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湘西篇（二）
夜色降臨，深幽的大山裡一片黑暗。
一隊行蹤詭異的人馬遠遠走來。
前方走著六個臉上布滿屍斑枯瘦之人。
他們排成一隊，一跳一跳地往前蹦著。
尾端是一男一女兩個正常的年輕人。
少女悠閑地唱著歌謠：「紅傘傘，白桿桿，吃完一起躺板板；躺板板，睡棺棺，全家一起埋山山；埋山山，哭喊喊，奔喪一起吃飯飯；紅傘傘，白桿桿，吃完繼續躺板板；躺板板，睡棺棺，全族一起埋山山，埋山山！」
男子不滿道：「能不能換一個？聽都聽煩了！」
「一傻子病，二傻子埋，三傻子抓藥四傻子呆，五傻子砍料做棺材，六傻子嗚嗚哭起來，七傻子挖坑八傻子埋，九傻子高喊深滴兒挖，深滴兒埋，別讓人兒爬出來！十萬大山走不得，以後千萬別亂來！」
男子輕笑：「你曉得這歌是什麼意思嗎？」
少女答：「當然曉得嘞！你以為你妹妹是傻子么？就是嚇唬外人別進來打擾我們唄！」
兄妹倆正言笑著，恰好從林瑤青暈倒的附近路過。
四人中毒已深，此刻皆已經陷入昏迷。
少女望著鍋里殘餘的蘑菇湯，笑道：「一看就知道他們是中毒了！」
男子停下腳步：「過去看看還有沒有救。」
少女走到跟前，指著張徹的臉大叫道：「大哥，你快過來看！這個小鍋鍋長得好稱頭！帶回去給你當妹夫好不好？」
難得聽妹妹如此誇讚別家男子，當哥哥的自是要瞧個熱鬧。
男子在其餘六人的頭上貼上黃色符咒，六人隨即停了下來，紋絲不動地站在原處。
他走上前去瞥了一眼，警惕地對妹妹道：「他們不是本地人！你搜一下身，看看他們是何來歷？」
少女仔仔細細地搜了一遍，甚至連林瑤青身上的一塊齒狀玉佩也仔細查驗過了，未發現其他異常。
男子也搜了張徹的身，也同樣從張徹的身上搜出來一塊模樣相仿的齒狀玉佩，其餘沒有異常。
少女拿著林瑤青身上的文書，道：「大哥，他們就是從錦涼城路過的鏢員吧！因不懂辨識毒蘑菇才一起中了毒。」
「錦涼城……」男子默念了一句，示意妹妹替他們喂服解藥。
半個時辰后，張徹最先醒來。
張徹睜眼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林瑤青的情況：「喂，醒醒！你還好嗎？」
林瑤青迷迷糊糊地說著：「好多小人！嗯？我這是在哪？」
「我們剛剛中毒了。」
「中毒了？」
「誰救的我們？」林瑤青正說話間，林石和白玉也漸漸蘇醒。
張徹這才發現附近還坐著一對陌生男女。
陌生男子扔下手中的草藥，冷冷道：「四位，既然已經醒了就趕緊離開吧！這裡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張徹發現對方的相貌雖然與漢人不同，但口音確是標準的北方官話，一看就是經常走南闖北的江湖豪士，忙作揖拜謝道：「感謝兩位的救命之恩，只是我們確實有要事要辦，暫時不能離開。」
「什麼事？」
張徹正猶疑是否該說實話的時候，林瑤青率先答道：「我是錦涼城林瑤青，這次來湘西是想拜見巫家族長，借巫家蠱童一用，修復錦涼城結界。」
「你是林家人？」男子問。
「是。」
少女接話：「你們要借的蠱童是守護萬山盾的那個吧！」
林瑤青忽而反應過來，爺爺曾說湘西的蠱童遍地跑，所以蠱童應該不止一個，遂笑答：「對，就是那個！曾經鑄造錦涼城結界的八大蠱童之一，守護巫家神器的那個。」
男子的眸子暗了一下，回答道：「你們走吧，這個蠱童你們是借不到了。」
「為什麼？」
