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衍明樓的紙條
“在看什麽?”
唐葉琳猛地回神,見周淩夜已到近前,隨手拿過她腰間的帕子,擦拭著手上莫須有的灰塵。
“……”唐葉琳指著那井。“估計你從那井看不出什麽來。”
周淩夜問:“為什麽?”
天已經大亮,唐葉琳蓋滅火折子,走到井邊。
“你瞧,這裏的磚土和邊上的一樣,顯然是近期才重新修過的。”
唐葉琳頗為得意,這人技藝極其高超,一般人看不出來,也就是她幾年的考古經驗接觸多了,即便如此也是看了許久才發現。
視線在臉頰上遊離,唐葉琳嘴角的笑僵住一瞬,暗道一聲糟了。
原來的唐葉琳可不知道這麽多事情。
果不其然,周淩夜帶著深意似有似無地讚了一句,唐葉琳也隻好賠笑。
“走吧。”
唐葉琳愣住:“這就不看了麽?”周淩夜反問:“不是沒有什麽好看的?”
道理是這個道理,隻是這話從周淩夜嘴中說出來,始終不是那個味道。
她感覺不大對勁,她感覺一向很準。
出府門的時候,唐葉琳嚇了一跳。
遠處一位身著布衣的老婦人挎著菜籃子,定定看著兩人。
唐葉琳下意識看一眼周淩夜,見他不準備解釋,硬著頭皮上前。
老婦人似乎頗為忌憚,往後退一步。
唐葉琳麵上尷尬而不失禮節地笑。
“老婆婆,您這是才買菜回來?”
“你們是誰?為何從那宅子裏頭出來?”
老婦人麵上帶著驚恐,說到那宅子的時候,聲音帶顫。
唐葉琳一番解釋,又拿了周淩夜的令牌,這才將老婦人說服。
兩杯茶遞上來,周淩夜微微頷首,接過在老婦人的催促下抿了一口。
見周淩夜喝下去,老婦人笑開,臉上褶子疊成一堆,露出缺口的門牙。
“這茶還是不久前自己做的,你們喜歡就好!”
唐葉琳收回視線,看向手中的杯子。
原本光滑圓潤的杯沿有兩處缺口。不知是沒洗幹淨還是原本如此,白瓷縫中夾著漆黑的一道線,慢慢裂開,遍布整個杯底。
周淩夜那個杯子好不了多少。
勉強能成為茶的碧綠湯上漂浮著幾片茶葉。宛若一葉晃晃悠悠的小船。
唐葉琳回想起周淩夜上下滑動的喉結,眨巴兩下眼睛,輕輕抿了一口。
好像也還不錯。
眉毛挑到一半,發現有視線凝在臉上,抬頭看去,正巧看見周淩夜收回視線,轉頭與老婦人談話。
“大人,聽說那衍家小公子……還有命在?”
老婦人問得小心翼翼,見周淩夜麵上無異,才放下懸著的心。
周淩夜回答得模淩兩可,老婦人似乎默認還在。
噯氣說:“可憐呐,衍家上下一百多口,個個皆是好人,死得卻如此不明不白,也罷,小公子還活著,便是不幸中的萬幸。”半晌,又問:“我聽說現如今小公子還在獄中?”
問完又覺得不大妥當,正預備收回的時候,周淩夜摩挲著手中的勉強能稱之為茶杯的東西。
“嗯。”
回客棧的路上,唐葉琳按捺不住,躥到周淩夜身前。
“衍家現如今真的還有人活著?”
周淩夜反問:“你不是知道了?”
“可是我總覺得……”反正說不上來。
衍家一百多口人都死了,除了衍家主,也就是那位小公子的父親死因是一把木劍,其餘皆是被水井裏的水毒死的。
這些都是唐葉琳打聽來的,衍家在諸州算是大戶人家,發生這麽一件事情,人盡皆是。想知道一些內情並非難事。
隻是這位小公子卻是從未聽說過,那位婦人又怎麽會知道的?
“答案在前麵。”
周淩夜示意唐葉琳看前麵,那處站著一位麻衣女子,正是月奴。
唐葉琳微怔,月奴怎麽會到客棧門口等她的?
回到一看,周淩夜已經上去了。
湖邊,唐葉琳依舊買得雲片糕,與月奴兩人坐在湖邊。
月奴這次沒有接過雲片糕,而是直接轉身,開門見山道:“琳姑娘,月奴知道很唐突,隻是月奴實在沒有辦法了……”
唐葉琳咬下一口雲片糕,默默咀嚼,像是在思考問題,咽下之後,轉頭定定看著月奴。
月奴被看得心慌,慌亂中打掉了一邊的雲片糕,忙說了幾聲對不起,蹲下身子手忙腳亂開始收拾。
唐葉琳歎了口氣,牽過她的手,拉著坐到自己身邊。
“其實你一開始就有意接近我吧。”
月奴一愣,眸中閃過一絲慌張,全身繃緊。
“你不用如此,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知道事情的全部,才能想辦法幫你不是嗎?”
“您……”
月奴震驚開口,緊繃的身子終於軟下去,苦笑開口。
“月奴也是走投無路,如今隻有您和那位公子能救衍公子了。”
唐葉琳心中翻浪,衍明樓真的還活著?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唐葉琳失神在長街之上踏著月光,步步前行。
她怎麽也想不到,月奴與衍家小公子還有這樣一層關係在裏麵。
稀裏糊塗答應了這樣一件事,難不成真要她到牢中劫走衍明樓不成?
客棧門前,周淩夜像是長了眼睛似的,她正猶豫怎麽開口,就被他叫進去。
“答應了?”
周淩夜似乎毫不意外,唐葉琳默默點了點頭。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月奴有意接近我,是為了衍家小公子?”
唐葉琳聲音悶悶的,這麽簡單的道理,她竟然在月奴開口之前,才猛然覺察到。
周淩夜睨了她一眼。
“我勸過你,可是你聽了嗎?”
唐葉琳語塞,坐到桌前,煩躁開口:“那現在我要怎麽辦?她好像覺得我一定能將衍家小公子救出來。”
唐葉琳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哪裏給了月奴這一種錯覺。
“並非你給了她希望。”
“難不成還能是衍明樓?”話問出口,唐葉琳當即就後悔了,除了衍明樓還能有誰?“他有那麽大本事麽?”
周淩夜呷一口茶,冷靜開口:“他並不簡單。”
月奴輕手輕腳回到小廚房邊上的一個房間。
這是她住了十多年的地方,即便不點燈,也輕車熟路。房中哪一處牆壁多了一個洞,她都一清二楚。
月奴借著冷白月光走到壁櫥前,小心翼翼從一個帶著黴味的木盒中,拿出一張食指長短的紙條,這是上次去牢中,公子交給她的。
紙上“告之”兩字格外用力,是用筷子熏烤過後的黑炭寫下來的,紙條下邊緣還沾上絲絲血漬,月奴見了心尖疼。
將紙條捂在胸口,月奴闔上眸子,眉頭始終沒有放鬆過。
“砰”的一聲巨響傳來,廚房院中的木門破開,月奴猛地睜開眸子,木盒往壁櫥裏一甩,手中的紙條盡數塞進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