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消除的是
當伊治回到索拉所在的建築,並來到索拉的房間這邊時,發現隻有有香一個人站在走廊裏。她靠在門邊的牆上,背著手,望著對麵落地窗外的狂風暴雨,腳不時換一換姿勢。
伊治不知道她為什麽一個人站在那裏,但又沒有馬上走上前去,而是站在不遠處偷偷的看著她。純白色有一點點大波浪卷的頭發一直垂到小臂下方,灰藍色的上衣分了兩層,裏麵的一層貼著身體,外麵還罩著一層薄紗。
寬寬的腰帶(或者是束腰?)把上衣的下擺壓在下麵,不過能看出腰帶係得很鬆,裝飾的作用更強一些。還有一個作用就是把一個小包掛在腰下。兩條長腿從短褲裏伸出來一截接著又被係帶的長靴包裹住,直至腳尖。
這個裝束和伊治第一次見到她時沒有太大的改變,隻不過是身後那個很長很長像是尾巴一樣的拖尾不見了,看起來利落了不少……雖然那個拖尾也挺好看的。為什麽沒了呢?想要問問她,這會是個好的話題嗎?
不知道要和她說些什麽好。戰爭的事情她不會喜歡的,傑爾馬的一切她不會喜歡的。我……她不會喜歡的。何必想那麽多呢,伊治,這是沒有結局的。不可能擁有結果的。因為你就連愛究竟是什麽都感覺不到。
“伊治先生!”
還在猶豫著要怎麽辦呢,伊治就先被發現了,有香看到他之後跑了過去:“你回來了!啊……衣服濕了哦?”頭發也是……仔細看的話這不是全身都濕透了嗎!完全沒有用傘之類的嗎?外麵下著那麽大的雨!
有香有點擔心,他會不會生病啊?雖然這裏氣溫不算很低,還挺暖和的,但是……有香抬起手來用袖子擦擦他臉上的雨水:“墨鏡摘掉了哦?”然後說了一句就摘掉了他的墨鏡,“伊治先生真是的~~會生病的哦?”
“我不會生病。”不會因為這個就生病。畢竟被改造過了。伊治回了一句,他沒怎麽動,就任由有香對他做任何事,“你為什麽一個人站在外麵?”
“那個啊……因為小小的山治先生來了!”太可愛了,山治先生……小時候竟然這麽可愛!小小的一隻,抱著給媽媽做的飯菜,穿著黃色的小雨衣跑進來的樣子讓有香對山治這個人徹底改觀了。
不過……究竟是經曆了什麽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呢,山治先生……雖然也沒什麽不好啦……
“博士說因為我和山治先生是認識的,所以還是不要和過去的他見麵比較好。”有香解釋了一下,她說,“伊治先生也不能見他吧?話說,博士告訴我伊治先生一個人去找那個很重要的東西了。找到了嗎?”
“啊。找到了。”伊治沒有在意其他的事情,他左右看了看,然後打開了旁邊的一個房間的門。打開之後是一間臥房,裏麵沒有人,看上去也很久都沒有人住了。應該是客房一類的。他走進去說,“進來吧,你冷嗎?”
“我不冷啦伊治先生!我倒是覺得你應該先換衣服。”有香跟了進去。走進去的時候,伊治已經把房間的燈打開,並且順手把上衣脫了。雖然不會生病,但濕的上衣穿著也挺難受的。不過這讓有香捂住了眼睛:“伊治先生你啊~~~”
“?”啊,對了,你在這兒啊。伊治想起這碼事來,他說,“不像是王子應該做的事情嗎?”
“你不要一邊說這話一邊脫褲子!”
“你這不還是在看嗎?”
“畢竟是王子殿下!讓我看一眼也不會生氣的吧!”
“這個嘛……”總之我先找件換的衣服,不然這樣子也不能見自己的母親吧。伊治打開了房間裏的衣櫃,他知道傑爾馬的客房裏總是會有一些給客人的備用衣服的。在母親沒有去世之前……好像傑爾馬還會來一些看上去像普通人的客人,可後來就……
伊治想的沒錯,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能穿的衣服。雖然是均碼,沒有量身定做的那麽合適,但也沒有那麽壞。他換好衣服之後就坐在了床上:“你要一直都站在那裏嗎有香?”
“伊治先生……”有香稍微走過來靠近他一點然後說,“伊治先生很熟悉這裏的構造呢。”
“當然了。這裏可是傑爾馬。”我從小在這兒長大。伊治說,“而且十六年來它的構造基本是沒有變的。怎麽了?”
