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何時才能放在心上
在李忠義和周淩夜走過時,一隻血跡斑斑的手猛地從欄杆中伸出來。
李忠義捂著口鼻,退後一步。
跟在身後的獄卒見狀,抽出腰間盤成一團的長鞭,狠狠朝牢房木門上刷去。
厲聲說:“老實點!”
木屑被抽得飛出老遠,即便力道如此之大,鞭子還是牢牢掌握在獄卒的手中。
得心應手的程度可見一斑。
“淩小友,這邊走。”
李忠義走向前,做了個請的姿勢。
渾身汙濁的男子縮成一團,使勁往角落鑽。
淩亂的發絲中,漆黑的眸子格外沉靜。
“便是這裏。”
李忠義指著一處牢房,眯眼笑。
獄卒一個箭步上前,長鞭的木質握把在欄杆上敲擊兩下。
“醒醒,大人來見你了。”
成林大盜呈大字形綁在十字架上,胳膊和腿上掛著嬰兒胳膊粗的黑鐵鏈,血跡斑斑。
費力睜開被汗水糊在一起的眼睛,成林大盜第一眼見到的,是周淩夜。
勉強扯開嘴角,笑了一下。
“你來了。”
周淩夜沉吟半刻,上前。
“你要見我。”
並非疑問。
成林大盜提起一口氣,沙啞著嗓子說。
“我想知道……你是怎麽知道我咳咳……”
?“你的言行舉止。”
成林大盜愣了一下,苦澀笑開,似乎扯到傷口,疼得呲牙咧嘴。
半晌,說。
“不要傷害她,我招。”
他怔怔看向左邊的小窗,用幾根短短的木柴搭成,中有一片帶白的藍。
黑白的眸中終於有了一絲色彩。
出來之後,李忠義麵色有些古怪。
“今日多虧淩小友,若非如此,那囚犯定不會招。”
周淩夜看不出情緒。
“大人嚴重了。”
“隻是城西那女子……”
“還請大人信守承諾,照顧好那女子。”
李忠義僵了一下,隨即笑開。
“小友放心,老夫說道必定做得到。”
“爹爹!”李思淼小跑過來,在李忠義的笑罵聲中,頗不好意思叫一聲淩公子。
?“我這個女兒啊,就是太不矜持!”雖然在說李思淼,但確實對著周淩夜。“淩小友,如今事情解決,咱們一起到酒樓慶祝一番?”
“淩某還有事情,先行告辭。”
周淩夜說得果斷幹脆,不容拒絕。
李忠義也沒再開口。
“爹。”李思淼拖長語調,滿是埋怨。“您怎麽沒將淩公子留下來啊!”
李忠義收回視線,看向自己的女兒,歎了口氣。
“你還未明白?他對你沒有半點心思。”
“爹!”
“我知道,這位淩小友從言行舉止看,實屬人中龍鳳,放心爹會幫你將他留下,若是留不下……”
李忠義垂在身前的手逐漸縮緊,眸中閃過一絲厲色。
周淩夜回到客棧的時候,掌櫃同小二弓著身子在櫃前盤算著什麽。
見周淩夜走進來,瞬間分開。
“客官,您回來了。”
小二笑嗬嗬上前,雙手在身前磨蹭兩下。
周淩夜隨意瞥過,徑直上樓。
在門前停住,抬起的手停滯一瞬,慢慢推開。
房間內空無一人。
一股薄怒若隱若現,從周淩夜身上散開。
“嘿嘿,客官……”
門前探出一個腦袋,正是小二。
周淩夜轉身,正對著他。
小二一下便察覺到壓力撲麵而來,小喉結上下滑動一下。
“方才,那位姑娘說,若是您回來了,就告知您一聲,她有些事情要出……”
話未說完,一陣風便從身邊拂過,小二回過神來,麵前半個影子都沒了。
“月奴,您今日約我出來作甚?”
唐葉琳咬一口噴香的雲片糕,嚼兩下,吞下之後抽空問。
月奴收回羨慕的視線,盯著自己手中的一片白色薄片,捏了捏。
小口抿了一下。
“琳姑娘,若是月奴對您說,有一件事情想要請您幫忙,您……”
“打住。”
月奴一愣隻聽見唐葉琳大聲說。
“什麽‘您’啊,聽著怪不舒服,就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你不是說咱們是朋友麽?”
唐葉琳扭過頭,朝她邊笑,邊咬了一口軟香的白團子。
月奴放下手中的物件,抿抿唇,睜大眼睛。
身子坐直了一些。
“您、琳姑娘能幫我……”
月奴話說到一半,突然見到唐葉琳噌的一下彈起來,身前的雲片糕散落一地。
雙手背在身後,戰戰兢兢看向遠處。
月奴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眸色複雜。
是那個男子,雖然他總是沉默,但是月奴知道,他是比李大人還要恐怖的存在。
總能讓人想要臣服於他,就像現在。
月奴僵硬垂下頭,湖風吹來,細長柔軟的發絲搭在小臉上。
唐葉琳倒抽一口冷氣,眼見周淩夜步步逼近。
推搡著月奴離開。
“我找個時間再見你,你趕緊走!”
月奴眸中劃過一絲迷茫,下一秒,她瞬身一顫。
一道在寒冰當中淬過的視線掃來,令她全身冰涼,如置冰窖。
一直到尾椎骨,都是僵硬的。
“我……”
唐葉琳剛開口,便被渾身帶著薄怒的周淩夜一把抓住手腕,拽離湖邊。
月奴靜靜地看向走遠的兩個身影。
琳姑娘那麽聰慧的人,見了那男子,卻像是老鼠見了貓似的害怕。
說是害怕,倒不如說是一種退步。
“你將我的話當耳旁風?”
唐葉琳抿抿唇,吞吐開口。
“這……也不是,隻是臨時有事情,所以才……”
“你幾時才能將我的話放在心上?”
唐葉琳瞪大眼睛,看向周淩夜。
他話語中無奈的情緒占據大半,唐葉琳從未見過這樣的周淩夜。
他正看著她,漆黑深邃的眸子裏,隻有她慌張的倒影,手腳慌亂到不知如何是好。
微微喘著粗氣,她甚至有些摸不清頭腦,周淩夜這突如其來的轉變。
“周淩夜,你先冷靜一下,你怎麽了,出了這麽多汗……”唐葉琳皺眉撇開頭,想離這一團熱氣遠一些。
不知道方才是不是劇烈運動過,周淩夜渾身散著熱氣,麵上也泛著薄紅。
盯著自己的眸光視線尖銳了一些,兩人之間的距離更加近了。
他將她困在雙臂之間,像獄卒在審訊犯人。
唐葉琳心虛移開視線,看向巷子口,心道好在沒有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