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少昊亓
少昊亓在夜風中巡視著軍營，這是他在非常短的時間裏培養起來的習慣，學的是他的老對頭也是嫡兄的少昊臧。
拉近上位者與下位者的距離，也讓後者對前者更信服，願意為之拚命。
最重要的則是讓麾下的健兒心安，知道大族長還活著，還在，如此，軍心自然穩定。
人生最莫測大抵便是如此了，少昊亓雖然一直都想將少昊臧拉下來取而代之，但並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上位。
他與少昊臧之間的矛盾是政治理念不同，誰上位誰的理念就能推行，誰下位誰的理念就隻能憋著，並非純粹的權位之爭，也因此少昊亓從未想過自己上位的時候少昊臧會不在。
他的計劃裏應該是少昊臧被自己軟禁起來，軟禁個幾年，等自己證明了自己是對的後少昊臧也就可以放出來了。
然而，凡人之所以是凡人，便是因為世事於凡人而言是無常的。
他的確上位了，卻不是奪權將少昊臧給拉下台上的位，而是少昊臧被雪宴給殺了自己才上位的，一上位就不得不麵對九關防線岌岌可危的局勢。
軍營並非全都是少昊亓的地盤，為了安全，少昊亓帶了非常充足的親衛。
因著已是入夜，少昊部這部分軍營裏，除非有任務的，否則都已經睡了，少昊部的軍隊紀律中是有宵禁的。
卻也不是所有人都睡了。
少昊亓走到防風盾帶來的援軍營盤時下意識的腦仁疼。
沃西是邊境，帝都是帝國腹地，兩者自然是有區別的，但少昊亓如此深刻的意識到區別之大。
雖然少昊君離這個信物在半道上被奴隸軍給劫了，但終究是種族防線，加之少昊部難得的低頭，王最終還是搞定了帝都和諸侯們湊齊了援軍。
以當世名將的防風國主防風盾為主將，先帶著十五萬大軍趕到，後麵還有更多的援軍和物資。
少昊亓很感激援軍，但很難喜歡援軍的作態。
太居高臨下了。
援軍是有資格對被施救者倨傲，但這裏是種族防線，少昊部是人族邊防的守衛者。
大局當前，反正又不是要過一輩子，這點問題還是能忍忍的。
隻是，沃西的軍隊在經曆了千百年的磨礪後，軍紀早已刻入骨子裏，甚至於民間也有著濃鬱的軍隊作風。
帝都來的援軍，軍營不能飲酒，但貴族中有不少就帶了酒。
軍隊紀律自然是有的，但那是用來約束下位者而非上位者的。
少昊亓也因此明白了為何王選的主將是方雷克，他能看出防風盾已經很努力的維持秩序，想和地頭蛇好好相處，不然司馬抓軍紀到的就不僅僅是喝酒之類的小問題。
讓少昊亓真正對防風盾刮目相看的則是雖然同樣是封臣們帶領自己的軍隊組成大軍，但沃西和沃西外的情況是不一樣的。
沃西是邊境，因而同樣是分封，但大族長對分封貴族的掌控力很強，打仗時指揮軍隊說如臂指使是不可能的，但不聽號令或是陽奉陰違的添亂卻是沒有的。
帝都來的援軍，少昊亓能看出沒人想添亂，但他們下意識的所作所為就已經是在添亂。
分封製保障了軍事實力的同時也帶來了另一個問題，每個分封貴族在自己的封地組建軍隊，對上級有軍事義務，但有義務和真的願意為別人犧牲自己辛苦培養的軍隊又是一回事。
保存自己的實力，讓別人去犧牲這種心態是人與生俱來的天性，但在戰爭中，且做為軍隊成員也保留著這種天性.……
沃西要是有這精神，早一千年就讓羽族給滅了。
讓少昊亓去指揮這支軍隊，他可以篤定的說自己會敗得很慘。
非軍事才華差，著實是習慣了沃西的風格，很難適應援軍的這種風格。