“是這樣啊……”還以為是因為伊治先生以前總是來探望媽媽呢。有香鼓起嘴來,她坐在伊治身邊,微微低下頭說,“伊治先生喜歡索拉小姐嗎?”
“…………她是我的母親。”
“嗯。伊治先生喜歡媽媽嗎?”
“我不知道。”
喜歡吧。應該是喜歡的吧。但是我以前完全沒有察覺到,我沒辦法意識到這一點。那就是……我應該珍視手中之物。因為沒有失去的恐懼,所以也不會珍惜任何事。雖然我們的確沒有了某些弱點,但也沒能擁有父親期待的那個優點——
我們不會珍惜他的夢想,不會珍惜他的王國,更不會珍惜他一手建立的一切。
因為我們不懂悲傷,不懂憐憫,不會同情,更是不知什麽是死亡。我們從頭至尾,不過就是按照父親您給我們灌輸的那些關於貴族的規矩與信念,才成為了傑爾馬的最高之作。
可是母親呢……母親對我們來說,又是什麽呢?
“我快要忘記她了。忘記她的臉。”伊治撐住了自己的頭,他說,“我以前並不討厭和母親見麵。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也不是非常在意,但和母親在一起的時候,的確有一些不一樣的感覺。並且我也知道,母親是喜歡我的,是為我自豪的,是愛著我的……至少,我那時是那麽認為的。”
然而,然而那不過是因為自己的想當然而已。那是母親啊,自己那麽的優秀,她一定會像父親一樣喜歡自己的吧。一定是這樣的。因為傑爾馬的王子們是最完美的作品。以前的自己,堅信著這些事。
伊治接著說:“但是現在我已經明白了。有香。你應該也知道吧。母親她……是愛著山治的。她更喜歡山治,把一切的希望都放在他的身上。的確,他也更加值得被寄予厚望。然而,那時、也就是十六年前的現在,‘我’是絕對不會明白的。”
“伊治先生……我覺得索拉小姐也愛著你哦?”畢竟她剛剛見到你的時候,一直都牽著你的手。並且用很溫柔的目光看著你……有香說,“而且、更加偏愛哪個孩子什麽的……我不知道,我沒有見過媽媽,好像也沒有其他兄弟姐妹,但愛應該是沒有多與少之分吧,愛著就是愛著,像是沒有那麽愛之類的,不過都是借口吧。”
“你這麽認為嗎?”
“嗯。”
真是天真啊。也許是這樣吧。我也沒資格說你天真,雖然聽上去的確是天真的想法,但是因為我不知道愛是什麽感覺,因此沒辦法評價什麽。伊治說:“在我,尼治,山治以及勇治出生之前……母親服了藥。”
“哎?藥……?”
“她不希望我們被改造成沒有感情的樣子,所以想要試圖幹預。但最後……隻有山治成功的沒能被改造。這也是他和我們都不一樣的原因。”伊治說,“然後,那種藥對母親的身體來說很糟糕。所以她才住在這種僻靜的地方靜養,每天都不怎麽出門。”
原來是這樣……所以伊治先生才說索拉小姐會更喜歡山治先生,把希望都給了他……嗎?有香稍微明白了一些,她說:“以前、發生過什麽不好的事情嗎?伊治先生?”
“啊。非常,非常的壞哦。雖然我沒什麽感覺,但正是因為我沒有感覺,所以那些事才發生的吧。聽上去很像借口嗎……也許這就是借口。”伊治有一些煩躁,每當他提起這個話題的時候,一種煩躁又憤怒的情緒就會湧上來,然而又不是非常強烈,他很難形容,他知道……
每當這種時候,就應該是自己的身體又在用僅有的東西去嚐試代替已經失去的東西了。
他說:“這種感覺是什麽?有香?我不知道……我現在……不想動,什麽也不想做,想要打破什麽東西,但卻又覺得沒有意義又低級。可是卻又因為這種想法感覺到憤怒,覺得……覺得我變得沒用了。這是什麽?有香?你也會有這種感覺嗎?”
“…………是悲傷哦。伊治先生。”有香回答著,然後她伸出自己的手來:“握住我的手可能會好一點。”
“是嗎……”伊治握住了有香的手。手好小。而且好涼……不是說不冷嗎?不過,確實好了一些。剛剛的情緒稍稍平靜了一點,但卻沒有消失,“它永遠都不會消失嗎?”
