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蘇杭篇(六)
天權十八年五月初八,芒種。
一清早,林瑤青敲了敲張徹的房門:“起了嗎?咱們出去逛逛吧?”
張徹連鞋子都顧不上穿好,跑挑著拉開門閂,問:“真的?就咱倆?”
“不行嗎?”
“當然行啊!我求之不得!我還以為你家親戚要跟著我們呢!”
“親戚們都拜訪完了,哥哥們都有家業,各個都很忙的。外公雖想讓我多住幾天,但也不能讓他們天天陪著。咱們自己出去玩幾天吧!”
聽完此言,張徹臉上的喜悅之情都要溢出來了,隨手抓起一件衣裳就跟著林瑤青跑出了沈園。
杭州的早市上熱鬧非凡,倆人先去路邊攤吃了早點。
桂花糖年糕、油冬兒等當地特色小吃令人垂涎欲滴。
張徹又去隔壁攤位買了麻球王,雙手捧著遞到了林瑤青的麵前,“嚐嚐這個,聽說很有名氣。”
“謝謝!”林瑤青接過麻球,隻見此麻球外觀圓潤,色澤光亮,皮薄透光。
她弄破一點表皮,裏麵透出一點熱氣,稍稍還有些燙嘴。
麻球入口後表皮薄極脆,內層糯米軟潤適宜,十分香甜。
張徹笑言:“別燙著,慢點吃。”
林瑤青吸氣吐氣:“嘿嘿,真香。”
“咱們今天去哪玩?你可有什麽想去的地方?”
“這兩天我已經把西湖逛完了,商鋪也已經逛完了,不如咱今天去玩點別的吧!”
“比如?”
“水上畫船,喝茶聽曲?”
“好!聽你的!”
*
今年的暑氣來的早,荷葉也生得格外的早。
湖邊小路旁,幾朵搖曳的荷花花苞正迎風綻放。
林瑤青指著花骨朵兒道:“你看,這裏都已經開荷花了,可比咱那早好多啊!”
“是,杭州比錦涼城熱,荷花開的也早。”
兩人來到碼頭,見來往的客人坐大船的都是拚席而坐。
張徹為了不被人打擾,特意包下一整艘小畫船。
船夫搖起船槳,愜意的風拂麵而過。
一位身著齊胸襦裙的女子朝二人行禮,然後坐下彈起了琵琶。
此琵琶為四弦,指法更為輕盈靈巧,旋律層次分明,曲風也帶著江南水鄉獨有的特色。
林瑤青望著這位彈琵琶的女子,莫名地聯想起了顧影粼。
她托腮望向張徹道:“張徹,我現在記憶有點亂,隱約感覺自己以前好像被顧影粼捅過一刀,後來就記不得了。”
往事不堪回首,張徹致歉道:“對不起,顧影粼這事我一直沒能跟你說道歉。”
“和你有什麽關係?難道是你讓她害我的?”
“當然不是!我疼你都來不及,哪裏舍得害你?”張徹解釋,“我是後來才知道的,顧影粼和程郅路聯手謀害你皆是因為他們嫉妒。我隻恨我自己從未體察到一個女子的嫉恨能到這種程度,白白害你枉死。”
“既是他們的謀劃,便與你無關,你無需自責啊!”
“不,我一直很後悔。悔到腸子都青了。”
“後悔什麽?”
“如果我早點發現顧影粼的小心思,早早除掉她,你也就不會死了。”
林瑤青撅著小嘴:“喂,你還沒解釋一下,你和顧影粼到底什麽關係啊?她因何嫉妒我到了想要殺了我的地步?”
張徹弱聲答道:“嗯,她是有點喜歡我,不過其實我還有另一件事需要跟你坦白。”
“什麽事?”
“其實.……顧影粼所在的妙仙樓,是我的產業。”
“哦?”林瑤青的表情有些出乎意料的平靜。
張徹急忙解釋:“不過你相信我,我和樓裏的姑娘沒有任何關係,妙仙樓隻是我用來搜集情報用的,我對你絕無二心!我從未睡過任何姑娘!”
“沒睡過?也就說你碰過了?”