「外祖父現在昏迷了，誰也不知道萬山盾蠱童落在了哪裡。」
「外祖父？您是巫族長的外孫？」
「是。我叫石昊，正是你們說的巫族長的外孫。」
「我叫石秀！」妹妹補充道。
「石公子，石小姐，有禮了。謝謝你們救了我們。但我們真的很需要借蠱童一用。既然巫族長抱恙，現在巫家誰主事？我們還是想去拜訪一下，哪怕能問得一些線索也好。」
石昊道：「姑娘既是林家人，我便好心多說兩句。現在正值我們湘西內亂，你們來得不是時候。」
「請問出什麼事了？」
「曾經外祖父在位的時候，湘西的各個寨子還能和平相處。可自從外祖父倒下了，外姓寨子各立山頭，巫家內部也劃分為三派，局勢一片混亂。」
「巫家分為哪三派？」
「巫術、蠱術、趕屍隊。」
林瑤青和張徹面面互覷。
石昊繼續道：「外祖父育有兩子一女。長子是我大舅，蠱術派首領。次女是我阿娘，我們是趕屍隊的。三子是我小舅，巫術派首領。但我大舅生病，現在是小舅當家。湘西地界遍布毒蟲、毒瘴、毒陣、毒阱，沒有本地人帶路，你們七天七夜也找不到外祖父的寨子。」
林瑤青搖晃著站起身來：「謝謝如實相告，但為了錦涼城的萬千城民，我們刀山火海也要闖一闖。」
石秀皺眉望向哥哥。
石昊默了一陣，緩緩道：「既然你們執意堅持，我帶你們去趟我舅舅家，也好叫你們死心。」
「多謝！」
「但是提前說好，我們有我們的規矩，極少帶外人進去。今天我為你們開個特例，你們必須服從安排。」
「好，我們聽吩咐。」
石昊遞過去四條布帶：「把眼睛蒙上。」
張徹接過，遞於三人蒙上。
石昊道：「你們不用擔心看不見路，我會施法帶你們行走，你們保持輕鬆即可。」
「好！」
四人放鬆，只覺有股神秘的力量催動著他們前行，果真不需要自己施力。
六個藏在樹叢里的乾枯之人也排成一隊，默默跟在四人的後面。
十二個人影翻山越嶺，緩步朝大山深處前進。
張徹隱約覺得自己穿過了一些山洞，還聽見了鐘乳石滴水的聲音。
不知走了多少時辰，終於來到一處熱鬧的寨子之中。
石昊驅趕著六人去了一個只有門沒有窗戶的房間，然後將門緊閉。
一個面貌精明幹練的中年女子走了過來，問道：「阿昊，你怎麼帶外人進來了？」
來者正是石昊的母親，巫族長的女兒，巫陽。
石昊答道：「阿娘，他們是錦涼城林家人，來找外祖父借蠱童的。」
巫陽遲疑：「可是你外祖父.……」
「我想帶她們去見見小舅，成不成再說。林家與巫家祖上交好，我雖不姓巫但也留著巫家的血。林家有難，咱們不能不幫。阿娘，我不想壞了祖宗定下的規矩。」
「我知道了。」巫陽點頭。
石昊讓四人摘下了眼罩。
林瑤青一恢復視線，便看見一座氣派的吊腳樓。
此吊腳樓七柱四騎，四合天井大院。木柱撐起上下兩層建築，上層用以居住，下層用以關牲口或堆放雜物。另有繞樓曲廊，將房屋結構相通，十分有地方特色。
石昊設宴，熱情款待了客人。
林瑤青終於吃了一頓飽飯，並對鮮美的菜肴讚不絕口。
巫陽笑道：「好吃就多吃些！廚房還有！」
「多謝伯母！」
巫陽眼看時辰不早了，低聲道：「阿昊，你父親怎麼還沒回來？」
「許是有事耽擱了。」
母子交談之間，石昊的父親回來了。
伴隨著親昵的呼喊聲，巫陽當眾跑過去揪著丈夫的耳朵斥責道：「你怎麼才回來？今天有貴客到訪！真給我丟臉！」
「夫人！夫人！輕一些！疼！疼！」
「還不去和客人打聲招呼？」
石昊的父親熱情走來，和四人互相問候，並坐在張徹旁側陪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