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故意拆台
薑副團長讓我留下來,是在將呂向軍的軍。
而呂向軍看起來並沒有要讓步的意思,反而是昂首挺胸站了起來,用一雙鷹一般的眼睛刺到我身上,衝薑副團長道:薑團長,我們研究的工作,屬於國家機密。首長一再強調,要最大程度地減少知情者的數量。
薑副團長淡淡一笑:是嗎?如果是國家機密,就輪不到你來傳達了。
呂向軍急了:薑副團長,讓一個士官參加這樣的會議,這,這根本就就沒有先例啊。
沈鑫也跟著補充道:對對對。我師父說的對!
呂向軍把沈鑫當成是威懾薑副團長的炮灰,衝他罵了起來:師父個屁!誰是你師父?告訴你,你都沒資格研究。快,帶著這位士官同誌出去!
沈鑫吃了閉門羹,倒也果真到我跟前,試圖拉拽我的胳膊。我佇立不動,望著薑副團長等待他的指示。
呂向軍見我不動,昂首闊步地走過來,伸手推搡了我一把,大聲嗬令:給我滾出去!
薑副團長一邁步擋在我的身前:我的兵,也容你罵?
呂向軍道:不聽話的兵,就該罵!
一直在旁邊穩坐釣魚台的周副團長見衝突越來越激烈,輕咳了一聲,說:行了行了,薑常務都允許他參加了,你再趕他走,不是拆薑常務的台嗎?
值此之際,一直沉默的周副團長終於開了尊口,但也間接地表明了立場。表麵上看,他是在為薑副團長爭理,而實際上,這話本身就是一種對薑副團長的下馬威。
他的話,呂向軍乖乖服從。僅憑這一點,便足以說明很多問題。呂向軍對周副團長的話言聽計從,但卻對薑副團長持排斥態度。要知道,薑副團長是常務,論職務和權力,周副團長都是他的下屬。很明顯,呂向軍還是和周副團長走的比較近,關係更為密切。這也更印證著,團領導之間的明爭暗鬥,正漸漸地浮出水麵,擺在了桌麵上。
薑副團長坐了下來,越來越意識到氣氛對自己不利,為了緩解情緒,他扭頭衝我說了句:小李,幫我弄支煙抽抽。
周副團長哈哈笑了:老薑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剛才我給你煙,你說嗆的慌。來,再給一支。
周副團長又精確定位地扔了一支香煙過來,我眼疾手快在空中接住,試探地望著薑副團長。薑副團長嘴巴微微地蠕動了一下:幫我點上。
我給薑副團長點燃了香煙,薑副團長狠狠地吸了一口。
周副團長也兀自地點燃了一支煙,說道:薑副團長,最近挺忙哈?
薑副團長笑道:哪有你這麽清閑。
周副團長瞧了呂向軍一眼,呂向軍接過了話茬兒:薑團,局長大人帶來一個消息,對您來說,應該是個好消息。
薑副團長道:說!
呂向軍微微一笑,道:局長大人決定,下個月初首長考察美國,讓你統籌負責!
一聽這話,薑副團長的臉色馬上黯淡了下來:我是統籌安排,還是隨行?
呂向軍道:都有。
我發現薑副團長臉上的冷汗直往外冒,不由得暗自疑惑:按理說,陪首長出國考察,這是一種榮耀,是好事。但薑副團長為什麽會談蛇色變呢?
且聽薑副團長微微地低下頭,說了句:就這事兒?沒有別的?
呂向軍笑道:就這事兒。那就有勞薑團長好好安排一下?這是相關文件。
我走過去,想接過呂向軍手中的那份資料。呂向軍卻皺眉一揮手:這文件也是你看的?這是絕密!
我憤憤地望著呂向軍,真想將這個不可一世的家夥,揍成肉餅!但實際上,呂向軍對我這番輕蔑,是在含沙射影地滅薑副團長的威風。
薑副團長皺眉道:呂向軍,今天你可真是讓我開了眼界。
呂向軍笑道:過獎!那這文件。
呂向軍將文件持在空中,意在讓薑副團長親自過來拿。
反天了,純粹是反天了!
但薑副團長還是堅定地站了起來,走過來拿過了這份文件。呂向軍臉上露出了勝利的笑容。是啊,能讓一位正師職常務副團長親自到他手裏拿東西,他是多麽的榮耀啊!
但同時又是多麽的卑鄙!
周副團長卻不失時機地說了句:小呂你幹什麽,讓薑副團長過來拿。你就不能給他送過去?
呂向軍連聲道:得送,得送!是我錯了還不行嗎?
說罷後呂向軍突然又從薑副團長手裏接過那份文件,一擺手道:薑團長,您坐下,我給您送過去!
