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2章 保護
他從小和家人就很親近。一是因為他天性就活潑，愛玩愛笑，本來就和誰都合得來，二也是因為家裏氣氛很好，對孩子總是保護得很到位。
他雖然是長孫，被寄予了深切期望，然而作為孩子，他的的確確是在萬千寵愛中長大的，沒有受過多少委屈，也沒有受過多少傷害。除了祖母那一件事讓他難受之外，他在家裏家外都是笑著過日子的，真正地發自內心地快活。
現在了解到祖母也是深受其害，他就更是解開心結了。他是作為繼承人成長起來的人，後天培養出了對家族的整個責任感，因此也的確是從小就認定了保護家族是他理所應當要做的事情，一如祖父默默地守護蕭家那樣，他最終也是要走上這樣的道路。
他一直都將祖父當做是前進的動力，更是需要超越的對象。隻是人算不如天算，計劃更是沒有變化快。
他掉進了奇怪的地方，掙紮多年，原本都以為再也回不到蕭家了，很多很多自然而然背負起來的事情，便在天長日久間又自然而然地放下了。
放下之後，想要再撿起來，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不管是對於蕭家來說，還是就他個人而言，這都不是能夠無縫對接的事情。蕭家早已重新確立了繼承人，他也早已重新選定了自己的人生方向，再回到過去，是雙方都難以接受的。
當然，最重要的是，也是沒有必要的。
蕭九衡很好。蕭天放也不錯。蕭坤生更是讓人放心。蕭雲開也嫁了一個好人，夫妻琴瑟和諧。蕭家已經不需要擔心人才青黃不接的問題。
祖父正值壯年巔峰時期，這是最值得慶幸的事情。隻要蕭家有蕭遠山在一日，他蕭崇舒，就能夠瀟瀟灑灑地遠走他鄉躲清閑。
雖然這麽說好像很不孝，但蕭家會放他一馬的。哪怕是母親，也終究會因為憐惜他，而寧願流淚看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
“你在想什麽？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
每一個家庭培養孩子的模式都不一樣，而且就算是同一個家族，有眼界負責任的長輩，對孩子也都是因材施教的，並不會將所有孩子都教成一個樣子。
你能夠天真爛漫地長大，說明蕭家是一個非常有愛的家族，這也反過來說明你們蕭家人是非常不錯的。就算太爺爺他們暫時不會同意我們結婚的事情，但肯定會認同你的確是我值得交往的對象。”
鳳小七可不希望蕭崇舒認為她是在嘲笑他。
鳳殊適時地開口道，“七姐，你們還遠遠沒到結婚的地步，崇舒哥不會想太多的。”
“我現在想多一點不行？七七都能想到結婚的事情上去了，我總不能一點都不想。幹脆我們就在天極星登記結婚了再說？不是說這邊的登記到了那邊就不算數了嗎？不算數就不算數，我們這邊認可就行，這樣也可以讓爺爺他們更加放心我跟著你離開。”
蕭崇舒可是出了名的精打細算，有機會當然就要用啊，不順著杆子爬，那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夠結婚？
然而已經被鳳殊一而再再而三提醒過的鳳小七現在可不會輕易上當。
換作從前，她可能為了他的立場，利索地就按著他的意見和他在這邊登記了，畢竟就像他說的那樣，外域的結婚登記，在內域可是不具備任何法律效力的，如果有需要，她甚至都不需要開口說反悔，就能夠直接無視這一件事情。
不過現在嘛，哪怕是不需要費心的事情，她也是能省這一個麻煩就省這一個麻煩。
“登記了既然無效，那就不需要多此一舉。何必為了讓你這邊的家人放心，就激怒了我那邊的家人？你慫恿我這種事情，就算不是真的不自信，也會被太爺爺他們看作是滑頭，會認為你不夠成熟，不夠有擔當，所以才會想要找各種各樣的空隙來套牢我。