防風盾比少昊亓適應，或者說他夠狠。
最危險的任務都是派自己方國的軍隊，以此建立了自己的威信，讓別的諸侯派來的軍隊實在沒法以別人故意讓自己去送死為由變著法保存自身實力，不得不忍痛派遣自己的人馬出陣。
沒人扯後腿，少昊部和援軍共計三十萬大軍在暮春下旬時便已收複九關防線內的失地，隻剩下九關本身。
空桑嶺和下許不在人族的手裏。
空桑嶺雖有戰略地位，但在九關防線中並非最要命的，因而百年前丟了後實在收不回來便放棄了，下許卻是不管能否收回都必須收回。
鑒於下許的重要性，聯軍在解決了失地確保向北推進時後方不會有什麽大問題後便正式向北推進了。
昨日至下許。
防風盾是名將，自然不會頭昏腦熱的想來個速戰速決，因而第一件事便是修建營壘。
先將自身的營壘給建起來同時摸摸情況再進行下一步。
少昊亓對此頗為讚同也頗為無奈。
下許，丟了很容易，再奪回來，難了。
而且，少昊亓下意識望向遠處的營壘。
人族聯軍北推到下許時，經桓也同樣收縮到了下許一線。
說不清為何，少昊亓下意識的有種怪異的感覺。
總覺得這回收複失地太容易了點。
可這次是三十萬精銳，防風盾和經桓也是老對頭了，十五年前的赫胥之戰防風盾便將經桓給打得落花流水，若非陶丘之戰時經桓卑鄙的用天燈計，防風盾當年極可能將整個青北之地都給擴入人族的版圖。
兵多糧足，對手還是主將曾經的手下敗將，難度比起以前沃西自己和羽族打的時候降低了，沒毛病。
少昊亓揉了揉額頭。
覺得可能是因為自己太過擔心了的緣故。
人屠經桓，畢竟凶名赫赫。
很長一段時間裏這名字於人族而言就是噩夢的代名詞。
人族分封諸侯無數，經過早期的埋頭發展後到現在還沒崩盤，經桓功不可沒。
八百年前，王權還沒如今這般衰落，曾組織過一次對第二王朝的戰爭，被經桓給擊敗，且是大敗，超過三十萬人被俘，經桓盡數坑殺之，自此人族再也不曾主動對羽族發動過大戰。
一百三十年，羽族第二王朝以全國之力發動了對帝國的侵略戰爭，經桓是其中青北戰場的主將，而那場大戰中的青北戰場乃是整個兩族之戰期間最為慘烈的戰場。
經桓敗，慘敗；人族勝，慘勝。
敗都能敗得讓勝者留下夢魘的，隻經桓一人。
少昊亓思及此愣住了。
誠然，經桓似乎自百年前青北戰場被巫女夷光斷了一臂後便沒那麽驚豔了，但細究起來更多的還是因為沒有那樣的超級大戰讓他發揮。
十五年前的青北戰爭是敗了，損兵折將還讓風洲不得不割地給人族為他善後，但人族當年也贏得不容易。
這個敗都要敗得讓敵人贏得如鯁在喉的不世名將何時如此好對付了？
這一路收複失地自是有傷亡的，但並未超出承受範圍，不然防風盾也不會在幫他防線內的失地給收複了後向北推進至下許。
經桓會隻有這麽點實力？
雖然沒和經桓交手過，但少昊亓不相信曆史上將自己的祖先給打得嗷嗷叫的名將會隻有這麽點實力。
可若不是隻有這麽點實力，緣何如此輕易？
少昊亓腦子裏驀的跳出了一個念頭，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背後涼颼颼的。
少昊亓一點巡營的心思都沒了，趕緊去尋防風盾。
找防風盾並不難。
不似沃西的軍隊所有人都有帳篷，帝都的援軍對於血統身份高低格外重視，沃西也是，但軍隊裏還是更看重實力，隻要有實力，哪怕是奴隸也能在軍隊裏過得很好，而帝都派來的援軍……能住帳篷的都是貴族，非貴族都是一堆人圍著篝火取暖，最多弄個能擋雨的棚子。
