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二章 又一次欺騙
其實無需風湮回答，就從她瞪大的雙眼和一臉不可思議的神情之中，蒼無念便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於是他接著說道：“讓我再猜一猜，如果千年前坤休就已經毀掉了三界與魔界之間的結界，那為了避免生靈塗炭，三界必將傾盡全力與其抗衡。
“可是魔族實力強大，在沒有了結界的壓製之後定然能在短時間內在三界之中製造出無數慘劇，那些枉死的生靈產生的怨念直接就能化作他們的給養，更快的加強他們的力量，形成一個惡性的循環。
“想要阻止這樣的事情發生，三界之中就必須要出現一個能夠有實力將坤休完全壓製住的強者，而作為同時擁有了飛天本源和端正本源的修羅界便是唯一可以倚仗的對象，再確切一點來說，那便是當年的我，會開啟本源之力，成就萬法之身，然後和坤休決一死戰。”
風湮眼見著蒼無念的一雙薄唇一張一翕，吐出的每一個字都與事情的真相完全契合，這一刻她是真的懵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點頭還是搖頭，還是一如既往的用“天機不可泄露”這樣令人深惡痛絕的理由敷衍過去。
但是很快的，她便已經想明白了，當年不可為外人道的天機在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的時候便已經不再是天機了，她信守了自己當年的誓言，並沒有對任何人透露一個字，但是空離已經自己猜到了，也不用意外蒼無念同樣能夠猜到。
想通了這一點，風湮釋然了，苦笑一聲說道：“你的猜測應該不止這些吧。”
蒼無念點了點頭，“我猜，如果千年之前我利用修羅界的本源成為了萬法修羅王，也許最終我能夠擊敗甚至擊殺坤休，但是我自己的下場恐怕也是灰飛煙滅。
“你既想改寫我的結局，又想對抗天地浩劫，唯一的解決之法就是拖延時間，找到一個有可能保我一命的秘術。我想，人界的畫族所謂的畫魂應該也是你搞出來的吧？其實這天底下隻有你能畫魂，而被畫出這一魂的人，便能夠擁有與萬法修羅王相媲美的力量。”
說到這裏，蒼無念停了下來，目光淡淡的凝望著身邊的女子，心中的不安卻早已翻湧奔騰。
風湮沉默著，良久之後才輕聲開口問道：“你……是什麽時候猜到的。”
蒼無念重重歎了口氣，“千年之前在忘川河中等你回頭的時候便隱隱有了些猜測。隻是那時候我一直以為你是對自己下了封印，所以無論你如何輪回，始終沒有恢複記憶的跡象。於是我便告訴自己，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你根本就不願想起我。
“直到我恢複了過去的記憶，想起我們之間的一切，再聯想到你過去的幾世都沒有法力，唯獨到了畫傾城這一世才投身在一個並不普通的部族，然後你遇見了我，愛上了我，至此我便猜到，那幾世輪回的你或許是真的沒有能力讓自己想起我。
“再後來也不必我說了，我們都在記憶幻境裏一起看到了。我們兩個一步一步的走到現在，當年的事情發展的脈絡便一點一點的連接起來，最終形成了一個讓我有足夠理由相信的真相。”
很少聽到蒼無念一下子說出這麽多的話來，風湮聽著聽著，心中也不知怎麽有些焦躁起來，於是在蒼無念的話似乎告一段落的空檔，她情不自禁的急急喚了一聲：“阿念……”
然而，男子對她的回應是猛的一用力，將她緊緊的擁入了自己的懷抱。
蒼無念此刻渾身肌肉都是緊繃的，他死死的擁著懷中的女子，臉上的神情卻是不安之中帶著懊惱，“湮兒，我不該說這些是不是？可是……我很怕，真的很害怕。等你刻畫出了洛書拓片，我們很快就會尋得祝融之火，然後便要返回來時的那個世界。
“如今畫魂所需要的東西都已經齊了，隻要得到了祝融之火，然後前往鮫人宮將素琴留下的龍綃融合到蜃光之上，你就要為我畫上這一魂了。我不敢去想之後會怎麽樣，真的不敢想……”
風湮無聲的歎了口氣，雙手輕輕的環住男子的腰，任由對方將自己禁錮得都快要喘不上氣來了，她也沒有掙紮一下。
