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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濁山姮

  姮在雞鳴的時候被世婦從床上拉了起來。


  我人丁末才睡下的。


  雖然有湯婆子,但大冬天想把被窩捂到最舒服的溫度還是得靠自己,好不容易捂到最舒服的溫度的。


  姮麵無表情的任臣仆為自己穿衣打扮,哪怕臣仆們都訓練有素,也還得大半個時辰。


  原因無它,今日有祭祀,要穿袞冕。


  一套冕服有多少個部件?

  天河帶、衣裳、交領右衽、袂(mèi)、大帶、革帶、蔽膝、紋章、冕冠、綖(yán)、旒(liú)、帽卷、玉衡、玉簪、武冠、朱纓、朱紘(hóng)、充耳。


  其中根據等級與氏族所尚德與圖騰,紋章、旒又有所不同。


  濁山國尚木德,故而袞冕的衣為青衣,裳則是與所有國族一般,是懷念炎帝的赤裳。


  紋章與旒則看根據身份等級而定,王是大裘冕,有十二章十二旒。


  衣畫日、月、星辰、山、圖騰、華蟲,裳繡藻、火、粉米、宗彝、黼、黻,共十二章。


  冕冠上有十二旒,每旒貫12塊五彩玉,按朱、白、蒼、黃、玄的順次排列,每塊玉相間距離各1寸,每旒長12寸。


  侯爵用袞冕,配九旒冕冠,衣繪圖騰、山、華蟲、火、宗彝五章紋,裳繡藻、粉米、黼、黻九章紋,

  子爵用鷩冕,配七旒冕冠,衣繪圖騰、華蟲、粉米三章紋,裳繡藻、粉米、黼、四章紋,共七章。


  君爵用毳冕,配五旒冕冠,衣繡圖騰、藻、粉米三章紋,裳繡黼、黻二章紋,共五章。


  附庸君用玄冕,配三旒冕冠,衣無章紋,裳繡黻一章紋。


  不同等級之間也就紋章和旒不同,部件倒是沒差多少,侯爵和王需要的穿的部件一個數,一整套下來,沒大半個時辰根本穿戴不上。


  所幸,冕服隻有祭祀時才需要穿,而一個諸侯一歲需要出席的祭祀,也就二十幾回,國之大事在祀在戎,實在嫌累就想想比諸侯還要多祭一個天的王,心理多少能平衡點。


  雖然平常的年歲裏都是冬至祭天一回,但問題是帝國有災禍的時候就會額外祭天,具體祭祀次數數災禍時長而定。曆史上有一位王在位的時候發生大範圍的旱災,旱災延續時間更是長得驚人,不得不連續祭祀二十一回。自然,那位倒黴蛋是特例,在位時趕上了超大規模的旱災,熬過旱災後沒兩年便因心力交瘁而英年早逝了,死後的諡號也因為在位時的旱災而不咋的。正常時候自然不可能一口氣祭祀二十一回,但問題在於帝國疆域遼闊,每歲都有地方遭災,因而不管是哪位王,每歲祭天的頻率還真不低。


  姮倒沒覺得每歲幾十回的祭祀有什麽問題,她生而為侯爵,還不會走路的時候就已經被人抱著出席各種祭祀了,早已習慣了這頻繁的祭祀,始終不能習慣的是每回雞鳴初就被從被窩裏挖出來“披掛”。


  十二歲以後就更不習慣了。


  貴族一般二十而冠,遊牧氏族與方國一般提前至十六,少數安逸富饒的農耕國則是推遲。


  濁山國屬於後者,二十二歲加冠。


  雖然離成年親政還早著,但濁山隰叔覺得一個諸侯不能在成年前隻接受貴族教育而無實踐經驗,空有理論很容易把腦子給學習壞掉。


  前任濁山侯兼寧州牧用生命向濁山隰叔證明了學習學傻了,心性天真的人坐在國君的位置上會怎樣。


  不作就不會死。


  雖然早就覬覦君侯之位,但濁山隰叔從未想過最後會是這麽個結果。


  兄長自己把自己作死了,自己什麽都沒做就得到了國君的權力,卻也永遠失去了染指君侯之位的機會。


  濁山隰叔最後幹脆照著扶風侯的情況來孩子。


  扶風侯之母體弱,故而扶風侯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參與政事,十幾歲的時候.……前扶風侯形同擺設。


