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9章 樂不思蜀
黛莎女士看著周小森嚴肅的樣子，忽然笑道：“‘子非魚，安知魚。’你知不知道歸有章在這裏生活得非常快樂，早就樂不思蜀了，根本不願意和你回去。你以為他是你的生父，還顧念血緣親情，可是他心裏根本沒有你這個女兒。”
這句話像一把刀子，一字一句都戳痛著周小森的心。她咬咬嘴唇，沒有說話。
趙品凡握住她的手，以示鼓勵。
趙品凡嚴肅道：“黛莎女士，我們有權利知道歸有章的近況。我太太向你詢問是尊敬你，我們問黎輝也可以。”
黛莎女士冷笑道：“對呀，為什麽不問黎輝？”
周趙二人沉默，他們不是不想問黎輝，實在是黎輝太忙了，除了二人剛蘇醒時，和他見過一麵之外，其餘時間，招待他們的就是王朱二位先生。黎輝和他們即使見麵，也隻是一閃而過，連話都不顧上和他們多說。歸有章的事，周小森又不想張揚，所以總沒機會和他私聊。
黛莎女士歎口氣：“歸有章是個貪得無厭的人，現在這裏有東西吸引著他，他根本不願意離開。我覺得這對於你們來說是件好事，聽我的，你們回去吧，不要帶著他。”
趙品凡咳嗽一聲：“就算你說的有道理，那也總要問問歸有章自己的意願，和黎輝的意思。”
黛莎女士點點頭：“好，我完全讚同。小林和周遊以後都靠你們了，我犯下這個大錯，恐怕再也不可能離開這裏了。”她的眼神中全是淒涼的神色，周小森雖然很恨她，但還是很替她難過。朱允炆說得對，待在這裏，站在時間的線軸之外，就算永遠不會衰老，天天都有王莽做的美食吃，而且還能見到來自於不同曆史時空的人，和神仙也並無不同。但是，這裏還是讓人恐慌和不舒服。不然，蚩油也不會哭得那麽傷心。沒有自由，沒有盡頭，這恐怕是宇宙間最終極的懲罰了吧。就像不停搬運石頭的西西弗斯，就像在月宮裏晝夜砍桂花樹的吳剛。一時間，周小森的心裏充滿老對她的同情。
趙品凡思考的則是另一個問題：“小林，我們可以幫你照顧她。可是周遊，恐怕我們也很難見到他了。”
黛莎女士眼神溫柔：“周遊那孩子非常聰明，能力又強，他苦心去學習曆史，就是為了報考時空追緝者。隻要他考上時空追緝者，無論是去見你們，還是來這裏見我，都不是難事。”說到這裏黛莎女士淚光閃閃：“周遊這孩子特別懂事，他臨走的時候，我對他說我對不起他，可是他說他不恨我，還會來看我。周小姐，對不起，你幫我和你媽媽說一句對不起，很抱歉，是我不好，害了你們全家人，我將會用我的餘生來贖罪。”說完已是泣不成聲。
周小森也掉下淚來，她知道戴莎女式的餘生無比漫長，心中忽然不忍。想想小林，更是肝腸寸斷。
這時，黎輝進來了，對周趙二人說：“好了，探視時間到了，趙先生趙太太，我們該離開了。”
周小森抹抹眼淚：“黎先生，我還要見見歸有章。”
山澗，瀑布飛流直下，大珠小珠般落入一片澄澈的湖水中。湖水呈深碧色，冒著微微的熱氣，好像還是湯泉。湯泉邊全是麗枝樹，嫩綠的枝葉間結滿了深紅色的果實，麗枝樹下盛開著鬥大的花朵。白色、粉色、紅色，爭奇鬥豔，香味撲鼻。這個地方，恐怕是整個時空之網中最美麗的地方。
一個穿著背心短褲的中年男人肩上挑著個扁擔，一邊盛放著新采摘的麗枝，一邊盛放著新采摘的鮮花，正是歸有章。
周趙二人向他走去，可是他根本沒注意到二人的存在，臉上一副喜滋滋的表情，哼著小曲，心情相當陽光。看來黛莎女士說得不錯，歸有章可能非常喜歡這裏。
歸有章挑著扁擔，走到一間竹屋前，伸手敲敲門，從竹屋裏傳出一個女人嬌滴滴的嫵媚的聲音：“請進。”
周趙二人聽了這聲音，都是身上一酥。
竹屋的門開了，一個穿著白色長裙的女人的臉龐展露在陽光下，那是一張月亮一樣皎潔的臉龐，星光一般的眼眸，玫瑰花般嬌豔的嘴唇，笑容也像陽光一樣讓人暈眩。按照好女不過百的標準，這個女人肯定是不符合的，因為她的體重不輕。然而她若不是好女，這天下又哪會再有好女？她看起來讓人覺得是那樣的舒服，仿佛每多看一眼，就是一種享受。雖然衣著簡單，但是看起來高貴無比；雖然身材不是特別苗條，但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遮擋不住的美。