“有時候想起了什麽事……它就會出現。但是我覺得這不是壞事,伊治先生。因為如果感到悲傷的話,就意味著我們意識到了我們珍視的東西究竟是什麽了。”
是什麽呢?我還是不知道啊……伊治說:“我隻是不想告訴你以前發生的事情,因為如果說了……你就會討厭我吧。我不是一個會讓普通人喜歡的人。我知道這一點,並且對此嗤之以鼻。我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本來我是這麽認為的。”
然而也還是有那麽幾個例外。
“伊治先生是因為不想告訴我過去的事情才傷心的嗎?”
“我不知道。可能是吧。”如果我珍視的東西是你的話,我希望是這樣。強烈的希望如此。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沒有任何需要擔心的了。因為這並沒有什麽不好。可是……如果不是呢?
如果我珍視的仍然是傑爾馬的最高之名,仍然是貴族的崇高之位,仍然是控製一切甚至包括你的感覺呢?那我就永遠、永遠……無法得到我想要的東西。
沒錯,這才是我傷心的理由。這才是我第一次感覺到悲傷的源頭——
因為我害怕。我恐懼了。不可思議,父親,這真是不可思議對吧?我……竟然感覺到了恐懼。這種焦躁,這種無力,就是恐懼嗎?
“我要怎麽做呢?有香?如果我說……我害怕的話,我應該怎麽做才能讓它停下來?”伊治看向了有香的臉,而有香此時對他露出了笑容:“沒關係。伊治先生什麽都不用做。不想說的事情不說也沒關係,不想做的事情不去做也可以……”
“奧路也好,卡塔庫栗先生也好……現在又是伊治先生……因為太想做正確的事情了,所以一直都在逼迫著自己,一直都在煩惱著,非常非常的累了吧?沒關係。其實,沒關係的!稍微休息一下吧,伊治先生。什麽也不用和我說。我也不會討厭你的。好嗎?”
是不是很害怕呢?伊治先生……你害怕的東西,我已經知道了。意識到了以前失去了所有同理心的自己那殘酷的行為,而開始害怕被指責,讓喜歡的、重視的人們失望……
可是,過去的事情已經沒辦法改變了。不管怎麽煩惱都不可能再糾正它。那還不如就麵對這些所帶來的結果。能夠理解你的理由的人自然會理解,而不能理解的當然也會存在。馬修說……正是因為這種‘不統一性’,人類才能夠一直向前發展。如果全都隻有一樣的想法,那人類早就滅絕了。
要說正義的話,伊治先生肯定不是什麽好人啦。可是……
“沒關係~有香也是海賊哦!所以有香也是壞人~~”
你可真是壞死了啊……伊治就看著不知道在得意什麽的有香,自己不是想請誰原諒,也不需要憐憫或者偉大的赦免。自己隻是想得到一點點珍視之人的肯定。
不是作為邪惡軍團的‘火花紅’,而是作為文斯莫克·伊治。然而,他又知道,自己對珍視之人們來說也並沒有太多可以被他們肯定的地方。這才是痛苦的根源。
“有香。”
“嗯?”
“謝謝你。”
“為什麽?”
“一直都握著我的手。謝謝你。”
沒有放棄我。沒有拋棄我。沒有逃走,沒有害怕,對我這種人也能露出笑容。希望我這種人也能得到幸福。如果這種放鬆的感覺就是幸福的話,那我已經得到它了。當你在這裏的時候,我就已經得到了。
“看起來伊治先生已經得到有香的魔法了啊!”有香笑起來,她說,“現在傷心的事情,害怕的事情,已經全都不見了,對不對?”
“啊。是啊……有香的魔法很厲害嘛。”那算什麽啊有香……傻乎乎的。伊治沒忍住也笑起來,“是什麽時候偷偷施展的呢?”
“就在剛剛哦!沒有發現吧?王子殿下?”
“哈哈哈……”伊治笑了兩聲,但是他的眼睛沒有離開有香的臉,而是看了一陣子之後突然說:“跟我結婚吧有香?”
“你突然之間求什麽婚啊!我要是能答應才奇怪了吧?!”怎麽回事!羅先生的毛病已經開始傳染了嗎?!都給我注意防護啊你們這些家夥!
“真遺憾。我買個冰淇淋工廠給你也不行嗎?”
“…………可惡,你這家夥為什麽這麽了解我?我都心動了!壞人!”
“這是同意了?”
“才不是呢!”
※※※※※※※※※※※※※※※※※※※※
求婚組現有成員:羅,香川,伊治
求婚組現狀:
羅:我才不需要你們任何人的祝福,我就是要和有香結婚!!
香川:結婚協議書我都寫好了,有香隻要簽字就什麽也不用擔心了!
伊治:冰淇淩廠,嫁妝,娶我!!
在一邊旁觀許久的未婚夫(前)夏洛特先生表示: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