  濁山隰叔自然不認為自己會和老扶風侯一個結局,但養孩子也不能將所有風雨都替孩子擋了。


  哪怕最後骨肉因權力而相殘也好過自己去後,天真無能的孩子為豺狼虎豹所食。


  故而姮記事起就被帶著聽和看濁山隰叔處理政務,十二歲則開始分擔一些不那麽重要的事物練手,之後逐年增加。


  盜趾之亂開始後濁山國受到的影響便越來越大,最近幾年尤甚。


  盜趾沒來過位於寧州中部偏西北的濁山國,但他打了冀州很多國家,打了寧州東部的很多國家。


  奴隸軍所過之處,貴族被屠殺,秩序混亂,雖然早先出奔的公子君子們紛紛回國繼位平亂,但氓庶造反的破壞力比貴族大夫造反更大,後者再怎麽造反,局勢都在貴族階層的控製中,而氓庶造反……局勢完全不在掌控中。


  平亂需要人丁和糧草,自然要增加軍賦與各種役,哪怕平了一波亂,那些因為稅賦增加而活不下去的氓庶已經意識到活不下去不一定要等死,


  還可以造反,故而沒向以前一般等死,幹脆果斷的反了。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


  大有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方向發展的趨勢。


  寧州是九州糧倉,而濁山國所處的岷江諸國更是寧州這座糧倉中最大的四大產糧區之一。


  另外三個分別是以窮奇國為首的閬水諸國、延水諸國、以及灃水諸國。


  四大產糧區,除了岷江諸國地理中部偏西北,烏江中部偏西南遠離去帝都的路線,另外兩個都被奴隸軍給拜訪過,農耕都受到了影響,正忙著收拾爛攤子,自然不會有太多的糧食賣給別的國家。


  漓水下遊平原是不遜色寧州糧倉多少的糧倉,但它離帝都更近,產的糧食都被帝都給或買或搜刮去用以穩定兗州以及沃西的軍糧了,價格一直漲,客戶裏除了帝都沒人能強按著漓水下遊諸國低價賣糧。


