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6章 放手一搏

  王安石聽趙品凡對他直呼其名，微有不悅。趙品凡也意識到自己因為過於激動而忘記了避諱，連忙行禮道歉：“王公，是晚輩初見尊駕而過於激動，所以沒大沒小了，還望王公海涵。”


  王安石這才展顏一笑：“相公客氣，我們坐下來慢慢聊。”


  趙品凡看到王安石相貌板正，官服莊重，一切都很得體。唯一的問題是，從他的身上不時的傳來陣陣臭味兒。


  趙品凡心想：史料說王公桀驁不馴，不拘小節。學問一籮筐，但是不愛洗澡，不愛換衣服。搞得他的夫人都很鬱悶。好幾次是命家丁把他扔進洗澡盆中，然後偷偷拿了他的衣服去換。


  王安石一幅疲倦的樣子：“皇上正在思考變法，別的方麵也倒好，商賈這部分卻還沒有什麽好想法，相公的文章出現的及時，倒是給了我不少啟發。”


  趙品凡心想：王安石是何等人也、見解獨到，邏輯嚴密、氣場極足。現在居然誇獎我的文章，真是太讓人振奮了。想到這裏精神一振，心情一爽。似乎眼睛也亮了，耳朵也明了，個子也高出了一截。嘴上卻謙虛道：“王公過獎了，小生一時拙見，信口雌黃，難登大雅之堂，實在是蒙王公錯愛了。”


  王安石道：“相公不必自謙，我看相公在文章中提到的一些觀點非常符合市場規律，可以直接挪過來作為新法條款。如果相公願意加入，我可以奏明皇上，給相公破格的機會。”


  趙品凡連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我隻是一個半吊子郎中。為了賺稿酬，才勉強湊了幾篇文章，得到王公的賞識，實在是歪打正著。我什麽都不懂的，又沒參加過科考，又愛過閑散的生活，還是不近君前了。”


  王安石沉吟半晌：“相公閑雲野鶴，不愛功名也好，我自是不會勉強。如若還有什麽新的見解，都可以寫成文稿在《小報》發表，我願付相公三倍稿酬。”


  趙品凡點點頭：“好的，蒙王公垂青，趙某一定盡力。不過王公，我有一事請教。王公既然是《小報》主編，一個署名叫‘眉山不識丁’的作者的文章，王公可還有印象，可曾見過此人？”


  王安石搖搖頭：“不知道，也沒見過。我也是最近才接手《小報》不久，之前上麵刊登的文章烏煙瘴氣的。都寫了些閨闈秘史、無稽之談。我覺得《小報》的受眾群不小，是宣傳新法的好陣地，所以才向皇上稟明，接手了過來，以後我要滌清《小報》的文風。”


  趙品凡問道“那王公知不知道，以前這《小報》的主編是哪位？”


  王安石皺眉不悅道：“是歐陽令公，他倒是個愛玩的人，喜歡話本豔詞之流。”


  趙品凡心中暗暗叫苦：好不容易見到了《小報》的主編，但是此主編非彼主編。王公顯赫，歐陽修也顯赫，完了，看來利用《小報》來找小森的路，快要走不通了。他聽到王安石銳意進取的決心，也很佩服他，但還是開口奉勸了兩句：“王公，我有兩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王安石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相公直說無妨。”


  趙品凡知道王安石是個固執之人，不是很喜歡采納別人的意見，但是既然給了他這個機會，他就不吐不快。他站起身來，正色道：“王公，如今《小報》這麽受歡迎，就是因為刊登了許多娛樂性文章，王公想滌清小報文風，小可非常讚同。但是還是需要這些能奪人眼球的文章來吸引讀者，如果全是一本正經的文章，也許《小報》就不會這麽受歡迎了，到時那些一本正經的文章也會少了讀者的。在我們家鄉，要是想要刊物受歡迎，就是要雙管齊下的。


