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之軀

  這世上是沒有神的。


  權太早就明白了這件事。因為如果有的話,它一定不會容忍和之國變為現在的模樣。如果那些神社,鳥居的背後,真的供奉著某個神的話,那它絕不會對此情此景視而不見。


  這世上,現在,是沒有神的。也許以前有,但現在它離開了。


  祈禱已經沒有用了。希望早就已經被掐滅了。二十年來人們過著怎樣的生活,就算還年輕的自己也能理解。而這花都……這花都的所有人都麻痹了。他們對外麵發生的事情視而不見,對大蛇的暴行充耳不聞。


  然而權太並不怪他們。因為現如今,每個人都不過是努力的想要活下去而已。


  “權太……”


  此時,眼前的男人發出了略有生氣的聲音,即便他的臉上還帶著過於誇張的笑意:“你知道我為什麽親自叫你來嗎?”


  “…………狂死郎大人。”權太自覺問心無愧,他坐在花都最可怕的人年前,絲毫沒有懼色,“我不知道。”


  “哦哦……”不知道嗎?狂死郎坐在榻榻米上,靠著一個小桌子,抬起酒牒讓自己那剛入職不久的小侍女給續上酒,“我接到報告,說你砍斷了遊廊一家店的柱子,讓整個店都塌了。是這麽回事嗎?”


  “沒錯。”權太跪坐在那裏,他垂著眼睛,保持著最低限度的尊敬,“但我隻是在盡我的職責。如果不那麽做的話,火勢可能就會蔓延到整個遊廊。您應該也不希望看到那樣的狀況吧。”


  “我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哦~狂死郎先生。”


  “我剛剛跟你說什麽來著?你就聽著不準講話!而且你給我倒的是什麽?這是茶嗎?為什麽給我倒茶??”


  狂死郎和他的小侍女之間的悄悄話被權太聽得一清二楚。上次自己因為類似的事情被問責的時候,狂死郎身邊的侍女可老實多了。現在這個……過於年輕不說,也有點過於……


  權太遊離的目光不小心和狂死郎的小侍女對上了,對方露出了一個燦爛到枯死的花兒都能盛開的笑容,這讓權太立即就移開了眼睛。啊,現在這個……也有點過於可愛了吧!可惡!這合理嗎??不要在興師問罪的時候帶上這樣的侍女!!


  “咳咳……總之,權太。我知道你是個整個町火消出勤率最高的人。”換句話說是唯一在做事的人。想起那個町火消來狂死郎就頭疼。不過正是因為他們是那副模樣,自己的某些工作才更好執行。


  像是權太這樣的人,在和之國已經很少見了。如果是為了以後著想,就不應該讓他灰心或者離開。狂死郎在心裏這麽想著,他說:“我理解你的做法,權太。可是啊,你想想看,你這樣讓所有人都很難做。如果我就這麽讓你回去了,其他人豈不是會看扁了我嗎?”


  “那麽……狂死郎大人認為應該怎麽做才好呢?”


  我隻不過是在救火而已。這個花都,如果要是著起大火來究竟是什麽模樣你會不知道嗎?也許凱多的賦予者們都很強大,可他們之中沒有一個真的在乎這花都裏的人們的死活。不如說,就連大蛇大人都不在乎。不……


  如果說凱多他們是不在乎的話,大蛇就是憎恨。他憎恨著這個國家的每一寸土地,以及每一個人。所以,在他們的統治之下,和之國能好的起來嗎?不可能的。


  而我……我隻是一個人。我希望我能做點什麽力所能及的事情,至少盡到我的職責。權太說:“這是我的工作。狂死郎大人。”


  “我也是在做我的工作啊,權太。”狂死郎用細長的眼睛盯著眼前的青年,他說,“你應該再低調一些。否則下次……我也會迫不得已的不能再和你講道理了。為你父親想想吧。”


  “…………”哎……真是沒轍啊。權太沒辦法的低著頭,停頓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他說,“我知道了。狂死郎大人。”