自從竹屋的門開啟了之後，歸有章的眼神就始終沒有離開那個女人，他的臉上蕩漾著暖洋洋的笑意，像一個傻子一樣呆若木雞。
那女人看了一眼他扁擔裏的東西，忽然間笑得更美了，柔聲對歸有章說：“累了吧？快把扁擔放下吧。”這一笑，顛倒眾生，傾國傾城。
周小森腦海中靈光一現：“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趙品凡卻沉吟道：“紅塵一騎妃子笑，無人知是麗枝來。”那個女人和歸有章這才發現了周趙二人。
那女人微笑道：“這是你帶來的客人？”
歸有章的臉上微微一紅，他居然也會臉紅？
歸有章沉聲道：“娘娘，他們是我的女兒和女婿，不知怎麽跟到了這裏來？”
周趙二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原來她真得是我們心中猜測的那個人。”
那個女人說：“請孩子們坐吧，我給你們倒茶。”
歸有章趕忙阻攔道：“娘娘別忙，他們馬上就要走了，我和他們不是很熟。”周趙二人萬萬沒想到，歸有章會當著外人的麵，說出這樣的話來，周小森感到又尷尬又委屈又心酸，瞬間淚崩。
趙品凡將她摟在懷裏，安慰她。
那個女人輕歎一聲，遞過來一方羅帕，聲音如水般纏綿悱惻：“姑娘，不要難過，我給你剝水果吃。吃些甜食，心情就沒那麽差了。”
然後這女人又回頭對歸有章說：“我們這裏的人，是很難見到家人的，既然你女兒女婿馬上就要走了，你更得珍惜這最後的緣份。”
歸有章點頭，無比恭敬道：“是，娘娘說得是，我聽娘娘的。”
趙品凡幫周小森擦擦眼淚：“您是不是楊玉環娘娘？朱先生和王先生說您也在這裏。”
那女人從容點頭：“正是。”
趙品凡說：“很榮幸能在這裏見到您。”
周小森也哽咽道：“您好美，比傳說中還要美。”
楊玉環輕歎道：“如果可以，我寧願做個普通人。還有，你們兩個剛才吟誦的詩，都是後世描寫我的，對嗎？一首是白居易寫的，一首是杜牧寫的。”
周趙二人點點頭。
楊玉環若有所思，連她皺眉思考的表情都那麽美。她幽幽道：“站的角度不同，對我的看法也不同。我和王先生朱先生一樣，都有那麽多的爭議。”
周小森安慰她道：“他們兩個的那才是真正的爭議，在我們看來您沒有爭議，美得沒有爭議，生活的也沒有爭議，所有的爭議都是那些男人強加給您的。”
楊玉環一愣，微笑道：“謝謝你，你真是個冰雪聰明的好孩子，認識你很高興。”
歸有章聽楊玉環誇獎周小森，也露出了個驕傲的笑容。
楊玉環上下打量了趙品凡一番，眼波流轉，問周小森：“他是你丈夫嗎？樣子生得真好，我離開的時候，大兒子應該也有他這個歲數了。”
歸有章端了茶來，對周趙二人說：“既然娘娘喜歡跟你們說話，那你們就坐下來，陪娘娘聊一會兒吧。”
周趙二人坐在竹椅上，楊玉環對歸有章說：“跟女兒女婿回去吧，這裏是天長地久了，但也隻剩下天長地久了，實在不是個好地方。”
歸有章堅決搖頭：“不，我不離開娘娘，永遠都不會，我要陪在娘娘左右。”表情真誠，沒有半分油滑之色。
如果不是周趙二人親眼所見，還真不相信眼前這個癡情堅定之人是歸有章，還以為他是一個情竇初開的至情少年。
楊玉環看了歸有章一眼，長歎：“可是如果有一天，你後悔了該怎麽辦？”
歸有章臉色平靜：“不會有這樣一天，我永遠永遠不會後悔的。”
楊玉環淡淡道：“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就算你一直守在我身邊，我的心裏也不會忘記三郎的。”
歸有章說：“我隻求跟隨娘娘左右，照顧娘娘，絕無半點非分之想，也不會和唐明皇那老兒比較。”
趙品凡想：“惡人自有惡人磨，歸有章在我們的時空，就是一個花心大蘿卜加老賴，到了這裏，見到楊貴妃，就變成了癡情小迷弟。黛莎女士說得也對，他既然自願選擇待在這裏，對小林對我們來說，確實是一件好事。對他自己來說也未必是壞事，就算是鳳凰涅槃，重新做人了。隻是困住這人渣的，居然是一個至美至純之人，也真是吊詭好笑。看來這世間萬物都是相生相克，環環相扣的；也難怪樂媽降不住他。”
周小森卻問楊玉環道：“娘娘，你是從馬嵬坡直接來得這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