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熏蒸
賈逵和袁大嘴繼續給病人刮著身子,刮板聲聲,水聲嘩嘩,氣喘籲籲,叨叨咕咕。
“洗洗好,刮刮樂,又拘魂,又招魄,骨板大,骨板小,刮得惡魔都跑了······”賈逵換詞了。
看到麻九傻呆呆地站在門口,萬勝忽然想起了什麽,道:“這位鏢師,會簡單的木匠活嗎?”
“回神醫,斧子刨子鑿子锛子都會使,大鋸小鋸也能拉幾下,以前自己做過木頭凳子。”
“那就好!你跟我來。”
萬勝把麻九引到了大鍋跟前,指著大鍋說道:“做一個架子,放到鍋台上麵,能把病人放到大鍋上麵蒸就行,叫病人距離鍋台兩尺遠最好。沒問題吧?”
“沒問題!工具和材料全就行。”
半個時辰以後,麻九把架子做好了,四四方方的架子,上麵平放上了梯子一樣的東西。
架子被放到了鍋台上,四周圍上了密密的蘆席,大鍋裏事先放好了草藥,加滿了水,灰衣後生已經把水早就燒開了。
一股草藥味彌漫著整個房間。
“把病人抬到架子上去,讓他趴在上麵,手臂伸開,腿可以彎曲一些。”萬勝吩咐道。
賈逵麻九等人一通忙活,安置好了病人。
萬勝又叫灰衣後生搬來了一個特大的笸籮,蓋在了病人的身上,罩住了病人。
這是一個相對封閉的蒸籠。
真把病人當做死馬了。
灶坑裏烈火熊熊,大鍋裏熱浪翻滾,蒸籠上白霧漫漫,風箱在喘息呼號,賈逵等人的心裏如油煎火烤,立在鍋台旁邊,呆呆傻傻。
萬勝雙手合十,閉著眼睛,衝著蒸籠,大聲念到:“熏一熏,蒸一蒸,動天地,感神靈,除妖邪,滅惡宗,血氣旺,臉色紅,睜睜眼,吭吭聲,坐起來,如洪鍾,站起來,是棵鬆,走起來,一陣風,猛如虎,賽蛟龍,有智慧,好心靈,大壯士,大英雄,能喚雨,能呼風······“
萬勝正念叨得起勁呢,房門咣當一聲被踹開了,李靈兒闖了進來。
萬勝被響聲驚嚇了一下,停止了叨念,隻是默默地祈禱著。
李靈兒看到大木桶裏沒有病人,見大鍋冒著騰騰的熱氣,還有大鍋旁邊賈逵袁大嘴那呆傻的神情,以及萬勝雙手合十的虔誠,頓時明白了一切。
“泡藥浴沒管用?”李靈兒問麻九。
麻九默默地點點頭,一副失落的樣子。
“放大鍋上麵蒸上了?”
“正是,剛剛放進去。”麻九的語氣有些擔心。
“在哪找來的籠屜,那麽醜。”
“醜點好啊!醜妻近地家中寶,醜的籠屜通風好。”
看著地上的破爛木頭和滿地的木屑,還有鋸子斧頭等工具,以及麻九褲腿上黃黃的鋸末,李靈兒一臉的驚詫,道:“這個破籠屜難道是你鼓弄的不成?”
“正是某家的傑作,它正在孕育拯救著生命。”麻九一臉的驕傲。
“應該把你放籠屜裏蒸一蒸。”
“為啥呀,為啥蒸我呀?”
