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一心求死
“說。”
“尹小姐可是這件事兒的罪魁禍手，為什麽到了這個時候您還對她如此包容呢？雖然她今天救了少奶奶，但說到底，如果不是她，少奶奶也不至於有今天的危險啊！”意識到自己的言辭有些激動，卞子峻又趕忙解釋，“我隻是擔心她還會想方設法傷害少奶奶。”
秦晉桓眼眸驟厲：“她要再敢動小語一根頭發，我立刻讓她死！”
“我會派人盯著她！”
“嗯。”秦晉桓頓了頓，眉眼間的神色略緩了些後反問，“如果讓小語知道了這件事兒其實是安然做的，你覺得她可能會怎樣？”
卞子峻頓時愣了愣，略微思忖之後小心翼翼地應聲：“少奶奶對您對尹小姐之間的關心向來耿耿於懷，假如她知道了這件事兒的真相，肯定不會相信您是為了希小姐才這麽做的，肯定會認定您這麽做是為了袒護尹小姐。雖然少奶奶也不喜歡董宛卿，但以少姐姐的善良，還會因為董宛卿的事兒而責怪您的殘忍。呃，老板，我沒有說您殘忍的意思，我隻是根據我對少奶奶的了解進行推測。當然了，這僅僅隻是我個人的看法，也許少奶奶根本不會這麽想，也許……”
“董宛卿確實是被我逼死的。”秦晉桓倒沒介意，沉聲總結卞子峻的話，“如果小語知道了真相，一則會怨恨我對安然的袒護，二則會憤怒我對董宛卿的算計。前者我尚能用實際行動來證明，後者我已無力彌補，無論我怎麽做，勢必都會影響我在她心中的形象。而如果小語知道了真相，老頭子勢必也會知道真相。如果他知道這件事兒與秦文滔和董悅芸無關，肯定會非常內疚地將他們召回來進行各種補償，以秦文滔和董悅芸的個性，必定會借機貪婪地索取，同時還會繼續唆使逼迫小希做各種她不願做的事兒。那我這一場絞盡腦汁的算計就是徒勞，還會得不償失。所以不能讓小語知道真相。而以她知恩必報的個性，安然救了她一命，她或多或少會對安然表示感激，如果我在這個時候將受了傷毀了容的安然打發離開安城，她一定會起疑心，因為她知道安然是孤兒，走投無親，我是安然唯一的依靠，而她始終認為我對安然一直很關照，按常理這種時候我不可能將安然送走。所以，為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煩，我們不但不能動安然，還要適當禮待她。”
“禮待她？那萬一少奶奶又誤會……”
“我會注意保持距離。”
卞子峻這才放心。
“好好安葬董宛卿。”
“我會的。”覺察到了秦晉桓眉眼中的那抹內疚，他趕忙輕勸，“老板，董宛卿的死隻是個意外，這不能怪我們，隻怪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說實話，我真的沒想到平常看著很沒主見的她會做出這麽極端的事情。”
按照他們最初的計劃，董宛卿隻是用來對付秦文滔和董悅芸的工具，目的是想通過她將這兩人逼出安城。一旦目的達成，等風頭過後，他們會想辦法給她輕判，等她出來再通過別的方式盡可能地彌補她。
秦晉桓沒再出聲，隻是隔著觀察窗怔怔地往穆語病房的方向看去——因為談話內容十分緊要，他們已經從穆語病房門口轉到了對麵病房，這是容纓專門為他手下安排的休息的房間。
卞子峻無意識地歎了口氣：“我更想不到看似柔柔弱弱的她竟然有那麽大的勇氣，敢從那麽高的樓跳下去。”
秦晉桓聽出話不對，馬上反問：“她跳下去？她不是被安然推下去的嗎？”
“她確實是被尹小姐從天台推下去的，不過她從天台掉到三十樓時被劉警官抱住了，她完全有生還的可能，但她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劉警官的相救，心甘情願地選擇了死亡。”
因為這棟樓是整個小區最高的樓，警方沒辦法安排狙擊手，怕董宛卿傷害到穆語，卞子峻四下觀察之後，迅速來到三十五樓最靠東邊的房間，帶著槍冒險順著落水管慢慢地爬向天台，準備趁董宛卿不備之時突然發難製住她。程祥和翁雲則帶著眾弟兄做了另一手準備，就是各自在腰間係好了消防繩，穿好了防護衣物，分別候在三十五、三十四、三十三層的陽台窗口——以董宛卿當時所站的位置，如果要從天台掉下來，必定是陽台這個方向，一旦發現有人從天台掉下，就撲出去救人。雖然這種方法很冒險，但他們目前的處境實在太被動，時間又緊迫，隻能這樣嚐試。劉小凡和範利鋒等人覺得這辦法有可行之處，立刻跟著一起參與。
