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3章 長大
她很緊張。
鳳昀抿唇，良久才繼續道，“我姐，我姐的記憶你還有嗎？”
“在月嵐星的那一場爆炸裏，我沒了半具身體，更沒了所有的記憶。剛到鳳家的那幾年，我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所以鳳家人說我是鳳小九，我就以為自己是真的鳳小九。”
“我隻想要知道我姐的記憶現在還在不在？”
“我就是你姐。”
“你不是！”
氣氛沉滯得可怕。
鳳殊麵無表情地反問了一句，“我不是？”
鳳昀張了張嘴，半晌無言。
“我來自遙遠的過去，本名就叫鳳殊，在家中排行第九，家中下人喊我九姑娘，長輩稱呼我小九。這也是為什麽盡管記憶消失神誌清醒之後，我依舊隱隱約約地也認同鳳家人這麽喊我的緣故。
大寶本名叫鳳殊，我也叫鳳殊。阿鳳一開始就叫鳳小九，我也是鳳小九。
我上麵有八個姐姐，排行第四的姐姐叫鳳婉，是阿裏奧斯親王的妻子。不管你認不認同她，無所謂，但我是你姐沒錯。
如果不想要我這個姐姐，當初你就不應該阻止我。怎麽，以為當時還是小孩子，長大之後就不需要為之前的所作所為負責了？”
鳳殊直接上手將他的頭發揉成了鳥窩。
鳳昀沒有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一時愣在了當場。
“小氣鬼。你現在是多了一個姐姐，賺大便宜了，怎麽還這麽委屈？我還沒說委屈呢。這麽多年都想著你，怕你在君家會受委屈，你倒好，現在反而不認我這個姐姐了？鳳殊是鳳殊，我就不是鳳殊了？”
她抬起雙手去掐他的臉頰，不斷往外拉扯，以至於他的嘴唇都被拉長成了一條直線。
“你你欺負人！”
鳳昀眼淚都快要飆出來了，揉著自己的臉頰，委屈得不行。
“還委屈上了？誰叫你是我弟？弟弟是用來幹嘛的？當然是用來好好疼愛的了。”
“太疼了！姐你真的越來越過分了，姐夫到底喜歡你什麽？”
鳳殊聞言心裏鬆了一口氣。
“天曉得。”
“天曉得？”
鳳昀一時沒反應過來。
鳳殊微微一笑，“嗯，就是姐姐我那個時代的說法，相當於現在的‘天知道’。剛認識的時候，你不是埋怨過為什麽我表情和說話語氣什麽的都變了嗎？就是這個。我後來其實一直都在模仿你的語氣，不過遣詞造句很難改，尤其是在信任的人麵前，下意識就會用以前的那些說法。”
鳳昀再次沉默了。
鳳殊又輕輕拍了拍他的臉。
“好了，別說你不了解，我也不了解。為什麽還會活下來，而且是以你姐姐的身份，我問過自己無數次，也思考了很多年，答案是沒有答案。
爸媽離開之後，你們都過得很辛苦。你到底年紀還小，有些事情想不到，但大寶不一樣。她雖然也還是個孩子，可到底比你要年長，她當初能夠想到的事情，當初的你是難以想象的。
她想要將所有重擔都承擔下來，不管是經濟上的，還是生活照顧上的，還是和舅舅之間的牽扯，鄰裏之間的關係處理，方方麵麵的事情，她都想要全部攬下來自己處理，以免讓年幼的你去承擔。她那段時間，一直都在勉強自己迅速進入成年人的角色。”
鳳昀知道她說的是對的。以現在的眼光往回看，他姐姐當年是真的拚了命想要保護他，從前沒有想過的事情肯定都想了，而且也盡己所能去做了，為的就是能夠順順利利地讓他長大。
“你是沒有碰上她嗎？一點都沒有交流？”
“嗯。沒有。如果她還活著，我怎麽可能進來？也不可能想要進來，進來了也會想辦法立刻離開。”
鳳殊搖了搖頭。
鳳昀的眼淚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
所以他姐姐當時就已經死了嗎？
“對不起。”
雖然不是她的錯，但她到底是占據了這具身體。說句不好聽的，她是原主死亡的受益者。
