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闊別重逢
第二天一清早,崔家五房一家三口帶上下人正式離開清、河,啟程前往太、原王家。
崔大娘一路忐忑,葉蓁蓁和崔維楨都看在眼裏,但無從勸解,隻能依靠她自己想開了——鄉近情更怯,自古無解的。
啟程前,崔維楨已經讓下人快馬加鞭地趕去王家遞消息,因此在兩天後他們抵達王家老宅時,早一天得到消息的王君慎已經等候多時了。
王君慎的高興溢於言表,拍了拍崔維楨的肩膀,目光落在妹妹王君瀾身上:“四妹,爹和娘得知你今日回家,早早就起來等著了,你快隨我回去,他們見到你肯定很高興。”
回家二字讓崔大娘眼圈一紅,所有的踟躇和怯意都消失無蹤,瞬間被歸家心切所取代,她急急走上前,迫不及待地問道:“爹和娘的身子可好?”
“爹娘得知你過去那幾年是被人陷害,蒙受冤屈後,身子一時禁受不住,兩人都病了,直到收到你回家的來信,精神才有所好轉,這會兒就福熙堂等著你呢。”
福熙堂是王家老族長榮老的院子。
崔大娘一聽爹娘病了,頓時待不住,連忙催著王君慎往家裏走,同時還不忘說道:“爹娘還病著,怎麽敢讓他們久等?”
王君慎沒敢說他們心裏愧疚這種的話,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若明擺地說出來,闊別重逢的親情難免蒙上了陰翳。
她既然願意回來,說明願意放下往日恩怨,他又何必舊事重提呢。
王家大宅的規模絲毫不比崔家差,健仆直接把轎子抬入福熙堂,王君瀾才剛下車,就聽一道撕心裂肺的聲音響起:“我的兒啊。”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以其年齡不相稱的速度衝過來,直接把崔大娘攬入懷中,開始嚎啕大哭,葉蓁蓁腳步一頓,已經意識到老婦人的身份。
崔大娘第一時間抱住老婦人,淚如雨下:“娘,女兒不孝,女兒讓您掛心了。”
不管多大的人,在爹娘麵前都是個孩子。
久別重逢的場景總是催人淚下,旁人看這對哭成淚人的母女,一時間也受了感染,都悄悄紅了眼。
崔大娘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才想起娘親還病著,連忙擦幹眼淚把人扶起來:“娘,您別哭了,擔心哭壞了身子。”
老夫人出身隴、西李氏,王君瀾繼承了她的相貌,即便她已經風燭殘年,滿臉皺紋,依舊能從她臉上看出美人的痕跡。
王李氏被女兒哄住了哭聲,眼睛還有些紅,她的目光越過王君瀾落在崔維楨身上,眼睛又開始濕潤了:“楨哥兒啊,外祖母的心肝兒,都怪外祖母沒用,讓你受苦了。”
沒等她走過來,崔維楨主動上前握住她的手,“外祖母,孫兒一切都好,您該好好保重身體,長命百歲,等著孫兒和孫媳婦孝順你。”
崔維楨難得軟聲哄人,老太太過人吃這套,頓時破涕為笑,拍著他的手不住地說好。
老太太的目光又落在葉蓁蓁臉上,眼神溫和極了:“這就是我的孫媳婦吧,長得真機靈,好孩子,這些年多虧你照顧他們母子倆,這鐲子還是我娘給我的,今日給你當個見麵禮。”
說罷,就褪下手中鐲子塞到葉蓁蓁手上,老太太看著蒼老,手勁卻一點也不差,按著她的手壓根兒就不容她拒絕。
葉蓁蓁有些無措的看向崔大娘,為難極了,這是老太太的念想,怎麽好收她的鐲子呢?
要不說是母女呢,當初婆媳一見麵,崔大娘也是給鐲子的。
崔大娘看到兒媳婦求救的目光,搖了搖頭:“長者賜不可辭,既然外祖母喜歡你,你就收下吧。”
話已至此,葉蓁蓁隻能收下:“謝謝外祖母的賞賜。”
老太太開心地笑了,像個小孩子似的:“收下就對了,當初你娘想要這個鐲子,外祖母都不肯給她,這是外祖母留著給孫媳婦的。”
崔大娘頓時露出懷念之色,目光懷念又孺幕,屬於人類最真摯的感情和關懷在融融流淌,葉蓁蓁身處其中,整個人都平和起來。
她來古代這麽久,遇到了不少人,有好有壞,對她情緒看法也各式各樣。
原身的爹娘對她同樣關愛,但畢竟是出自血脈的親情,葉蓁蓁與他們相處總是隔了一層,但崔大娘則不然,是真的關愛她,把她當女兒、晚輩一樣寵著、疼著,這份情誼她一直記在心底。
今日再見老太太,這種親切、毫無保留的長輩關愛與崔大娘別無二致,不會與旁人一般計較她的出身和身份,發自內心一樣把她當成晚輩,雖然根源是愛屋及烏,已經足夠讓她心中歡喜。
沒有人會嫌棄別人的善意,對於獨自飄零在古代的葉蓁蓁來說,善意和歸屬更是難能可貴。
祖孫三代感情融洽,其樂融融,被忽視在一旁的人不樂意了,王家老族長杵著拐杖,板著臉,沉聲道:“既然回來了,站在院子做什麽?進來說話。”
崔大娘這才發現站在門口的老父親,看他昔日高大的身軀已經佝僂,鬢發染上斑白,昔日威嚴冷肅的麵容依舊,卻被皺紋和斑點攀爬而上,多了幾分蒼老和虛弱,他看起來和記憶力一樣,又有了不同。
他是真的老了。
萬般情緒在心裏醞釀,怨恨、思念、孺幕、擔憂……各種心緒攪拌著,最終凝成了苦楚和哽咽,她幾番猶疑,最終還是喊了出來:“爹。”
即便心裏怨憎著,也抵不過血脈相連的父女情,特別是麵對著蒼老的父親,她更是狠心不下。
王世仁渾濁的眼神閃過一抹淚光,嘴唇動了動,似是有千言萬語要與人說,最後溢出喉嚨的,隻是淡淡的一聲“嗯”,語氣平淡至極,宛若尋常。
崔大娘卻忍不住笑了出來,這樣威嚴寡語,才是她記憶中的父親,她非但不會覺得受到冷落,反而覺得原是如此,仿佛歲月未曾流逝,隔閡未曾留下,她依舊是出嫁歸寧的女兒,不曾是闊別重逢,隻是攜夫帶子的一次探親罷了。
若該如此,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