薑副團長氣的眼皮直跳,但一直忍著。
莫說是薑副團長生氣,我這個旁觀者看了,也是氣的心裏直癢癢。真不明白,周副團長和呂向軍究竟要幹什麽,一出戲一出戲地往外演,明顯就是在故意拆薑副團長的台。
呂向軍誇張地性一個跨步,將文件呈交給薑副團長。
薑副團長沒看文件的內容,而是冷冷地笑道:就這麽簡單的一件事,值得你們做這麽多鋪墊嗎?
呂向軍道:這件事可不簡單哩。
薑副團長道:那能有多複雜?
呂向軍一揚頭:您心裏跟明鏡似的。
這時候周副團長突然插了一句話:老薑啊,不錯了,真的不錯了!
薑副團長道:是不錯!等了好久,終於等到了今天。總歸是有人歡喜有人憂啊。哈哈。
隨後,薑副團長邁開步子,起身走出。我跟上。周副團長笑說了句‘不送’,呂向軍也沒有站起來相送,隻有沈鑫跟了出來。
薑副團長扭頭瞧了一眼沈鑫,欲言又止。然後背著手快步趕回自己的辦公室。
沈鑫臉上露出陰陰一笑。
我追上薑副團長,一齊走進了他的辦公室。
薑副團長坐回辦公桌前,將手裏的文件往桌子上一拍,憤憤地掐著腰自言自語起來:明白了明白了,我是什麽都明白了!是老周,是老周在攢動著這些人送我上斷頭台啊……想孤立我,想把我趕出特衛局!
我關上辦公室門,不明其意地追問了一句:薑副團長。
薑副團長打斷我的話:叫我薑哥!現在我身邊,也隻有你一個可以信任的人了!
我微微地點了點頭,喊了一聲:薑哥。
薑副團長微微地一笑,伸手輕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望著桌子上的文件,道出了心中的不解:薑哥,首長安排您陪同出國考察,這是好事兒。怎麽看著您好像高興不起來呢?
薑副團長情緒看起來顯得有些激動:好事?你覺得這是好事?
我點了點頭,反問:難道不是嗎?
薑副團長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一拍我的肩膀:坐,坐下來。我跟你好好講一講,你就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了!
我坐在薑副團長對麵,此時此刻,竟然覺得他身上仿佛沒有了任何的領導架子。與我之間,像是親人,朋友。他也沒像從前那樣後背貼緊椅背,而是兩隻胳膊撐在桌麵上,微微前傾著腦袋。
薑副團長拿起那份文件,簡單地掃瞄了一眼,他的手竟然有些顫抖。蠕動了一下嘴唇,薑副團長開始說道:對於呂向軍那些年輕的警衛幹部來說,陪首長出國的確很榮耀,是好事。但是對於我們這些正團職以上幹部來說,卻是災難來臨的先兆。這幾乎已經成了特衛局的潛規則,隻要是哪個大隊長或者團一級領導被安排轉業,或者退休,都會,都會安排一次隨行首長的機會。這算是,這算是離別前的信號。就像,就像是咱們的警衛戰士,在臨近複員時,要站好最後一班崗,一樣的道理。
我禁不住深深地吃了一驚!事情竟然是這個樣子?
薑副團長接著道:我現在終於算是明白了,局領導為什麽要放下話來說是提拔我。原來,這是在趕我走的先兆。小李你看到了沒有,越是到這一步,人的品性和本質,就都暴露了出來。也隻有你,對我不離不棄了。
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安慰薑副團長才好,但還是追問了一句:薑哥,事情真的,真的已經無法挽回了嗎?也許,也許這次安排您陪首長出國,不存在潛規則一說呢?是不是您太敏感了?
薑副團長道:敏感?這不是敏感!這是規律。特衛局但凡有團以上幹部轉業退休,陪首長出訪便是必走的一步。這表麵上更像是一項福利,實際上,卻是,在你出去考察的這段時間,就是局裏進一步培養接班人的時間。
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也就是說,局領導安排隨首長考察,是故意在釋放和分解您的權利?
薑副團長道:不單單是這麽簡單。
我道:也許局領導真的不是這個意思,隻是一個巧合呢?
薑副團長搖了搖頭:巧合?哪來的這麽多巧合?我給你數一數,三大隊副大隊長黃錦江,前年三月份陪首長出訪國,回國後三個月被安排轉業;六大隊大隊政委陸天剛,去年四月份被安排陪首長出國訪問,回國後兩個月,被安排轉業;還有團裏的,去年六月份,團參謀長林振華,陪首長到南方考察,回來之後不久便退休了;同年八月,團警衛處副處長王朋,隨首長考察南方工業,回來第四天便打了轉業報告,局領導做事,很懂得分寸,局領導是不會直接告訴你,讓你轉業讓你退休。這次安排我陪首長出去考察,實際上就是給我發出信號,讓我自己提出退休或者轉業申請。
我聽的是雲裏霧裏,但是也能明白幾分。
然而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能讓薑副團長心裏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