鳳昀哭了一個多小時才好不容易停止了。
“對不起。”
怕他之前沒有聽見，鳳殊又重複了一次。
鳳昀搖了搖頭，“不是你的錯。姐，你不用對我感到抱歉。”
是當初那些混蛋該死。
見他臉上烏雲密布，鳳殊很快便意識到他在想什麽。
“之前的事情我已經出手處理了，你不用再耿耿於懷。但以後舅舅的事情，可能你要多加注意。”
“他後來不知道怎麽查出來我和阿聖進入了君家，曾經想要從荒星逃跑到君家來鬧事。
爺爺讓我們都不要管，說以後會有專人處理。我和阿聖到現在都沒有再見過他。阿聖隻知道有這麽一個人的存在，但沒有親自接觸過。我也不想要再見到舅舅，他本來就和我們不親，所以一直以來都沒有去荒星找過人。”
鳳殊沒想到君庭居然還關注到這種事情上頭，心裏對他的感激又多了一份。要知道，如果不是當真關心兩個孩子，是不可能注意到這件事情的。又不是什麽親舅舅，當初也早已經被她設計弄到荒星去了，五十年的刑期可不是鬧著玩的。但人家愣是注意到了。
“以後有機會，就好好孝敬他。”
“姐，我像是那麽沒禮貌的孩子？在君家的時候我一直都是規規矩矩本本分分的，從來沒有讓他們擔心過。能夠做的事情我也會提前做了，做不到的事情，也會慢慢學著做。阿聖也一樣，我們甥舅倆雖然偶爾也會鬧別扭，或者任性得想要做點壞事，但一次都沒有做過。”
鳳殊挑眉，“你確定真的一次都沒有做過？”
“真的沒有。”
鳳昀提高了音量。
“不單隻是我，阿聖也沒有。他一直都很乖，乖得讓人心疼。雖然爺爺伯伯他們都對我們很好，但畢竟你和姐夫不在家，所以有時候心情低落，也會有種寄人籬下的感覺。
我不是說我到現在都沒有將君家當做是自己家，而是你知道的，有時候真的會控製不了心裏邊的感受。君家不會有人這麽想，外邊的人卻難免會有不同的看法。我和阿聖大部分時候也不會那樣想，心情低落時就沒辦法了，控製不了。”
“和屠樊打架的事情呢？”
鳳殊突然改變了話題。
“啊，她啊，現在和我們沒什麽聯係了。她進了屠元帥管轄的地域，我現在跟著即少將，阿聖則在三伯的隊伍裏，沒什麽機會可以見麵。”
“以前真的打得很凶？”
鳳昀一想到這個就想笑。
“是。從小到大，阿聖和誰打架都不怕，後來唯獨怕小樊。她一點都不怕阿聖，不管阿聖做什麽，她都能夠接受，就好像阿聖無處不完美一樣。反正吵架也好冷戰也好，打架也好安靜也好，就是一天到晚都追著他跑，一有空閑時間就圍著他繞來繞去的。
我曾經也好奇問過她為什麽是阿聖，不是其他人，姐你知道她是怎麽回答的嗎？”
鳳殊忍笑著配合道，“一見鍾情？”
“她說和阿聖相處的時候最舒服，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說什麽說什麽，想做什麽做什麽。不管她怎麽樣，阿聖都不會覺得她奇怪，不管她多壞，他也不會嫌棄她壞，不管她多好，他也不會對她阿諛奉承。他對她的態度始終如一，而且，真的敢下死手揍她。”
說到最後一句，鳳昀哈哈大笑。
鳳殊也跟著笑了起來，“看來小丫頭很直率。”
“對，直率到讓阿聖特別嫌棄。”
“還嫌棄？這麽聰慧直率的姑娘喜歡他，他有資格嫌棄？不是說現在她已經完全不纏他了？他難道一點都不著急？”
鳳昀聳了聳肩，“不知道心裏著不著急，反正麵上從來看不到他著急。”
“他性子像你姐夫，要是真的一點都不喜歡，肯定不會讓她靠近一步的，更別說還打打鬧鬧了這麽多年，肯定是有誤會還沒有解開。”
“誤會？”
鳳昀想不出來鳳聖哲和屠樊之間能有什麽樣的誤會，導致兩人這幾年完全不聯係。
“屠樊沒有表白過？”
“私底下我不清楚有沒有，阿聖不允許我在他麵前提起小樊。以前的話，在小範圍的公開場合有那樣做過，但阿聖特別討厭這種話題，小樊可能也清楚，所以後來在公開場合也沒有再提起過。”