  “啊。很好。”完全就沒在反省吧。還真是固執啊。希望我能在你還沒對所有的一切都失去期待之前拯救這個國家。狂死郎心想著,他絲毫沒有表露出這樣的情感,而是一直帶著老大的威嚴,“好了,你回去吧。”


  “是。”


  總算是結束了。因為權太父親是有名的士族,所以就算是狂死郎也不可能輕易的對他實施製裁,這就是這個國家的製度。父親是士族,所以兒子也是,這麽一來,就是‘高人一等’。不論是金錢、食物、土地……全部都能輕而易舉的得到。


  如果權太就接受這個事實而作為士族生活下去的話,他根本就不需要到町火消去工作。人們都說,是士族的身份讓他們躲避開了和之國現如今所遭受的災難,而權太卻覺得,正是因為身為士族,才應該為現在的災難做點什麽。


  父親當然不同意權太去反抗大蛇或者凱多的統治。他們隻是普通人,他們是無法和賦予者相提並論的。他們當不了救國的英雄,隻不過是用這短暫的安全與富有的假象麻醉自己罷了。讓權太來到町火消,已經是最大的讓步。


  然而,町火消卻又是現在這副模樣。根本就沒人關心花都的安全或者火災隱患,隻會做些蠢事吸引民眾的注意力,企圖得到更多的關注。


  已經沒有其他方法了嗎……難道對普通人來說,就真的已經‘救國無門’?自己是不是也應該去偷個那個什麽Smile來吃,賭一賭會不會成為賦予者?如果得到了力量,那麽自己是不是就能做更多的事情了呢?

  帶著各種沮喪的想法,權太離開了狂死郎的府邸。今天就先回家去吧。要不幹脆也別再去町火消了。作為大少爺過完餘生應該是不少人的夢想——


  叮叮叮叮!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倉促的警鈴聲傳入了權太的耳朵,抬起頭來,隔著一條街的地方正冒著濃煙。是著火了啊……


  權太剛剛條件反射的想要跑過去,就想起了狂死郎的話。算了。別管了。跟自己又有什麽關係,又……


  “呀啊啊啊!!救命!!著火了!!”


  “怎麽辦!町火消的人過去了嗎??”


  “好像有人去了,但是,那家店的孩子好像困在裏麵了!”


  可惡啊啊啊啊啊!!聽著從街上跑過來的人的說話聲,權太沒辦法控製自己的邁開了腳步,他快速的跑向了著火的地點,町火消的那幫人隻會表演雜技而已!他們根本就忘了要怎麽救火了!!可惡!可惡!可惡!!


  ——這個國家,難道就剩下自己一個正常人了嗎???


  “你們在幹什麽啊!!前輩!!”


  終於跑到了火災現場,町火消的那些家夥們果然在旁邊表演雜技,根本就沒人用心的控製火勢!!火越來越大了,裏麵不是說還有人沒能出來嗎?!


  “權太你來了啊!又被狂死郎大人罵了?哈哈哈哈!別介意!快點來和我們一起組成隊形!!”站在這個‘人梯’的最高點,用小水壺如同澆花一樣澆著火苗的前輩招呼著權太,還不忘說些冷笑話做出滑稽的表情。


  權太早就已經對他們這種態度習以為常,他氣不打一處來的一腳就踢翻了這個人梯:“別玩兒了啊混蛋們!!!”


  “咦呀~~~”


  “好痛啊權太~~”


  “真是的……就算火勢太大了,真打們也會來救火的吧?”


  可惡可惡可惡……真打什麽的,凱多的那些手下,他們可是這個國家的入侵者!而且救火難道不應該是你們的工作嗎!!權太變得更加生氣了,就在他還想說點什麽的時候,一個已經哭成淚人的婦女拽住了他的袖子:“孩子……我的孩子……求你救救他!!”


