她覺得身上冷一點能讓她的腦子變得更清醒一些。
“哎呀,少奶奶,您沒帶傘怎麽也不叫我們去接您啊?這要是淋*病了怎麽辦?”
才進家門,李香蘭便驚叫了起來,她的叫聲驚動了秦孝摯,秦孝摯看到她的狼狽相頓時大為惱火地質問:“怎麽回事兒?阿桓不送你回來?這臭小子!他不送你回來你不會給我打電話嗎?我……”
“爺爺,不關阿桓的事兒,是我沒叫他。我先回房了。”
“快去快去,先把濕衣服換了。”秦孝摯隨即看向李香蘭吩咐,“阿蘭,快去給少奶奶煮薑茶趨寒,可別感冒了。”
“爺爺,我沒事兒。”穆語覺得頭有些沉,懶得多言,徑直回了房。
換下濕衣服,擦了擦臉,感覺頭越來越沉,她趕忙給自己倒了杯熱茶,然後躺至床上休息。
雖然窗簾緊閉,但不時有轟響的雷聲傳入耳,她終於抑製不住內心的惶恐,將自己深深地裹入被中,心情越發煩躁,頭也越發昏沉。躺在床上幾番輾轉的她,突然無比渴望聽到辛亦涵安撫她的聲音——隻有他知道這個時候她最需要什麽。
“小語。”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驚喜地睜開眼,就見辛亦涵熟悉的臉龐近在咫尺,她鼻子禁不住一酸,喊了聲“亦涵哥”,再也控製不住情緒,哭著撲入了他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