千年之前，他們都不是那種會輕易表露出內心真正情緒的人，即便是兩人最如膠似漆的時候，頂多也隻是在適當時機抒發出他們對彼此的愛意。
許是離別之苦真的將這個男子折磨慘了，所以如今他們越是親密，男子的內心就越是擔憂，生怕這一切又是一場美麗的夢幻泡影，生怕女子會又一次在他以為終於可以得償所願的時候離他而去。
所有的情緒積壓久了都有爆發的時候，愛恨如此，憂慮亦如此。隻是這一路上，蒼無念似乎一直都掩藏得很好，甚至在鴻蒙遺境裏再一次見到空離的時候，他也隻是如同玩笑一般，自嘲是被他們蒙在鼓裏算計到局中的倒黴蛋。
風湮不禁在心中感慨，她一直以為他們既然重新在一起了，甚至還跨出了最後那一步，讓他們完完整整的屬於了彼此，這樣一來，蒼無念的心中該再無芥蒂，或者說是應該沒有遺憾的慷慨奔赴即將麵對的戰場。
然而她還是想錯了，他們重新在一起了之後，反倒是相互隱瞞得更多了，至少他們內心之中最深處的擔憂，一直都未曾在彼此的麵前表露出來過。
隻是風湮不知道，就在方才，就在她準備將那些從海中尋來的貝殼珊瑚拿出來的時候，蒼無念心中一直繃緊的弦忽然就繃不住了，他一股腦兒的將自己所推測的一切全都說了出來，還是以那種十分篤定的態度，其實他是渴望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
他的內心根本就是矛盾的，他已經知道這便是事實，可是這一刻他卻無比的希望風湮能夠再一次欺騙他。
他哪是如同他口中說的那般“不敢想”，他是完完全全的就已經想到了。
早在他第一次看見畫傾城拿出的所謂蜃光之中的仙子交給她的淡紫色絲絹的時候，他就已經對畫魂這件事產生了深刻的懷疑。
這是畫魂沒錯，可這更是一種逆天的禁術。他相信自己一旦被這個禁術補全了三魂，實力一定會變得無比強大。但是這天地間哪有白來的好處，得到的越多，要付出的代價就越多，這代價不是來自今生便是來自前世，更有甚者，是無數個後世。
所以他說，他害怕。他知道風湮一定會明白，他到底在害怕什麽。
許久之後，風湮才安撫似的輕輕拍打著蒼無念的後背，用盡可能輕柔的語氣說道：“阿念，你太緊張了。事情……沒有你想象得那麽糟糕。”
蒼無念心頭一緊，隨即問道：“真的嗎？”
“嗯。”風湮輕輕點了點頭，“你我共同經曆的這一千年的苦難就是我們提前付出的代價，我為了逆天，已經在千年之前便散去了一身的力量。這一次，我們有很大的機會能夠永世相守。隻要……能夠平定這一場浩劫。”
“這可是你說的，若是你為了三界眾生在我身上施展畫魂之術，結果卻是讓自己淪落到我修羅界開啟本源之力的聖女那般的命運，我一定會隨你而去。所以……你莫要再騙我。”蒼無念的神情和語氣忽然變得狠戾了起來。
“若是沒有一點把握，我大可在神格歸位之後便將你敲暈了，甚至剝離你所有與我有關的記憶，然後為你補全三魂，讓你隻知道自己的使命是對抗魔族。我又何必再靠近你，再與你多做糾纏？”風湮略帶戲謔的反問道。
蒼無念深深的歎了口氣，風湮所言的確有理，她的實力雖然沒有完全恢複，但是對付神格還沒歸位的自己應該是易如反掌。她確實沒有理由在這件她早就決定好的事情之外還與自己諸多糾纏。
可即便是這樣，他的擔憂也不能夠完全被打消，不是不信任她，而是不信任彼此早已破碎淩亂的命格。
“好……即是這樣，我也無話可說了，你該做什麽便去做吧。”最後，蒼無念鬆開了禁錮女子的雙臂，麵無表情的淡淡說道。
見男子這副模樣，風湮心中也甚是苦澀，因為從某種角度來說，她……又欺騙了他一次。
回歸神格之後再度與他癡纏，其實是她為了滿足自己的私心而做出的決定。她並沒把握自己在施展了補魂之術後還能不能安然無恙，因為早在千年前她就已經許下了宏願，隻要三界得以太平，隻要蒼妄能在浩劫之中留有生機，她願意舍棄自己所有的一切。
這所有的一切，自然就包括她的命。
所以她也不能確定，這千年的洗業之苦究竟能給她換回幾分生機，一個神女散盡神力立下的誓言，就如同一個魔頭立下的詛咒一般，強大，不容更改。
是以，施展補魂之術以後，上蒼最終會奪走她的什麽，她也無從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