“你的嘴太硬,太花哨,蒸一蒸或許能變得軟一些。”
麻九一笑,沒言語。
李大頭呼呼地拉著風箱,灰衣後生神情莊重地燒著火,大鍋上白浪翻滾,朦朧一片。
雖然蘆席的封閉性不好,跑掉了好多的蒸汽,但是,鍋裏產生的蒸汽實在很多,想想蒸饅頭揭開鍋時被蒸汽燙手的滋味,麻九不禁背後冒出了一層冷汗。
這是什麽神醫呀,整個一個巫醫。
可別讓這個三木會的好漢出意外呀。
麻九走到大鍋前麵,一伸手,捅破蘆席,把手伸進了籠屜,緊挨著上麵的橫撐停了下來。
賈逵也突然醒悟了,也捅破蘆席把手伸進了籠屜,感受著溫度。
裏麵潮濕高熱,手明顯刺痛。
麻九把蓋著病人的大笸籮抬起了一條半尺寬的縫隙,一股白氣噴薄而出。
賈逵也在另一邊抬起了大笸籮,蒸汽徹底得到了外泄,麻九感到籠屜裏麵的手頓時不那麽難受了。
李靈兒搬過來椅子,坐在了門口,這裏蒸汽較少,蒸汽遇到外麵吹進的冷風都液化成水了。
李靈兒雙眼盯著大鍋,略有所思。
風箱在咆哮,灶坑裏的火在瘋狂地舔著鍋底,灶坑口透出一閃一閃的黃光,黃光像長了尾巴,在屋地上掃來掃去的。
沒有柴禾了,灰衣後生把最後一把幹柴填入了灶坑,灶坑被填滿了,灶坑裏的火被壓滅了。
屋裏頓時暗了下來,放在板凳上的蠟燭吐著短小的火焰,火焰在霧氣中跳躍著,周圍散發出五彩斑斕的輝光。
灰衣後生起身去弄柴禾,走到門口,回身對李靈兒說道:“大姐,勞駕你給看一下灶坑,我去弄些柴禾。”
“你去吧!我知道了!”
灰衣後生開門出去了,天光已經放亮了。
李靈兒走到鍋台跟前,蹲了下去,她想看看灶坑裏的柴禾燒得咋樣了。
噗!
一股焰火突然衝了出來。
灶坑打槍了。
李靈兒被煙火熏得滿臉烏黑,劉海兒都被火燎了,她摸了一下臉頰,摸得滿手卻黑,她氣得嘟囔了一聲,跑到水缸跟前用清水洗了一把臉,氣哼哼地回到了鍋台前,拿起立在鍋台旁邊的燒火叉,猛地朝灶坑裏捅去。
“該死的煙火!戳死你!戳死你!”
噗!
又是一股煙火噴薄而出。
這回煙更重,濃濃的,裹著明火,氣勢凶猛。
灶坑裏一片火光,柴禾劇烈地燃燒起來,劈啪作響。
李靈兒氣得身子抖動起來,她把燒火叉使勁朝火苗拍去。
啪!
啪!
啪!
灶坑裏的空間實在不大,李靈兒抬手時,燒火叉便撞到了鐵鍋的鍋底,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嘭!
嘭!
哢!
灶坑裏突然暗淡下來,閃爍的火光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一股熱氣突然從灶坑裏湧了出來,帶出了不少的灰塵。
熱氣噴在了李靈兒的腿上,一種溫熱頓時傳遍她的下身。
一股難聞的生煙氣味直鑽鼻孔。
灰衣後生抱回了柴禾,他掃了一眼灶膛,有些埋怨地說道:“大鍋漏了!”
爐箅子下麵的坑裏積滿了熱水,一陣陣白氣從灶坑口底下冒出。
鍋上已經沒有白氣了。
李大頭停止了拉風箱。
麻九和賈逵收回了伸到蒸籠裏的手,也放下了抬著的大笸籮,兩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像兩尊鍋台邊上的雕塑。
袁大嘴掀開大笸籮,和李大頭一起關切地查看著病人的情況,李靈兒趕緊躲到了門口,把臉背了過去。
“不好不壞!不壞不好!”袁大嘴說道。
“給他穿好衣服,還是抬到前麵診廳吧!一切都是命,誰都沒有過錯和責任,天命不可違!”萬勝邊說邊走出了屋子。
這是給李靈兒解脫責任嗎?
其實,萬勝更像給自己開脫責任。
沒有達到預期的目標,總得找點借口吧,人都是有麵子的,誰也不願意糟蹋自己的名聲。
前麵診廳裏,幾個燭台高高懸在空中,照得屋裏一片光明,病人一動不動地躺在竹床上,頭發濕漉漉的,臉色蒼白,陰冷慘淡。
賈逵袁大嘴李大頭三人站在床邊,神情頹喪,目光呆滯,一人輕輕抓撓著鬢角,一人默默地咬著手指,一人不斷地摳著耳朵,像三個犯了錯誤,正在懺悔的小學生。
巨大的失落感籠罩著他們,摧毀了他們一切的一切。
一塊塊石頭壓在他們的心頭,使得他們感到胸腔發悶,幾乎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