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湘西篇（六）
僕人們走後，屋中復歸安靜。
窗外雨打樹葉的聲音清晰可聞。
林瑤青紅著眼睛望向張徹：「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問。」
「我說假如.……假如我願意和你在一起，但是不能成婚，你會答應嗎？」
他當然想和她在一起！
但他更想和她成婚！
畢竟只有成婚後他才能真正的擁有她！
正是張徹的這一絲猶豫，被林瑤青逮住了話柄。
她自嘲般地笑了笑：「看吧，你還是不願意吧！你沒有立刻答應我，說明你還是想娶我。你想控制我的自由。你想行使夫君的權力。你想囚住我一輩子。只有婚姻才能給你這個權力。」
「不是.……」
「你不用解釋了，我知道你的答案了。」林瑤青放下身上的被子，望向窗外的雨簾，「你天天叫我小白眼狼，殊不知狼是不喜歡被關在籠子里的。雖然狼的主人用最貴的精肉餵養著小狼，但狼的本性卻更願意馳騁於廣闊的天地間。哪怕風餐露宿，但至少是自由開心的。」
張徹弱聲道：「我沒有侮辱你的意思，我從沒有把你當做寵物，我是真心愛你的。」
「嗯，我知道你愛我，雪岩哥也愛我，甚至那個謀害我的程郅路也是有點愛我的。可你們毫無例外，全部喜歡佔有我，掠奪我，控制我，從來沒有考慮過我的意願！你們全都想用婚姻這個牢籠來囚禁我！」
「婚姻不是牢籠。」
「婚姻就是牢籠！你用盡手段也要娶我回家，就是想用婚姻的牢籠永遠囚住我！」
「是，我承認我在娶你這件事上用了一些手段。可我只是想多一份保障！我希望我們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是多了一份保障，只不過保障的你，而不是我！婚姻本就是不平等的！自古至今都是你們男人仗著夫權在壓迫我們！只有等到哪一天，我們女子想和離便能夠和離了，婚姻才不是牢籠！」
「瑤青.……」
「張徹，我們之間從來不是平等的。在你的世界里，我從來沒有自由。我不喜歡這樣的關係。我是一個獨立的人，我有選擇和誰在一起的自由，也有離開誰的自由！」
張徹黯然道：「說到底，你還是不愛我。你若像我愛你愛得那般深，又怎麼捨得隨時分開？」
林瑤青搖頭：「好的愛情，兩個人在一起是開心的，彼此都能成長為更好的自己。」
「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真的很開心啊！」
「可我和你在一起卻總是擔驚受怕。我怕你再把我關進暗無天日的紅梅園裡，我怕眼淚再度流乾耗盡。張徹，我真的很怕你。」
「對不起，過去跟你造成的傷害我很抱歉。如果有什麼辦法能彌補過去，你告訴我，我一定儘力去做到。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一連說了三聲對不起，道歉的態度極為誠懇，令她稍稍有些動容。
曾經在紅梅園的時候，他夜夜狠心強迫她，但每次事後卻從未說過一句道歉。
現在的他，卻是真的變了。
林瑤青平緩了心緒，長長舒了一口氣：「其實我也該跟你說一句抱歉，之前在藥房是我情緒失控了。張徹，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一切等雨停了再說吧！」
張徹一默，最終沉沉答了句：「好，有事隨時叫我。」
他轉身離開了房間，一個人站在曲廊欄杆處望著漫天的大雨。
好後悔，他真的好後悔。
如果當初他沒有強迫她，或許他們早就可以彼此相愛了吧！
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葯，他們還是走到了不可挽回的邊緣.……
從白天到黑夜，再從黑夜到白天……
窗外雨水不斷，兩人的心雨亦從未停歇.……
*
天權十八年六月二十。
連續的陰雨終於放晴。
陽光照在清晨的積水上，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這兩天林瑤青也思考了很多。
和過去相比，張徹確實已經為她改變了許多。
林瑤青漸漸放下對張徹的仇恨與偏見，試著去體諒他的難處與委屈，盡量恢復到他們以前的狀態。
畢竟現在蠱童還沒有找齊，凡事都要以大局為重，一切等集齊蠱童修復完結界再說。