  “唔……”果然有人在裏麵……權太看了一眼燃燒著的房子,因為剛剛沒能立即控製火情,現在幾乎整個房子都燒了起來,裏麵的人還活著嗎?很有可能已經死了吧,但是也許……也許還……


  “喂喂……”不會吧,你小子還真的在猶豫啊!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前輩看著權太,他發出了沒辦法的聲音,“冷靜點,權太。這麽衝進去的話,就連你都可能會死。雖然很可憐,但也不能隨便浪費自己的生命吧。你可是士族啊。”


  “…………”沒錯。現在進去屋子裏的話自己都凶多吉少了,可是……可是啊……


  別開玩笑了。別開玩笑了……


  耳邊聽著這位母親的哭聲,聽著身邊町火消的前輩們規勸自己和哭泣母親的聲音……這不對吧。這不對啊。為什麽要去勸一位母親放棄自己的孩子?為什麽要眼睜睜的看著一個人在大火中燃燒而無動於衷?

  這是不對的。用不著什麽光月家族來告訴所有人這不對。用不著什麽光月禦田的孩子來拯救這一切。明明我們就做能。明明就算身為普通人的我們就可以——


  權太快速的行動了起來,他抓起一件大褂,把它在水桶裏浸濕,再浸濕町火消帶來的毛巾圍在脖子上,接著披上大褂,拿起了町火消的手斧,就沒管任何人的阻攔衝進了火場!


  “權太!!”可惡!那個傻小子!!明明……明明什麽都不用做。明明就算做了這種事,失去了房子和財產的這家人也會被逐出花都,孩子也好,其他人也罷他們都命不久矣了。你明明是個士族,到底為這些‘終究會死的人’在做些什麽啊!!

  看著權太消失在烈火中的身影,前輩握緊了手中的水桶杆。真是個會給人添麻煩的臭小子:“喂!!還看著幹什麽!!把水桶拿起來!!在周圍開辟隔離帶!!”


  “老、老大?”


  “幹嘛?!”


  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反正總有一天我們都會死,及時行樂不好嗎?明明這樣麻痹自己就行了……為什麽要讓我想起……想起這種:“我們町火消,難道不就應該幹這事兒嗎?!!”


  也不知道是誰感染了誰。町火消的雜技時間結束了。他們拿起了真正的工具,去做了他們該做的事情。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雖然在旁人看來,這隻是幾分鍾的時間,但是對於權太來說,卻如同幾年那麽長。


  濃煙讓他的眼睛、鼻子和喉嚨都備受煎熬,還有炙熱的火焰在他身邊燃燒著。木質結構的房屋已經搖搖欲墜,他勉強爬上了二樓,試圖透過濃煙找到孩子的身影,就在他幾乎放棄並且接受那孩子早已葬身火海的事實的時候,就聽到了微弱的哭聲!

  還活著!在哪裏……啊啊神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以前根本就不相信你的存在。但不論是什麽神,就算是惡鬼也罷,求求你聽聽我的請求……一定要讓那孩子活著,一定、一定要——


  也許這就是奇跡吧。權太看到了被圈在一塊空地中間的繈褓。可能是他剛好被放在了周圍沒有可燃物的地方,可能是掉下來的房梁剛好阻隔了周圍的火焰,也可能是因為他被放在地上減少了濃煙的吸入,不論是什麽,那孩子還活著!!

  這裏是二樓,如果原路返回自己可能會在出去之前倒下,那就隻有……


  權太下定了決心,他跑了起來,抄起那孩子就向著窗戶的方向猛衝!隻喀拉一聲,也許是因為被焚燒的建築結構已經變得非常脆弱了,權太把孩子藏在懷裏直接衝出了窗戶!!


  他在空中轉變姿勢,盡量在掉在地上的時候保護好懷裏的孩子,他一掉在地上,町火消的前輩就跑了過來:“權太!!你沒事吧!喂!??”


  “咳咳……”啊差點就死了……對了、這孩子……權太在地上滾了半圈,然後露出了自己懷裏的繈褓,前輩看到了孩子,立即就接過來查看他的情況,好在令人放心的是,繈褓裏傳出了微弱的哭聲:“還活著呢!!權太!你小子可真他媽行啊!!喂!快點!快帶這孩子看大夫!!”


  “咳咳……唔……”太好了……太好了啊……權太聽到這個消息,就放心的躺在了地上,他瘋狂的咳嗽著,不過好在能喘上一口氣了。


  “你沒事兒吧權太!你先在這兒歇歇,我們先把火滅了!”