  烏江諸國與岷江諸國一躍成了方國最大的糧食提供商。


  濁山隰叔並不想趁著個機會大撈一筆,寧州東部亂了,大量流民湧向還穩定且富饒的中部,濁山這種比較偏的國在去歲湧入了大量的流民,濁山隰叔預測過幾年還會更多。


  太昊琰是怎麽被逼攻打冀州,最後與帝國決裂,割據自立為王被開除人籍的,濁山隰叔略有耳聞,不想當第二個太昊琰。


  流民問題處理不好,等著倒大黴吧。


  不是誰都有太昊琰那求生能力,且即便是太昊琰,現在還活著也不過是帝都暫時騰不出手來罷了。


  要處理流民問題,糧食是最重要的。


  濁山隰叔不僅不往外賣糧,甚至大宗的買進糧食,用糧食將流民穩定下來,再安排流民去開荒。


  寧州是糧倉,但開發程度還真不如冀州,即便是濁山國,大部分地域都是未開發,民眾也欠缺開發的欲/望。


  寧州多山,但也多穀地,中部更是有九州最大的盆地平原,土地肥沃,哪怕是刀耕火種都能養活大量人口,這種環境中的國,民風都相當安逸,不到萬不得已不願去荒野開荒。


  畢竟開荒最難的不是耗體力,而是與豺狼虎豹當鄰居而不被食。


  一路顛沛流離而來的流民們自然是願意的,待他們開墾了荒地,有了更多的產糧,日後也能應付更多的流民,同時增長濁山國的國力。


  計劃很好,落實起來.……需要考慮和處理的事情太多了,莫說濁山隰叔,便是姮都大半年不曾睡過一個好覺。


  被從被窩裏挖出來時有那麽一瞬都萌生了恨意。


  被窩裏有無數隻手在抓她,舍不得她,她也舍不得它們,卻都不得不承受這種撕心裂肺的分離。


  更氣的是麵上一點都不能表現出來。


  她是君侯,君侯在人前必須成熟穩重,君侯怎麽能有賴床這種不成熟的表現?


  心情不好,等回頭沒人了和濁山隰叔打一架想來能好起來,隻不知濁山隰叔能否擠出時間來。


  這回要祭祀的是先君,不過不是濁山氏的祖先青帝和青帝後裔的濁山氏曆代國君,而是白帝。


  九州之糧倉的寧州曾有兩大特產。


  一曰地動,二曰洪水。


  水患是每歲都會到訪的熟客,而地動更是熱情的熟客,每歲小震幾回怡情,十年八載熱情大震一回。


  洪水在白帝擊敗羽族第一王朝,俘虜羽人無數,與羽人立約,讓羽人興建漓水水利後釋羽人歸國後得到了解決。


  做為元洲最擅長水利的種族,漓水的水患問題對於羽人並非難事,耗費百年時光,前後動用人力數百萬,結束了每年必訪的漓水水患。


  許是神祇也被凡人征服水患的宏大工程所震懾,水患結束後寧州的地動也逐漸消停,近幾百年更是沒震過——人族的聚居地沒震,無人的野外不好說,畢竟人族對寧州的開發程度不高。


  也因這些曆史,白帝死後被神化為了水神,很多地方祭祀水神就是在祭祀白帝。


  寧州是祭祀水神白帝最頻繁的地方,比白帝直係後代的防風氏還勤奮,一年有四季,每季都要祭祀一回白帝,祭祀自家祖先都沒這份勤快。


  即便如此,白帝享的祭祀也不如青帝,倒不是寧州諸國覺得祖先比白帝重要,而是青帝生前除了大力開發荒野之地還鼓勵商貿,因而死後被神化為了財神。


  濁山氏的商貿很發達,因而很公允,每回祭完白帝還會再祭祀一回青帝。


  姮僅是想想便莫名的心累。


  祭祀怎麽這麽多?

  祭祀為郊祭,而冬日的野外——山舞銀蛇,原馳蠟象。


  感覺如今的冬季比小時候冷了不少。


  姮有些恍惚的想,她記事早,依稀記得很小的時候在廊下看雪,那時的冬日沒這麽多雪的。


  常儀在高台之下的氓庶中望著高台上,氓庶們是真正來湊熱鬧的,祭祀白帝在寧州是生事,哪怕什麽都看不到,氓庶也會來湊個熱鬧。


  常儀,純粹是好奇想看看濁山國的主政之人濁山隰叔。


  在濁山國呆了也有一日了,並未在大街上見到流民。


  大街上見不到流民的城邑很多,帝國境內有很多城邑是拒絕甚至驅逐流民的,怕影響治安。


  可濁山國不是驅逐流民,而是將流民都拉去開荒了。


  開荒雖然也很危險,但這個時候也算是一條生路了,而且濁山隰叔還派了軍隊押送流民去圈好的荒地,而押送一詞是有保護這一含義的,雖然正常的保護是保護人別被滅口了,如今增加一保護流民不被毒蟲猛獸所食也沒問題。


  濁山隰叔生得一張旖旎風流的臉,不太像統治者,反倒像一個浪蕩公子,然身上威嚴成熟的氣質衝淡了那張臉帶來的輕浮感,浪蕩與成熟反倒奇異的糅合出了一種驚人的魅力。


  常儀也知道,人不可貌相。


  長相和實際心性差著十萬八千裏的人又不是沒有。


  生物學家兼災難君王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真正的浪蕩子可守不住這山河社稷,也沒能力幹掉兄長上位。


  又是一個人不可貌相的,就是不知是否這一家子都是如此長相。


  應該就他一個,他哥,他母親都不是這種風格的長相。


  你見過他那個被他弄死的倒黴蛋?

