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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畫旬

  夏是王女,但龍伯沒人族那條件,也沒人族那講究,貴族不能幹賤活的觀念在龍伯族不存在。因而建新雪城的時候夏也是有事情要做的,中途跑去勸架也是因為太昊燁穿得太好,明顯是人族的貴族,看到的人怕雙方起衝突然後太昊燁讓不小心弄死了。


  夏是距離最近,牽扯也最大的人,便去尋了她。


  太昊氏那位王孫是要和她結婚的,雖然龍伯族缺乏對婚姻的認知,但有一點至少是在這一年裏被補上了:關於太昊氏的事都會和夏有關。


  調解了紛爭後夏便繼續去做自己的事了,雖然是遊牧文明,但龍伯並非完全的逐水草而居,兗州辛國種植牧草可不是原創,而是看龍伯這麽做,加之辛國的地理環境對發展農耕太不友好了,這才學龍伯種植牧草。


  既然都是種植畜牧文明,那麽研究一下辛國就會發現,這個人族的方國和龍伯有著很多共同點,都是遊牧文明中的異類。


  定居是共同點。


  住帳篷是為了方便逐水草而居,但種植畜牧卻不適合如此,因而都會修建城邑,但因為環境的不同,雙方的建築材料會有差異。


  辛原的建築多為石頭,北靠斷雲雪山、南靠燕回山,采石很方便。


  龍伯的建築則多為土牆,卻又不是純粹的夯土,而是用夯土的材料和幾種貝殼磨的粉,還有一些太昊燁也認不出來的材料一起調製的混合土修建屋舍,非常堅實,能擋暴風雪。


  夏的工作便是撈貝殼。


  輞川海是內海,不過不是鹹水,而是淡水,很久以前是淡水,但風姓氏族還沒分裂,西荒的海拔還沒如今這麽高,氣候也很溫暖宜居,太昊氏最鼎盛的時候對輞川海展開了一係列的水利工程,不過幾百年,鹹水內海變成了淡水內海,哪怕是海拔與氣候都麵目全非的如今,輞川海周圍仍舊是肥沃的農耕膏腴之地。


  這是一座寶藏海,滋潤著周圍的膏腴之地,海裏還有數之不盡的魚類以及珍珠。


  輞川海產珠。


  夏撈上來的貝殼裏不乏打開後發現珍珠的,全都讓取了出來,準備以後用於和人族的交易。


  開個蚌殼取珠不是什麽難事,至少對於龍伯而言不是,小孩子拿石頭一砸,蚌殼碎裂,從中取出可食用的蚌肉和不可食用的珠,剩下的丟一塊用碾子碾成粉。


  太昊燁便坐一群小孩身邊幫忙數珠。


  他出於好奇跟著夏來到了海邊,但夏沒功夫全程陪遊,看他沒事,讓他如果無聊的話就隨便找點事做。


  小孩們嘰嘰咕咕的,也沒認出來太昊燁不是龍伯,隻以為他是麵相長得太著急的未成年崽。


  現年十六的太昊燁:“.……”老子成年了,西荒人族十五歲成年,我長得也一點都不著急。


  所有反駁的話都沒法說出口,同樣身高的龍伯族,麵相是真比他嫩,想讓龍伯族理解他不是未成年崽,不把人族各個年齡湊齊了給這些龍伯族上上課根本做不到。


  太昊燁隻能安慰自己,這也不是完全沒好處,至少這些小孩子半大少年說話時不會刻意提防自己,讓他知道了不少事。


  比如龍伯族不理解人族為什麽喜歡珍珠,珍珠沒多久就黯淡了,保質期太短,龍伯族喜歡寶石,堅固且乃保存,大抵也是喜歡,又有漫長的壽命研究,因而龍伯族在寶石方麵的技術是元洲所有種族中最好的。


  太昊燁覺得能理解,珍珠保存個百八十年就該黃了甚至枯萎化粉,於人族而言,這真的是很長了,但於龍伯而言,真的很短。


  再比如,太昊燁不著痕跡的將話題引到了和太昊氏聯姻的事上,這群崽子完全不理解什麽是聯姻,他們連婚姻是什麽都不知道。不過不排斥太昊氏的王孫,甚至還有好感,因為他的緣故讓龍伯獲得了新雪城這一片土地。北方實在是越來越冷了,冷到龍伯已經放棄了最北邊的大片草場,剩下的雖然沒放棄,仍舊留了大部分族人駐守,但如果氣候繼續變冷,那也得放棄。