而且我要真的這麽做了，太爺爺他們說不準還會認為你帶壞了我，又或者因此認為我在婚戀處理上實在是太不成熟了，因此需要加倍慎重考慮我的結婚事宜，到時候你我都有可能遭殃。
沒有走到結婚的地步還好說，當真走到了那個地步，長輩們也不會看在我們真情實意的份上就讓我們順利結婚的，一定會有各種各樣的考驗。那樣的話，現在沒有得到允許就在外域登記結婚的舉動，純粹就是我自找麻煩了。”
鳳殊為她熱烈鼓掌，“七姐，看來你防守能力提高了不少。”
鳳小七笑了起來，“那當然，我向來就是好學生，不爭第一，也要竭盡全力做到自己的最好。”
再次求婚無望，蕭崇舒也不氣餒，隻是笑眯眯地表示他受教了。
“我可真的是相當期待外域的各種風光，不管是人文，還是自然的。到時候不管鳳家長輩們滿不滿意我，七七你好歹也要帶我走走看看吧？戰場的話，我要是能夠進去，也是一定要跟著你去的。
最危險的地方，防守最難，但進步最快。實力隻要到位了，相信長輩們也會對我更加放心。”
“實力的確是一個問題，但我看了一些你從前的數據，問題不大。隻要到了內域，就算不到戰場去，你的實力也會很快進步的。而且我實力還算可以，找對象不需要他一定要比我更強。”
鳳小七這話可不是誇大，然而還是讓蕭崇舒哭笑不得。
“但我還是會想要保護你啊，七七。”
“難道我保護你不行？你很討厭被女人保護？你會有自卑心理？”
“當然不是！”
蕭崇舒急忙澄清，“我的意思是我們雙方都要努力，不能總是希望另一半來保護自己。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知道將來會遇到什麽事？我們兩個人能夠齊頭並進就最好了，誰都可以保護誰，誰都可以成為誰的靠山，誰都可以在沒法得到援助的時候好好保護自己，不讓另一半擔心。”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鳳小七重複了一遍，看向鳳殊，“你教他的？”
鳳殊搖頭，“應該不是從我這裏學去的。盡管我知道意思。”
“什麽意思？”
“有些災禍的發生，事先是沒有辦法預料的。這句俗語告誡我們人生無常，要好好珍惜當下的生活。”
“還挺有意思。太爺爺他們偶爾也會用這句話，但我總是當耳邊風，不求甚解，沒想到今天會從更年輕的人嘴裏聽到解釋。”
鳳小七不知道想到什麽，又緊接著道，“就跟飛來橫禍差不多。的確很多突發事件都是沒有辦法做好準備才去處理的。但比起被人保護，我更習慣去保護人。”
她需要別人全方位保護的年齡段早就過去了。如果現在在實力上升期還需要家人擔心能否自保的問題，她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弱爆了。
“小九，你來說。”
蕭崇舒怕自己說錯話，趕緊朝鳳殊求救。
“七姐，崇舒哥的意思是，因為你是他的戀人，所以就算你實力比他強千倍萬倍，他也還是會擔心你的安危。
畢竟戰爭從來就是刀槍無眼死傷無數的事情，誰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麽？能夠強一點總是好的，不論是誰保護誰，最重要的是一起活下去。隻有一起活著，才有可能擁有共同的未來。”
鳳殊的解釋明顯強於蕭崇舒，鳳小七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那你要多加努力才行。你離我還有一段比較明顯的距離，你進步的同時，我也在進步，如果你進步的速度不如我，那你還是難以在我需要保護的時候保護我。我平常麵對的情況比較複雜艱險，實力不夠的人是跟不上的。你目前而言，和我身邊的暗衛相比十有**也是輸多勝少。”
蕭崇舒苦笑，她這麽說還算給他麵子了吧？