  見過,生得很是清雋不凡,完全兩個風格。不過那可不是倒黴蛋,是自己想不開尋死,和濁山隰叔無關,他才是真正的倒黴蛋。


  前任濁山侯不是他殺的?


  是扶風侯做的。
……

  我記得前任濁山侯的死因是馬上風。


  是啊,做得很幹淨,懷疑的人都沒證據。


  一日夫妻百日恩,還育有兩個孩子,多大仇?

  搞死也就算了,還這麽個死法,濁山侯的死因可是帝國上層很長一段時間茶餘飯後的談資。


  深仇大恨。


  他做什麽了?


  風流浪蕩心性天真不是罪,但坐在國君的位置上卻任性而為就是大罪。你可以理解為那是個白癡,而這個白癡不諳人性,天真的踩過了線。


  常儀猜不出前任濁山侯幹了什麽,但身為諸侯卻有不諳人性與天真這兩個評價,死於非命很合理,不死於非命才不正常。


  祭台下常儀腦內八卦得熱鬧,祭台上巫跳起了取悅神祇的舞蹈,姮終於有了點休息時間,與濁山隰叔站在一旁看似欣賞舞蹈實則說悄悄話。


  “有個問題我好奇很久了。”


  “何事?”


  “阿母當年為何選擇您?大母並非隻您一個兒子。”


  濁山氏乃帝族,君侯的婚姻自然是廣聯姻,因而前前任君侯雖是女性諸侯,子嗣卻是頗豐,共五子一女,不似別的合婚諸侯,最多四個,最少兩個。


  濁山隰叔是幼子,和前麵的兄姐年齡差得有點大,據說那個時候濁山侯已經不打算再生育子嗣了,但那個時候遇到了濁山隰叔的父親,那是一個有著稀世美貌的美少年。


  濁山侯將美少年納入後宮,寵冠後宮,有了濁山隰叔。


  後宮獨寵,在君侯活著且願意提供保護的時候自然是什麽都好,等君侯死了.……那就很難說了,曆史無數次證明了,除非死在君侯前頭,不然都一個下場——殉葬。


  例外自然是有的,但那很稀有。


  濁山侯應是很喜歡那個美少年,臨終時甚至將美少年立為正室。


  君侯的後宮,除了正室,誰都可能在君侯死後被活殉,唯獨正室不會。


  妻者夫者,齊也,這一性質決定了正室不能成為殉葬的人牲,而通買賣的姬妾與侍君,主人帶著財產一起下葬是天經地義的事。


  遺憾的是這位很快從小君升為太後的美人還是沒多久便香消玉殞了,隻留下彼時還年幼的濁山隰叔。


  慶幸的是前任濁山侯是個心性天真浪漫的人,這決定了他會自己害死自己的同時也決定了在沒有實際利益衝突時他對自己的兄弟姐妹沒有多大惡意,讓對其毫無威脅的濁山隰叔得以平安長大。


  彼時,濁山隰叔並非最合適的選擇,他太弱了,貿然獲得國君的權力,莫說保護孩子,便是保住自己的命都不好說,雖然最後他做到了,但扶風侯並非未卜先知的先知。


  濁山隰叔含笑回道。“自是因為我美。”


  “阿母見過的美人多了。”


  “可見我之時,她方知曾經所見皆為庸脂俗粉。”


  “阿母對您做了什麽?”


  “.……崽,我也要麵子的。”


  “.……那我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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