董宛卿不是跳下來的，而是順著天台護欄翻下來的，這讓救援人員的營救減少了很多難度，緊守在三十五層的劉小凡耳聰目明身快，在第一時間飛出去抱住了董宛卿——當然，他開始以為是穆語，接住後欣喜若狂，看見是董宛卿後雖然有些失望，但還是很努力地準備將她救上去。誰知董宛卿卻很不配合，竟然想掙開他。他以為她一心求死是害怕被救上去後遭秦晉桓等人惡意報複，馬上向她信誓旦旦地表示警方會保護她的人身安全，她淒慘地笑了笑，說了句“謝謝”，然後狠狠地在他肩上咬了一口，吃痛的他手本能一鬆，然後眼睜睜地看著她掉下去。
雖然知道董宛卿走到這一步肯定是抱定了要死的決定，卻沒想到她竟是如此決絕，聽了卞子峻這話的秦晉桓，震驚極了，臉色也開始發白。
雖然他一直非常厭惡董宛卿，自始至終他卻從來沒想過要她的命，因為她從來沒做過任何害他的事，在他麵前她從來都是低眉順眼，即使他從來沒拿正眼看過她，也沒給過她半點微笑、半句好話。
她是個頭腦簡單又軟弱的女孩，心地也不壞，也沒什麽主見，自小失去父母的她視秦文滔和董悅芸如親生父母，最聽他們的話。而她身上所有的虛榮、勢利、貪圖享受與驕橫的品質都是她姑姑潛移默化的作用。
最初她結識他，不過是她姑姑刻意安排，想通過她與他的感情來緩和他和秦文滔的父子關係，以達到讓其更好地融進秦家的目的。她開始接觸他也確實是奔著秦家少奶奶、頭銜來的，然而經過這麽多年的鍥而不舍，她對他的感情早在悄然之間發生了質的變化，她是真的仰慕他，敬重他，將他刻進了心坎裏，所以在他麵前永遠那麽卑微、膽怯。
這一切他都知道。
如果她不是董悅芸的親侄女，不是天天跟在董悅芸屁.股後麵、唯董悅芸話是從的那個女孩，他和她的關係也不至於如此糟糕。
他恨秦文滔和董悅芸入骨，控製不住地將這種恨意延伸到了他們最親的人身上，曾經也包括秦承希。後來他慢慢地發現秦承希其實也是一個很可憐的孩子，她和她父母完全不是一路人，這才慢慢地將對她的恨意消除，慢慢轉為了同情與憐愛。尤其在知道董悅芸和秦文滔為了一己私欲而在身心上摧殘秦承希後，他更是無比憐惜秦承希，也更加憎恨董悅芸和秦文滔以及董宛卿，在他眼裏董悅芸和秦文滔是可恨的罪魁禍手，董宛卿則是可惱的幫凶。
從母親去世起，他不下千次地想起如何弄死秦文滔和董悅芸，卻從來沒想過要連同董宛卿一起弄死。
然而到頭來董宛卿還是死在了他的手上。
雖然她挾持人質不對，但總體來說她還是死得很無辜，因為這一切都是他的算計造成的。
他很理解她掙開劉小凡一心求死的做法。
當初他母親死的時候，小小的他也是萬念俱灰，拉著母親冰冷的手幾次哭暈，尤其是母親入殮時，他死活不肯合上棺木，試圖爬進棺木中和母親同去。被爺爺強行拉開後，他就在地上打滾哀嚎。他母親死了，他的整個世界也跟著一起塌了，他覺得了無生趣。
董宛卿從小跟著董悅芸，早就將董悅芸當成了親生母親看待，但因為不是母女，又因為極度渴望母愛，她對董悅芸的感情反而會比普通的母女之情更深。所以當董悅芸為求自保而舍棄她時，她無比失望，因愛生恨。然而所有含恨的做法都不過是她想重新求得他們的重視，希望他們能找到她給她想要的說法。可她不但沒等來他們的見麵，等來的反倒是他們離開安城的消息，感覺自己已完全被無情拋棄的她，頓時徹底崩潰，絕望至極，一時間感覺無生可戀，在極度受刺激的情況下做出了這一係列讓人膽戰心寒的舉動。
人的很多瘋狂舉動，往往都是在一念之間。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老板，您沒事兒吧？”卞子峻誠惶誠恐地扶住額頭冒著虛汗的秦晉桓。
秦晉桓慢慢推開他，緩緩坐下，然後無力地擺了擺手：“你出去吧，讓我靜靜。”
“我給您倒杯熱茶。”
“出去！”
“是。”雖然很不放心，但卞子峻還是不敢強留，帶著忐忑出了房間。
站在外麵徘徊了好一會兒，他終究不放心，卻又不敢驚動穆語，想了想，決定把容纓找過來和秦晉桓談談。
心裏這麽想著，他立刻轉身，不想看見看見一個人正迎麵走來，他頓時大為緊張，慌忙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