  問起是誰這麽告訴他們的,答曰夏。


  太昊燁怎麽也沒想到在自己排斥的時候,這場聯姻的另一個當事人居然如此接受良好,居然提前給他養了望。


  對太昊燁與夏的聯姻,孩子們的認知是:這兩位未來會在一起一段時間。


  龍伯都是這樣的,看對眼了,男女會在一起一段時間,短則幾個月,多則十年八年,反正膩了就會分開。


  知母不知父是誇張,壽命太長,龍伯女子喜新厭舊的速度也相對慢點,因而要確定孩子的父親是誰並不難。但確不確定都沒什麽意義,因為撫養孩子是母親及其兄弟以及家族的義務,與孩子的父親無關,願意做點什麽是情分,不聞不問是本分。


  婚姻大概就是人族對兩個人在一起的那段時間的稱呼。


  聽了一天小孩子的嘰嘰喳喳,太昊燁覺得,以後在新雪城生活也沒那麽難以接受了。


  雖然和人族的風俗傳統是差異大了點,但事已至此,他難道還想回去讓賜死?

  之後也不用畫旬提溜了,太昊燁自己每天都會跑到新雪城來熟悉情況,現在多了解點,婚後的麻爪也少點。


  半個月後太昊燁出於好奇也出於試探的問夏怎麽看太昊氏的王孫。


  夏看了眼太昊燁,回道:“我沒有任何看法。”


  這個回答有點出乎意料,太昊燁道:“據我所知,龍伯沒有婚姻,你卻.……可別告訴你是自願接受這種違背三觀的事情的。”


  夏道:“我還真是自願的。”


  太昊燁驚訝。“你莫不是認識王孫?”


  “我不認識,但龍伯需要王女接受這場婚姻,我們姐妹四個抓鬮,而我抓到了鬮。”夏非常淡然且理所當然的回道。


  這操作很可以。


  太昊燁有一會說不出話來。“你告訴別人,新雪城這塊地是因為王孫才得來的,讓你的族人對王孫抱有好感,我以為你……”怎麽著也對人有點好感。


  夏道:“這是實話呀,龍伯在輞川海建國必須建立在這個國未來的繼承人是太昊氏血脈的前提下。而且,嬌生慣養的王孫被迫聯姻到另一個種族挺不容易的,沒必要讓他以後麵對太多的麻煩。”


  “那你就不排斥?”太昊燁道。“人族和龍伯的風俗傳統還有觀念都差得很大,至少人族很難接受龍伯族這完全沒有婚姻的情況。”


  夏不以為然:“那也不是什麽大事。”


  太昊燁道:“一輩子的事,人生三觀的大事。”


  夏道:“王孫是人族,他能活多久呢?他活著的時候若實在不能接受,那我不與別的男人生孩子便是,反正待他百年之後我想怎麽過日子不還是怎麽過?”


  長生種與短壽種的本質差異在這一刻顯露無疑。


  百年有多長?

  百年是一生。


  百年有多長?

  百年不過短暫時光。


  人能活多久?

  不過百年。


  龍伯能活多久?


  將近兩千年。


  太昊燁回到營地的時候看到畫旬在畫畫,忽然湊了過去。


  畫旬是元洲數一數二的名將,也是元洲數一數二的畫師,最擅畫風景畫與風俗畫,前者不論是山川還是河流都能畫得大氣磅礴,後者則是畫城畫人都能畫得栩栩如生,仿佛畫的地方被置入了畫中,充滿了人間煙火,每一個人物甚至每一隻牲畜都栩栩如生。


  在畫旬之前,畫匠作畫畫的都是宗教、神話與曆史,畫的也多為墓室壁畫,純粹的藝術欣賞畫,少之又少。


  畫旬自稱畫師也是源於此,雖然他不是純粹的追求藝術,畫畫隻是因為喜好,正好又想將自己看過的風景都畫下來,但他堅持認為自己和畫匠是不同的,畫匠取悅的是死人,他取悅的是自己。


  他的理論,推崇者少,但不管是推崇的還是不推崇的都相信他是真的信奉自己的畫師理論。


  不是無視別人,隻為取悅自己,任何一個腦子正常的畫師都畫不出《千裏餓殍圖》這種東西。


  那副畫於七年自然災害期間的長卷現在還掛在金烏台。


  也就太昊琰奇葩,換個正常的國君,看了畫都隻會想殺了畫旬。


  不過從開始領兵作戰後畫旬畫畫便沒過去那麽癡迷了,很少作畫,很多人都以為他是忙於征戰,畫畫的技藝都生疏了,不過也沒人覺得生疏了有什麽不好的,畫匠,畫匠,一個匠字足以說明帝國對畫畫的看法。


  戎馬征戰,建功立業,成一世功名才是正經事。


  太昊燁打眼一瞧,覺得所有認為畫旬畫技生疏的人臉應該是腫的。


  因著已經畫了一半,能看出畫旬現在畫的是草原旭日,比起金烏台那卷讓人打眼一瞧便似人間煉獄的森冷撲麵的《千裏餓殍圖》自然是差了些,但比起早年的其它畫作,無疑是更進一步了。


  太昊燁安靜在一邊等畫旬畫到停筆,這才問:“大司馬當年為何會畫《千裏餓殍圖》贈大母?”