她現在不能再耍自己的小性子了。
林瑤青前腳剛想去找張徹，恰巧張徹也來找她，兩人齊齊在曲廊相遇。
「我……」
「我……」
張徹笑道：「你先說。」
「之前是我情緒不太好，我給你道歉。其實我那些事我已經放下了，只不過那天打雷讓我有些害怕，是我失態了。」
「不，過去都是我的錯。瑤青，我跟你發誓，以後我再也不會強迫你了！你原諒我好嗎？」
「這事先過去吧，難得今天終於晴天了，我們還是去找蠱童去吧！」
「好！」
巫陸也果真如承諾所言，派來兩名嚮導為一行四人帶路。
通往羅家寨的路上還算順利。
雖然路過了幾次毒瘴和毒蠍陣、蜈蚣陣，皆被兩位嚮導輕鬆化解。
四人也算見識到了湘西毒蟲之術的厲害。
*
天權十八年六月二十一。
經過一天一夜的跋涉，他們終於來到羅家寨的山腳下。
嚮導指著上山的方向道：「林姑娘，您沿著這條路上山就能看見羅家寨了。因我倆是巫家寨的人，不方便繼續跟隨了，請恕我們就此告辭了！」
「感謝兩位兄弟一路護送，請代我們向巫族長再次表示謝意！」
「我們一定帶到！」
兩嚮導行禮告別，原路返回了。
林瑤青一邊爬山，一邊望著他們遠去的身影道：「沒想到巫陸真的是好心送我們過來。我還一直擔心他對我們下手呢！」
張徹道：「別大意，我總覺得巫陸心機頗深，背後許是還有別的陰謀。」
「走一步看一步吧！如今這蠱童在哪我們都在不知道，只能先來羅家寨問問了。」
羅家寨的山路崎嶇難行，林瑤青都不知道本地人平時是如何上山的。
大約爬了一個半時辰，總算聞見了寨子里傳來的煙火氣。
林石指著遠處道：「大小姐！羅家寨應該就在那邊！」
四人先坐在石頭邊歇了一會，一起吃了頓飽飯之後才敢入羅家寨拜訪。
羅家寨早就聽聞即將有外人入侵，全體寨兵嚴守以待。
四人還未來得及向哨兵介紹身份，寨兵們紛紛拿著鐵釵一涌而出，將他們團團圍住，嘰嘰喳喳吵個不停。
張徹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隱約是讓他們進去見寨主。
反正遲早都要跟羅鄂見一面，四人索性沒有反抗，被寨兵們押著進了羅家寨。
羅鄂早已在一處依山吊腳樓內等候。
因巫陸此前捎話說留下全屍，羅鄂便沒有下狠手，只是招呼寨兵道：「來人啊！先把這四個擅闖羅家寨的賊人綁起來！」
林瑤青大叫道：「羅寨主！我們絕無惡意，只是想打聽一下萬山盾蠱童的下落！」
「就憑你們還想要萬山盾蠱童？人呢？還不動手！」
四個護衛甩著鐵鏈上前。
張徹見羅鄂完全沒有商量的打算，示意三人一起反擊。
羅家寨是依山所建的吊腳樓，下層本就懸空。
四人催動靈力之後，一不小心將吊腳樓炸掀了，原本站在二樓的寨兵隨之墜入地面。
「啊嗚！」
「啊啊啊！」
羅鄂本來還想讓四個賊人死得體面一點，可這群不知好歹的東西竟敢毀了他的吊樓！羅鄂大怒，當即拋出四個蠱蟲。
林瑤青早有防備，她借著漫天塵土施展土道之法，一道土牆拔地而起，蠱蟲撞牆而落。
「我們快跑！」張徹振臂一呼，「這邊！」
四人剛往寨口逃去，忽而有一壯漢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林瑤青無意傷害羅家寨人，尤其是見對方靈力不是很高，便催動傀儡術吊住壯漢的兩隻腿，令他自行讓路。
羅鄂擊碎了土牆，正好看見壯漢不受自己的控制地往後避讓。
一寨兵驚訝道：「寨主，他們明明不會御蟲，為什麼也能控人？」
羅鄂對林瑤青的控人之術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命令寨兵道：「擒住他們！留下活口！」
「是！」
寨兵吹了一聲口哨，大寨門口的護衛吹響短笛。
霎時間，蟲陣啟動，萬千黑色的小蟲子直衝入侵者飛來。
嗡嗡作響的蟲幕遮天蔽日。
四人各用大招，齊心應對。
可無奈滅完了一隻還有另一隻，滅完了一片還有另一片。
任四人靈力再強，在數以萬計的黑蟲面前也毫無用武之處。
不過半晌，四人皆被百蟲纏身，肌膚紅腫刺癢。
即便林瑤青催動雷法，可電灼了一片之後，又有新的蟲子填補撕咬過來。
羅鄂得意大笑：「怎麼樣？靈力不中用了吧？我看你們還能往哪裡逃！」
一陣肆意的笑聲過後，寨兵已然拖著鐵鏈圍欄而上。
眼看四人即將被羅鄂擒住，嗡嗡蟲音之外響起一陣鈴鐺的清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