  前輩丟下這麽一句話就跑走了,權太緩慢的抬起一隻手朝他的背影揮揮,然後就更加癱軟的躺在地上。就這麽躺了一會兒,他好像稍微恢複了一點點體力,於是從地上坐了起來,而也就是這時候,一個陌生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哎呀,您真是了不起。普通人可做不到這種事呢。”


  “啊……?”


  權太又咳嗽了幾聲,他發出了沙啞的聲音回過頭,就看到了一個長得過於好看的外國男人,穿著外國人的衣服帶著微笑看著自己:“在下名叫曼斯菲爾德·瓦倫斯。目前準備在這和之國開展生意,希望能得到您的幫助。權太先生。”


  “哈啊……?”什麽玩意兒……?權太接過這家夥說著就遞過來的白色卡片,他看了看,上麵寫著:‘曼斯菲爾德工業’的字樣。你搞這些大蛇他知道嗎?權太看完了卡片就揮了揮,並對眼前的這位曼斯菲爾德說,“我隻不過……是個凡人。咳咳……也不是賦予者……可幫不了你什麽……”


  “您真是太輕看自己了。權太先生。”說著,曼斯菲爾德就抬頭看向了不遠處的火場,“能夠毫不猶豫的衝進那樣的‘地獄’,可是連某些‘賦予者’都做不到呢。而有時候,有的人就算能做,也不會去做。因為想到可能會造成的後果而退縮……這是人之常情。”


  你說的有道理啊,所以……


  “然而。”似乎看穿了權太的想法,曼斯菲爾德接著說,“能夠突破這人之常情,想要挑戰那百分之一的勝率去幫助他人,以凡人之軀舍身衝進危險的人,人們稱他們為……英雄。”


  “…………”什麽?

  “您想要為這個國家做點什麽吧。您已經……發現問題的所在了吧。”看著驚訝又沉默的權太,曼斯菲爾德的臉上帶著神秘的微笑,他輕聲說,“在下希望能讓和之國開國。如果您也認為這樣更好,就請在明天早上九點,到名片後麵地圖上畫著的地方去吧。”


  這個人究竟在……


  權太驚訝的看著眼前的男人,一個外國人究竟在說些什麽……什麽天方夜譚……?

  “在下需要您這樣的人。請您務必考慮到在下的公司來。”曼斯菲爾德說著就轉身欲走,“期待明天與您相見,權太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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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町火消其實就是日本過去的‘消防局’。在海賊原著裏第一次出現應該是路飛他們打飛了綁架小玉的那個獅子真打,然後遇到了護送食物的斯皮德那裏。當時城裏著了火,町火消的人趕到了現場,表演了一出雜技(?)還被斯皮德吐槽:這是什麽玩意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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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第一次知道古代日本的消防局是看日劇《仁醫》的時候,裏麵有一集是和江戶時代的消防員有關係的故事。那時候日本的房屋幾乎全都是木製的,可以說隻要一著火就可能全城跟著燒。那一集裏說男主角南方醫生需要在一個房間裏為一名病人做緊急治療,可能需要很長的時間,而不巧的是城裏著起了大火。如果現在轉移,病人的病情就可能被耽誤死去,而在火場中行醫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然而剛好,城裏的消防員們及時趕來,他們是一群非常糙的猛漢,不僅不懂治病救人,甚至就連南方醫生在說什麽都不太明白。隻是在聽懂南方醫生他們無法行動,必須在現在的房間裏救人的時候,他們讓南方醫生放心救人,並且保證決不讓火情靠近這個房子,然後就衝出去救火了。等南方醫生終於完成了救治,從那個屋子裏走出來,那一刻他發現,周圍的一切幾乎都被大火燒盡,隻有他剛剛救人的房子毫發無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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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差不多就是解和了海賊的原著劇情和《仁醫》帶給我的震撼,創造了權太這個人物。以凡人之軀,做出超越常人之事,就會引發奇跡。其實我也相信,最終拯救了和之國的,不會是路飛、桃之助或者光月禦田一個人或一些人,而會是和之國裏企圖抗爭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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