少昊亓送了一些帳篷，但沃西本身就窮，能保障自己人都有帳篷住都還是千百年的戰火磨礪出來的，因而援軍營盤的帳篷並不多。
和沃西隻要能遮風擋雨就足夠了的帳篷不同，援軍營盤裏的帳篷不僅要遮風擋雨，還很注重舒適。
之前有人送過少昊亓一座，但少昊亓隻呆了半天便將之封存了起來。
太舒適了，有著不太真實的感覺，住著不舒服。
防風盾的帳篷不止一座，倒不是窮奢極欲，而是羽族會飛，雖然大部分都飛得不遠也不久，但也有少部分飛得又遠又久，堪稱將軍克星。
兩族的戰爭太悠久，提防羽族的戰場刺殺已是人族人盡皆知的常識，哪怕是在自己的軍營裏，每天晚上也不能睡在同一個地方，更有甚者上半夜和下半夜都不是睡一個地方。
做為僅次於防風盾的將領，以及沃西的地頭蛇，少昊亓自然知道防風盾在哪。
防羽族刺殺隻要羽族短時間找不到就行了，刺殺這種事不可能費太多時間，時間長了就不是刺殺而是送菜了，因而羽族不可能一直在天上掛著，因而不防自己人，畢竟戰爭中若是連自己這邊都找不到人很容易亂套。
戰爭時，主將隻怕下麵找不到自己。
防風盾是一個外表看上去最多而立的英武男子，然實際上這人已是知命之年。
人族武道四層境界，鍛體，初成，天人交感，天人合一。
鍛體在丹田境修出真氣會在體內任督二脈遊走運行，一遍遍打熬筋骨肉皮，一句話總結便是外練筋骨皮，內練一口氣。
這個境界還不會壽命有影響，人族的自然壽命是多久就能活多久，前提是沒被殺。不過也有個好處，因為精氣神充裕的關係，會閑得比實際年齡年輕不少，不過這種年輕更多的是精氣神方麵的。
初成境是讓真氣按大周天的路線運行遊走全身和四肢百骸的穴道，熬練五髒六腑，讓身體素質全方麵提升，能有舉鼎之力，壽命也會有增加，能活一百到一百二十歲，還是那個前提——壽終正寢。
天人交感，感悟天地，逆反先天，修煉出先天真氣，自然壽命能增加到一百七八十歲。
最後的天人合一，將先天真氣凝練成真元，壽命能達兩百歲，不過這個境界對於天地有著自己的領悟，無一不是大家，不僅活出了境界，還相當的有境界，而大家那麽容易出就不是大家了，反正人族如今是沒有天人合一境。
千年前人族的每一任人王都是天人合一的境界，實力強，活得也久，在位時間也長——白帝那株別樹一幟的奇葩是特例。
不過也不知是否白帝這個開先河的特例的緣故，那以後人族的王漸漸的不再是天人合一，到了最近的一千年，一個天人合一的都沒有。
隻是，沒有天人合一也就罷了，白帝不僅不是天人合一，她連初識境都不是，徹頭徹尾的弱雞。
問題在於，白帝沒有強大的武力，但她有能搞死所有強者的腦子，而近一千年的人王，隻有白帝的弱而無白帝的腦子。
進入初成境後人的衰老會變慢，但這種變慢，曆史上由個閑出境界的貴族用非常嚴苛的方式精心保養自己也做到了同樣的年紀同樣的外表，自然，隻是看著，動起手來就不是了。
進入天人交感境，衰老會大幅度變慢，不過不能返老還童，因而進入天人交感境時越年輕以後保持的年輕狀態也越久。
防風盾五十多歲卻看著不到而立，顯然說明著他達到天人交感境時很年輕，以後突破天人合一境的希望也大。
角逐人王之位，剩下的壽命不能太短，不然前腳上去後腳死了就比較悲了。
王位角逐者是有年齡限製的，不能超過六十歲。
例外，自然還是有的，還是白帝。
不過那是特例，誰能想到旖年玉貌臉上還帶著少年人的青澀的家夥實際上能做別人祖奶奶了？
若非白帝繼位後一直都不老，世人也不會懷疑起白帝的年齡。