  “那卷畫不是為她畫的,我隻是流浪時有感而畫,而她想看,看了後想要,我才贈的。”


  “那你給她看的時候不怕她看了後殺了你嗎?須知,你所畫千裏餓殍是她的江山。”


  “她不會。”


  “伴君如伴虎。”


  “我相信她。”


  太昊燁無法反駁畫旬信錯了人,雖然伴君如伴虎,但對於畫旬,太昊琰極為寬容,反正太昊琰的確沒因為那副畫把畫旬給殺了,相反,她還挺喜歡那副畫的。


  “大司馬很喜歡大母?”


  畫旬聞言唇角不由自主勾起。“我愛她。”


  “可大母是人族,你是鮫人。”太昊燁道,做為王族,他知道的比尋常人多一些,畫旬不是很多人以為的有鮫人血統,他就是一條不折不扣的魚,血統純純的。


  “那又如何?”畫旬道。


  “人族不過百歲,當大母化為枯骨,你仍風采依舊。”


  畫旬理所當然的道:“所以才更要珍惜現在還擁有的時間。”


  “那她百年之後呢?你會如何?”太昊燁近乎咄咄逼人的追問。


  畫旬沉默須臾,問:“我能問一下你受什麽刺激了嗎?”


  從別人那受刺激了就跑來紮他的心,當他脾氣很好嗎?


  太昊燁默了下,回道:“沒什麽,就是覺得你和大母挺不公平的,大母因為你殺了大父,這麽多年也隻你一個,而你未來會有更多的風景。”


  畫旬一點都不覺得哪裏不公平了,不過有個問題還是要解釋一下。“琰殺金天庚與我無關,他們因為政治利益需要而成婚,自然也會因為政治利益需要而決裂,而金天庚輸了。”


  權力的遊戲,輸與贏的釋義為死與生。


  太昊琰贏了,所以她活了下來,金天庚輸了,所以他死了。


  想了想,畫旬又道:“還有,即便琰逝去,我也不可能再有別的人。”


  太昊燁茫然的看著畫旬。


  畫旬解釋道:“我生命裏遇到的所有人裏,她太過無與倫比,終我一生都無法忘卻,既忘卻不了,自也無法接受別的人。所幸百年雖短暫,卻足以溫暖千年。”


  太昊燁無言的看著畫旬眼神中透露出來的溫暖與深情。


  莫名的,有些嫉妒。


  嫉妒太昊琰擁有著紅塵眾生渴求而不得的真心。


  “她曾經為了利益和別的男人成婚了。”太昊燁忍不住捅刀。“你難道一點都不介意嗎?你付出真心去愛的女人曾背叛你,曾投入另一個男人懷裏。”


  畫旬如今是真的不介懷了,但曾經.……說不介懷是騙人的,而且想想金天庚的下場,他有那麽一丟丟的同情金天庚。


  “愛情裏容不下第三個人,我曾介懷是很正常的事,可你並不愛王女夏。”畫旬感慨道。“不愛,卻在她那因為她不帶惡意的言語或舉止而受了刺激,人性的獨占欲真可怕。更可悲的是,龍伯族沒有婚姻,也沒有忠誠,王女夏永遠不可能隻有你一個男人。”


  這一刀紮得太深,太昊燁疼得無法言語。


  見太昊燁不痛快,畫旬的心情頓時就好了,怕太昊燁衝動之下生出什麽幺蛾子來,回頭還得太昊琰收拾,畫旬還是道:“我勸你啊,若不能做到讓王女夏覺得你給予的百年色彩能填充她千年生命長卷,還是入鄉隨俗的好。王女夏會有別的男人,但她也不會介意你有別的女人,你們雙方都會很自由。”


  太昊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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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太昊琰和畫旬之間,太昊琰雖然渣了魚,但有一種人,哪怕是渣也能渣得很有魅力,渣得讓人佩服,反正她渣得魚完全沒有自己被渣的感覺,不覺得自己被渣了,也沒受到任何的委屈,付出的真心自然不會輕易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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