“阿聖也叫她小樊？”
“以前直接叫屠樊，後來就都是喂了，要不然就省略稱呼。小樊也一樣，一開始還是連名帶姓叫阿聖，後來也是喂來喂去你來你去的。”
鳳昀可能是想到了那些場景，臉上的笑容非常燦爛。
鳳殊驀地道，“真的不怨我？”
“嗯。就像姐你說的一樣，如果不是我，你可能也不會活下來。如果你不活下來，阿聖也不可能出生，我也不可能活著長大。”
“說什麽胡話。不管任何時候，都要活下去。”
“姐。那你當初為什麽想死？”
他一臉認真，鳳殊無奈。
“不是告訴你了？因為失戀，遭受背叛之後被心上人殺死了。誰想到後來又會莫名其妙地活過來？因為受衝擊太大，所以很難立刻想開，根本不想活下去，意識到不是在原來的時空之後，就更崩潰了。曾經眷戀的人和事都不在了，越發沒有活下去的動力。”
“如果當初隻剩下我一個人，我也不想活下去。”
“沒出息。”
“姐你更沒出息。不就是被戀人背叛嗎？談戀愛最後談崩的人多了去了，尤其是初戀，十有**都是失敗的。”
“是，我是沒出息。你呢？你又有出息了？我沒出息很正常，你沒出息那就太可怕了。”
“姐，你說的好像我一定要比你有出息一樣。”
“當然。我們家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雖然都很開明，但對女兒要求並不會太多，隻要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畢業，然後工作，然後嫁人生子，和和睦睦過一生。你不同，你是兒子，他們對你的期望肯定會更高一些，建功立業光宗耀祖出人頭地什麽的，統統都是你要去做的事啊。”
鳳殊並不是想要嘲諷誰，更不是不甘心，她隻是覺得有些好笑。時間已經過去很多年，但在星際時代，大多數的家庭依舊是更加重視兒子的前程。
好就好在總體而言，時代的確是進步了不少。
女人能夠享有和男人一樣的權利，能夠受教育，也能夠接受同樣的醫療條件，能夠工作，也能夠選擇結婚還是不結婚，更重要的是，可以通過工作或者戰鬥取得財富和名譽地位。隻要足夠努力，擁有不差的運氣，就可以憑借自己的本事立足於世間。
她突然覺得再生一個女兒也是可以的。畢竟星際時代不像以往的時空，女人出生伊始，就必須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一生都依傍他人。
“爸媽希望我們都一樣平安健康，有沒有出息是另外一回事。能夠憑借自己的力量出人頭地當然好，但如果出人頭地意味著必須冒著巨大的生命危險，他們肯定是寧願我們沒出息地過一生。”
“小昀還真的是長大了啊。就算是我說的話，你也能夠有自己的判斷。”
“姐，我早就成年了。就連阿聖，也不能像小孩子一樣看他了。”
“他都不搭理我，這還不是小屁孩才會做的事？
之前失蹤也不是我主動離開的，小時候可能還會有誤會，現在不是張大成年了嗎？認真思考一下，是很容易得出答案的。他就不怕我再次突然消失？
你姐夫當年和我鬧得多凶？你也是親眼看到的。結果我失蹤他是什麽反應？他壓根就沒有想我是不是拋棄他，而是想著我肯定是遇到不好的事情失蹤了。後來知道我遇到了爆炸事件，很多人都認為我已經死了，他信了嗎？他沒有。”
鳳昀好笑不已。
“姐，你對於姐夫來說是心愛的女人，對於阿聖來說，你是他媽媽。女人和媽媽是一樣的嗎？因為把你看成是女人，所以會擔心你是不是受傷，因為你是母親，所以才會害怕被你拋棄。男人和小孩的心思是不一樣的。”
“聖哲有沒有長大我不清楚，但是你嘛，還真的是長大成人了。”
鳳殊使勁地揉他的頭發。
當真像個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