可惜就算發現了對方角逐王位時欺瞞了年齡又能如何？難不成還想以此為由將一個大權在握的王給拉下來？
白帝是個開了諸多先河的好案例，但這個案例後人學不了，硬學的話害人害己，比如千年來的曆任人王。
隻是，防風盾怕是很難在六十歲前成為天人合一境。
若能成為天人合一境，別說角逐王位，將現在的王給拉下來都相當可行。
這對少昊亓而言是個好消息，他的結盟對像是王，若王被拉下來了，自己就該頭疼了。
不過防風盾也未必會放棄。
國主之尊不在自己的封國窩著，盤踞帝都，征伐四方，雖然帝國如今的平靜防風盾功不可沒，但越是如此越能看出此人的誌在必得。
少昊亓心中一邊思忖著防風盾的情況一邊將自己懷疑經桓有陰謀的事同防風盾提了提。
防風盾道：“本將也是如此懷疑的。”
十五年前的赫胥之戰，陶丘之戰，他把經桓揍得不輕，經桓也同樣把他收拾得不輕，看似他贏了，實則誰都沒得著好。
自己當年運氣但凡差點就把命給留在陶丘之戰了。
自己的運氣好便是經桓的運氣差，就是.……經桓的運氣好過嗎？
這次老對手重逢，在別人看來打得很正常，收複失地還是有點難度的，隻是沒那麽誇張，但在防風盾看來……如果對麵不是經桓，那這樣很正常，但那是經桓。
少昊亓見防風盾靠譜便放心了，九州名將，名副其實。
在半道上的時候防風盾便派出了諸多斥候去探索下許周遭，他在築營壘時便陸續有斥候來回報了，待所有斥候歸來，想來能有些線索，知道經桓想幹嘛。
第二日的時候有斥候帶來了一個情報，在某個地方發現了海魚的骨頭，看骨頭上的痕跡，被啃應該不足半日。
下許離海洋很遠，正常情況下不可能有海魚骨頭。
那是一個很適合埋藏兵馬的地方，而羽族又能飛，斥候也沒深入，馬上就回來稟報了。
防風盾和眾將領看了看那地圖，不是當地人，對周遭地形不夠了解，沒看出來。
少昊亓看出來了，做為少昊部的帝子之一，沃西所有地形都是基本功課。
那地方的地形和位置很適合藏兵，很適合和下許城配合，很適合裏外夾擊人族。
防風盾聽完了少昊亓對地形的介紹也意識到了這些，不由慶幸自己沒因為少昊亓和王結盟的關係就想著打擊少昊亓，而是將關係給處得可以，不然少昊亓沒跟來或是保持沉默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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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王統治整個人族，如果頻繁更迭的話對王朝的穩定不利，所以限定年齡是為了穩定。因此除了中期，人族的王權更迭並不頻繁。不過，限定年齡這招，有漏洞可鑽，如果一個實際年齡沒有一百也有八十的人頂著一張十七八歲的臉，正常人都不會懷疑她超過年齡線的。
還有，防風盾和經桓是老對手，十五年前兩個種族之間爆發過超級大戰，這場戰爭中防風盾差點把經桓給宰了，但經桓命硬，沒死，回頭就還了他一場陶丘戰役，差點反手宰了防風盾，但防風盾運氣好，也沒死。
一場近百萬人的大會戰打完，誰也沒得著好，這是從種族角度上，如果是從個人角度，經桓在那一戰後賦閑了十幾年，而防風盾，他擊敗了羽族戰神，聲名鵲起，奠定不世名將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