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神還是人
那孩子顯然沒料到突如其來的揪耳朵,痛的哇哇大叫,飛也一般地逃跑了。
女孩子看向了趴在門邊哇哇大哭的男孩兒,眉頭一皺,說道:“你哭什麽?再哭我要你好看!”
他嚇了一跳,果然不哭了,但在他的記憶中,留下了那女孩子圓圓的酒窩,父母回來了,見到孩子還趴在門口,身上屎尿已經流了一地,螞蟻在他身上爬來爬去,無數的蒼蠅像是開了席麵。
於是,他抵達了神廟,成了骨神,他見到了第一天來,嚇得瑟瑟發抖的;見過背不出經文被打一頓,沒有晚飯吃的;也見過被石板壓得哭一晚上的。
他與所有人都不同,他的腿沒有任何知覺,不論是用石板壓著,還是用尖刀切去膝蓋,他都感覺不到。這就減少了他很多痛苦的時間,可以安靜地背誦經文。連神使都說他是上蒼給予部落的最佳人選。
身邊的人都羨慕他,也將他奉為真正的骨神,隻是他不明白為什麽每次接受眾人朝拜的那天,要讓他在最後一個。
這一天,是他們奉獻的日子,最後一次見這凡間,他在人群中居然看到了小時候的那個女孩子,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一個女孩兒能有她一樣的酒窩兒。此時的她跪著,他看著小酒窩兒,沒想到的是他回頭看她的時候,小酒窩兒也抬起了頭看他。
四目相對,他沒來由地緊張了起來。可被人抬著,他和小酒窩兒就這麽越來越遠。
他突然不想去當骨神了,他想在這世間感受一圈兒,有了這個想法,他突然發覺自己似乎從來沒有想過要出去。他苦苦地想著,卻怎麽都想不明白。
獻祭廣場上,人山人海,他知道自己沒時間了,他努力地想在人群中看清楚每一個人,可是卻什麽都看不到,神使已經將烈酒拿了過來,這是他們要做的最後一件事兒,喝光之後再醒來便回到了神的身邊。
他歎了一口氣,人和神總是有差別的,他抱起烈酒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其他的九個孩子見他帶頭,也是抱著酒壺喝了起來。
很快,他醉了,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時候,他聽到跑來一人到了神使身邊,說道:“王昨日夢見一隻斷腳的烏鴉在他的床前不停地飛,王認為不吉利,就不要讓他去陪伴神了。等大祭結束,把他趕走吧。”
神使沒有二話,隻是淡淡地點點頭,他想掙紮著坐起來,可是酒勁兒卻上頭了,他一頭倒了下去。當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神使大殿,身邊的九個夥伴已經消失不見,而骨笛匠人正忙碌著,整個大殿發出了麻繩與骨頭摩擦的滋啦聲,讓他心煩意亂。
神使見他醒了,走了過來,說道:“從今天起,你便不是骨神了。”
“那我是什麽?”他問道。
神使皺皺眉,說道:“你和外麵的凡人沒有任何區別。”
“不!我是這裏最棒的,看看我的腿,為什麽我不能成為骨神?”他有些歇斯底裏。
神使冷冷地看著他,說道:“三天後,你必須離開這裏。”
這三天,沒人來幫他清理,他第一次自己爬到了便盆,第一次屈辱地吃下了殘羹冷炙,仿佛一夜之間,他回到了六歲那年的家門口。
三天,很快就過去,這是他留在這裏的最後一晚,神使告訴他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吧,可是什麽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想要的生活一夜之間全部崩塌。
深夜,他就那麽坐著,看著擺放在大殿中的骨笛,突然,他的眼神變得狠厲了起來,他朝著那邊爬了過去,身子在地板上摩擦地血出來了,可他卻依舊朝著那邊爬去。
骨笛很高,他拿不上,他看到了一旁放著的紗帳撐杆,他拿到了手裏,這一刻,他仿佛真的回到了六歲,用木棍挑開門的時刻,一根骨笛應聲而落,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這是一個半成品,上麵刻好了孔兒,也包了銀絲,但遠沒有完工,他太熟悉這個用骨骼做成的笛子最終的模樣。
他顧不得這些了,他藏進衣服裏,甚至連包裹都來不及拿地朝著神殿外爬去,他足足從後半夜爬到了天明,他能看到眾人們在神殿外祈禱。
大殿外不允許喧嘩,隻有跪著的人,他似乎聽到了身後的吵鬧聲,許是被發現少了一根骨笛。
他將骨笛高舉過頭頂,站在了大殿前,他用盡了全身最大的氣力吼道:“我乃是離上神最近之人,我乃是骨笛天命擁有者,我乃是祈福最靈者。”
說著,他拿起了骨笛吹奏了起來,那聲音清脆中帶著肅殺的靡靡之音,下麵的人看傻了,以前他們隻是遠遠地聽著,現在卻有機會如此近地聆聽法器的神音,紛紛跪拜下去。
他轉身的那一刻,發現神使正帶著人朝著他這邊衝了過來。
他放下了骨笛,說道:“從今日起,我便代替上神巡視世間,他命我將骨笛之音傳遍世間。”
眾人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神使跑近了,護衛跑近了,他吼道:“還不快將我抬出大殿,散播神音,拯救蒼生!”
下麵跪拜的人誰不想能夠得到神的眷顧,紛紛上前,背起他便走。
當神使跑到大殿之下時,他眼中漏出了一絲金芒,他吼道:“神使大人!我定遵上神之意,將替神殿將這骨笛之音傳遍世間每一個角落。”
神使沒有下來,就仿佛有一道無邊的鐵鏈將他拴住,他看著神使,似乎看到了他嘴角邊的笑意,或許他看錯了。
他當真開始了播撒骨笛之音,神使不會向王說骨笛被偷了,他為了保全自己精心地撒了一個謊,說上神給他們兩人托夢,需要一個無足之人帶著骨笛走便世間,這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王無不相信,他有八支骨笛,不差上神所需要的一支,便隨他去了。
而這一次的衝動卻是讓他終於知道家門外的世界有多大,讓他知道真正的幸福並不是在大殿中,他甚至有了追隨者,他走遍了這城的每一個角落,他讓骨笛之音被所有人聽聞。
可他卻一直在苦苦地尋找那個夢中的小酒窩兒,他走了太多的地方,他突然明白了或許這世間根本沒有神,隻有他和神使知道他不過是個偽神。蒙在鼓裏的人們卻如此地瘋狂。
他到底是誰?是人還是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