“天地良心,日月可鑒!我張徹此生隻忠於你一人,和別人全都是逢場作戲罷了!”
“別說的那麽好聽!你和白姐姐可不是逢場作戲!你們孩子都有了!”
張徹見其吃醋,竭力安慰道:“其實我已經很久沒有碰過白瓷了。我隻要一靠近白瓷就渾身難受,我滿腦子裏隻有你。”
林瑤青慣聽不得他這些情話,又把話題扯了回來:“好了,咱們聊顧影粼呢!怎麽又說到白姐姐身上了?”
“抱歉,之前是我沒有處理好妙仙樓的事情,害你枉死了一回。以後我一定嚴加管理,保證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了。”
“你還能怎麽嚴加管理?把妙仙樓關門大吉嗎?”
張徹冷冷答道:“我若再遇到向顧影粼這般對我有想法的姑娘,直接殺了,永絕後患。”
林瑤青被嚇了一跳:“算了算了,你別說這些狠話了。我這不是活過來了嗎?”
男子沉沉答道:“瑤青,你不知道,為了能讓你複活我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什麽代價?”林瑤青問,“我當時應該是昏過去了,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
“嗯,準確說的你不是昏過去了,而是真的已經死了。當時你的靈霄劍都已經化為死物掉落在了一邊,我腦子一下子全亂了。最後還是白老弟撿起了寶劍後來又送到林家的。”
“我是怎麽活過來的?”
“錦涼城來了一位得道神仙,具有起死回生之術。可仙人是葉雪岩那邊的,那時我隻能舔著臉去求葉雪岩。”
“雪岩哥……可是跟你提了什麽條件?”
“嗯。他讓我去參加你和他的婚禮,還讓我當眾祝福你們。”
林瑤青回憶起自己和雪岩哥在婚禮上的情形,以及眼前人咽淚裝歡的麵容,心底盡是唏噓。
以這個家夥的霸道程度,當眾給情敵送上祝福得是做出了多大的讓步啊?
張徹慘然一笑:“那是我人生最痛苦的一天。我眼睜睜看著你出嫁,看著你成為他的新娘,我卻無能無力。我甚至想過自殺,想過與你們同歸於盡。可到了最後我還是放棄了,我還是希望你能好好活著。”
林瑤青眼眶一酸。原來在這段感情裏,受傷的不止她一個人。
畫船遊過一條窄河道,兩邊的荷葉觸手可及。
前一艘船上有一個孩童采了一片荷葉當傘遮陽。
林瑤青也吵著讓張徹摘一片荷葉用來把玩。
張徹欣然聽令。他認真觀察起河岸兩邊的荷葉,想挑一片最大的葉子送給最愛的她。
而後,張徹像是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突然飛身離去。
原本平穩的船隻猛然失去平衡,微微朝另一側傾斜。
林瑤青忙朝中間邁步穩住了身子,喊道:“張徹,你幹嘛去?”
張徹單手摘了一隻兩頭生的荷花花苞,飛身再回船上,單膝跪在林瑤青的身前:“瑤青!你看!是並蒂蓮!”
“並蒂蓮怎麽了?咱又不是沒見過。”
張徹的表情有些激動:“你忘了?當初我們和離之後,你說我若能再找到一枝並蒂蓮,就答應重新和我在一起!”
“這都過去多長時間了?”林瑤青拿過蓮花輕敲他的胸膛,“再說我隻是答應跟你約會,而且實際上我在你找到之前就已經跟你在約會了。”
張徹悻悻坐回了原位,滿臉盡是失落。
林瑤青見他傷心,安慰道:“我記得我答應過你的事,也記得我們曾經要複合的那一段。但那些都是第二個孩子沒了之前的事了,算不作數了。”
“咱們的孩子真的不是我害的!你信我!”
“張徹,不如咱們再做個約定吧。如果咱們此行能遇到戴箏,可以證明你的清白,我就再給你一個機會。如果我們遇不到戴箏,或者戴箏指證你就是幕後凶手,咱們此生再無可能,行嗎?”
張徹本想一口應下,可轉而一想,萬一他們遇不到戴箏可怎麽辦?
最後他還是沒敢應下,隻繼續聽著姑娘彈著琵琶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