  王安石眉頭緊鎖，撚須道：“你說的有道理，我會采納的。”


  趙品凡一驚，心想：原來王公也不是傳說中的完全油鹽不進，我覺得他倒是挺講道理的。想到這裏，他對著王安石抱拳道：“王公高義，慧眼如炬，在下佩服。”


  王安石雖然依舊一張撲克臉，但眼神溫柔了不少：“趙相公還有想說的。”


  趙品凡心中一軟道：“王公要從事的事業道阻且長，挫折定是不少。萬望王公，但是不要太勉強自己，隨遇而安、心懷自在。”


  王安石目光灼灼，望向趙品凡：“你到底想和我說些什麽？”


  趙品凡低下頭去：“對不起王公，趙某隻能說到這裏了，希望王公珍重。”


  王安石眼神遠眺，豪邁道：“我知道這世上很多人，都不看好我和我將要進行的事業。趙相公是個想法超前的人，既然連你都這樣說，讓我更覺得前途未卜，自己身上的擔子也特別的重。但是就算行不通又如何呢？人生在世總要放手一搏的，如果畏首畏尾，又怎對得起朝堂上的天子，朝堂下的百姓，還有自己多年的苦讀？相公放心，我既然已經選擇了這條道路就不會後悔。‘傳聞天玉此埋堙，千古誰分偽與真。每向小庭風月夜，卻疑山水有精神’。”


  趙品凡完全折服，行禮道：“王公苦心，趙某完全懂了，希望王公此後萬事順遂。”


  王安石莞爾道：“我這個人業餘沒什麽愛好，不愛喝酒，也不愛聊天兒，畫兒也畫得不好，還下得一手爛棋。趙相公會下棋嗎？就當是休息，陪我下一局吧。”


  趙品凡點頭：“略通一點兒棋藝，非常願意陪王公下一局。”


  王安石淡淡一笑：“不許讓棋！我的棋下得很差，和他們喜歡爭強好勝不同，我覺得下棋這東西就是消遣和娛樂。平日裏讀書、寫文章、寫奏折、和皇上議事就夠累的了，如果下棋在爭強好勝、費腦子，我覺得那還不如不下。”


  趙品凡抱拳：“王公所言極是，趙某當仁不讓。”


  一局下來，趙品凡輸了，他沒有讓棋，盡了全力，卻還是輸給了以臭棋簍子著稱的王安石。趙品凡不禁感歎：“這就是古今差距，我在現代棋藝還算不錯，卻也下不過王公作為休息隨意下的爛棋。”


  王安石站起身來：“好了，我要回府了。耽誤了你不少時間，我們後會有期。”


  趙品凡知道自己和他是後會無期了，心中掠過一絲淡淡的傷感，抱拳道：“王公慢走。”


  王安石的背影走入茫茫夜色，趙品凡仿佛看到一個王朝的背影在他的眼眸中漸行漸遠。第二天，趙品凡起得稍微晚了點兒，忽然聽到有人敲門，嘴裏喊著：“相公開門。”是一個女人的嬌滴滴的聲音。


  趙品凡睡得迷迷糊糊，心想：管我叫相公的人，那一定是我妻子。想到這裏，猛然驚醒，汗毛倒豎、冷汗倒流，大叫：“小森，是你嗎？你終於肯來找我了。”他連忙下床，連滾帶爬地去開門，那女子的聲音再次傳來：“相公，你在嗎？”


  趙品凡聽到這聲音再次愣住了，這不是周小森的聲音呀。至於究竟是誰的聲音他也聽不出來，因為他最近給了太多的女患者看病，除了周小森的聲音是刻骨銘心外，根本分不清女人的聲音。


  他身上冷汗流得更凶了，心想：什麽就相公相公的叫，我又沒在這裏討老婆，難不成是來碰瓷的？是不是又是花婆婆之類人，來硬點鴛鴦譜？


  這樣一想，倒不敢開門了，可是那女子拍門的力度卻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