“我以為你會我會贏不了任何一個暗衛。”
鳳小七看了他一眼，答案呼之欲出。
“好吧，不用說了，我知道差的比較遠。放心，一定會往死裏努力的，不管和你比起來差多遠，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地跟上你，不讓你回頭都找不著我的人影。”
“如果我們得到認可，太爺爺他們也會搭把手幫忙的。”
問題是，鳳珺他們不可能這麽容易認可一個外人。別說蕭崇舒隻是她的戀人，即使已經成為了她的配偶，長輩們也不會隨意插手晚輩們的事情。
但合眼緣的人除外。就像愛惜學生的老師總是希望能夠傾其所有讓學生學有所得那樣，長輩們也有可能對合眼緣的晚輩傾囊相授。
“要是你能夠做到小九那樣，也許你也能夠憑借你個人的魅力就獲得太爺爺他們的高度認可。小九能夠獲得她師傅的傳承，你也未必不能夠以外姓人的身份獲得鳳家的真心培養。品行絕佳的人才，走到哪裏都是會發光發亮吸引人的。”
蕭崇舒眨了眨眼，“為什麽你認為小九的師傅一定是外姓人？也許是你們鳳家隱世已久的某一位長輩呢？”
“不可能。家裏的長輩我就算沒有親眼見過，也心中有數。誰還在，基本在努力活動，長什麽樣，有著什麽樣的人生經曆，個人喜好有哪些，我都有所耳聞。
小九，你的師傅姓鳳嗎？”
鳳殊哭笑不得。
不問不知道，她其實一直都不知道師傅出家之前的姓名是什麽。她隻知道別人總是稱呼他為慧山大師，而她，也一直都稱呼他師傅。
“不知道。”
她老老實實地搖頭表示自己不清楚。
“你真的很奇怪。怎麽會連別人姓甚名誰都不清楚，來曆也完全一頭霧水，就這樣跟著對方學東西？你就不怕被人帶歪了去？有些人專門找那些不知世事的孩子，以完美無缺的麵孔出現培養他們，長大之後才去索取價值。”
“七姐，我還不至於愚笨到分不清楚人的好壞，是否真心為我打算。我師傅吧，有很多這樣那樣的缺點，但的確是一個好師傅沒錯。
崇舒哥和家裏人相處得這麽好，他不太可能會在別人那裏尋求到我在師傅身上得到的同樣的親近感。”
慧山之於她，是亦師亦友亦父親一般的存在。蕭崇舒和父親感情深厚，不可能對別的人還會產生父子之情。同樣的，他交遊廣闊，真心的朋友不少，自然也不會迫切地想要和長輩們成為忘年之交。既然如此，哪怕他願意成為某個長輩的學生，也不太可能視對方如師如友更如父。
“是我們家虧欠了你。當初我們應該相信太爺爺他們的判斷才對，如果一直不放棄尋找，一定會更早地找到你們，你們就不需要吃不該吃的苦頭。”
鳳小七再次替家族向她鄭重道歉。
“七姐，要不是有幸回到了鳳家，我人可能已經沒了。你也不需要道歉，我的遭遇呢，百分之一百都是源自於自己，哪怕不是這樣，也百分之一百都是自己要負責任的事情。
我曾經一度痛苦得想要死掉，一度痛苦得想要撕碎自己，想要毀掉整個世界。但想來我真的很幸運，身邊總是有著真正為我好願意默默保護我的人。即使是鳳昀，他也從小就學會了像個真正的男子漢那樣照顧我。更別提君臨，他承受了我最多的歇斯底裏的憤怒與不可理喻的為難。
鳳家也一樣。因為回了家，我才得以在失憶之後真正學會了放鬆。因為大家各種不同方式的保護，我才能夠再次真正地活過來。”
“再次真正地活過來？”
鳳小七咀嚼著這幾個字，雙眼陡厲，“你真的放棄過自己，真的自殺過？”
蕭崇舒的笑容也不見了，君臨隻是默言無語地看著她。
他比誰都清楚她在說什麽。
他了解她曾經有過的崩潰，他更是見識過她的狼狽不堪。幼年時的崩潰是不知所措的，年少漸懂世事時的崩潰是搖搖欲墜的，成年之後的崩潰，卻是痛徹心扉歇斯底裏的。
鳳家人和師傅師兄都曾經保護了前麵兩個階段的她。然而唯有這裏的人，才真正保護了已經是成年人卻失去了活下去的力量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