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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昭明

  青婧是一個怎樣的人?


  這是一個三觀核心是論跡論心,即知行合一的人才是人的奇葩。


  按著這株奇葩的標準,元洲大地上就沒幾個智慧生物能稱之為人。


  這個奇葩非常堅定的貫徹著自己的三觀,不拿人當人。


  若非如此,哪個正常人能做得出來需要實驗材料時不是花錢去買幾個奴隸回來當材料而是跑到大街上隨機抓人?

  奴隸可以說是這世上最廉價的貨物之一了,買下來非常便宜,甚至在一些地方,一小袋麥子就能買回一個奴隸。


  當然,買下來很容易,但後續成本卻是很高,因而元洲會蓄奴的哪怕不是貴族也多半與貴族有關係。


  尋常氓庶哪怕蓄了成千上萬的奴隸也保不住,隻會淪為肥羊。


  不過青婧沒這方麵的憂慮,一是她養得起,二是她不是需要奴隸耕作開荒,而是做實驗材料,實驗材料能活多久完全看運氣,消耗速度比貴族讓奴隸沒日沒夜的開墾荒地荒山更快。


  但她就不這麽幹。


  這樣一個人,說自己因為不想殺一個人,所以不去見,而拜托師弟。


  很合理.……前提是不了解青婧的三觀。


  或許青婧自己都沒注意到,但昭明卻是意識到了。


  井雉對青婧很重要,重要到了即便井雉絕對不符合青婧知行合一方為人的標準,青婧也不願傷害她。


  這個奇葩愛自己甚於一切,若有人想殺她,她隻會先把人殺了再談別的。


  為了不殺,所以就不去見,不是青婧的風格。


  鑒於青婧那如孩童般天真的殘忍心性,昭明不想去嚐試如果自己沒按時抵達,會不會碰上比以前遇到的更棘手的醫鬧。


  大概率不會。


  青婧還是很講理的,雖然她的道理正常人都接受不能,但再奇葩的道理也是道理,總好過沒有道理,然還能講道理很多時候隻是因為牽涉其中的事物沒有重要到令人失去控製自己的能力。


  王侯貴族的醫鬧最多就讓他們認為的庸醫做為人牲殉葬,青婧的醫鬧:人牲絕不會是最差的結果。


  賭博是惡習,還是別賭青婧這個奇葩的自製力了。


  而且,多年師兄妹,青婧難得有個另眼相看的人,哪怕是個女的,做師兄的也很難不關心不好奇。


  活了一百多年,昭明不可謂不見多識廣,在趕路的時候腦子裏各種腦洞亂飛,其中大多是女女什麽的。


  大抵是太好奇,而葛天國這幾十年對道路確實很重視,至少以長葛為中心的五百裏之地,愣是在群山之中修建出了四通八達的道路網,即便是五百裏之外的疆土,哪怕現在沒有道路相連,也一定正在動工。


  昭明在孟春之月的初時便到了長葛。


  長葛並非葛天國一開始的都城。


  葛天國原本的都城在如今被稱之為舊葛的地方,現任葛天侯繼位後一方麵是為了擺脫舊貴族的影響,另一方麵也是開疆拓土速度太快,舊葛不論是地理位置還是城邑基礎設施都不太適合當都城了,幹脆在二十五年前遷到了如今的長葛。


  長葛位於長水平原,而長水是閬水上遊的重要支流。


  從遷都地址的選擇也不難看出,葛天侯對富饒的寧州很有興趣。


  寧州盆地被群山包圍,與外界連通的道路也就那麽幾條。


  位於寧州東部的出口必須經過灃水平原,而沿著長水而下,恰好能到灃水平原。


  除了可覬覦寧州,長葛與葛天國現有國土的聯係也不差。


  長水是直接往南奔著寧州去了,但別的河流可不是。


  冀州東部的大部分河流都是往西去的,最終匯入漓水上遊。


  長水和好幾條漓水上遊支流衝刷出的小塊平原直線距離都比較近,修建道路也相對節省不少成本。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葛天國源於葛天氏族,而葛天氏族春之神的原形之一,擅種植葛藤(山裏種五穀也不靠譜),再從葛藤中抽取纖維紡織葛布換取糧食。


  很從千年前起,葛天國便是冀東最大的葛布出口國。


  隨著葛天兆的崛起,這個最大葛布出口國的前綴從冀東變成了冀州。


  這也是葛天國最近幾十年所有戰俘與奴隸都用在了道路修建上的緣故,發展需要,所有的事都得讓步。


  通暢的道路促進了商貿的繁盛,而繁盛的商貿養活了更多的人口。


  長葛,這座從開始修建到如今都沒超過四十年的都城時至今日已成了冀東最大的巨城,聚居的人口多達三十萬。


  昭明到的當天便深刻感覺到了這座城的繁華給自己帶來的麻煩。


  誠然,曆史上很多國人想諫言國君時都能找進宮廷裏,現在也還有很多這樣的例子。


  隻一個問題,曆史上那些看似出身寒微的士人都是有名有姓有氏的,哪怕是真的落魄,那也隻是如今,祖上還是闊過的,是有血統的人,翻翻族譜,大概率是某某國君之後,報上自己的姓氏便是最好的通行符節。


  昭明無姓亦無氏,當然,他有血統,但他的血統在人族的地盤上報出來,妥妥的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即便有響亮的姓氏,想見到井雉也不容易。


  長葛太繁華了,想見葛天侯夫妻倆的人也太多了,若每個都要親自見,那兩口子都不用幹別的事了。


  昭明非常無奈的按著大國的傳統,自己寫了封文章,然後呈了上去,葛天侯與井雉,隻要其中一個看了之後有興趣,那就會召見寫的人。


  利好奇的問昭明寫了什麽。


  昭明道:“我抄了師妹的一篇關於醫藥的文章。”


  說是文章不如說是研究劄記的整理版,將散亂到隻有青婧自己能一眼看出順序的內容重新排序,將其中過於突破人性下限的部分給剔掉。


  那是一篇含金量特別高的醫道文章,完全可以拿去給當今世上的醫者當教材了。


  利問:“可篩選的人如何能看出它的含金量?”


  千裏馬再好,沒有伯樂也是白搭。


  “九歌台有醫者。”昭明道。“井雉病重,而傳聞葛天侯與她夫妻感情甚好,若傳聞不假的話,看到這篇文章,哪怕看不懂,看到的人也一定會拿去給九歌台的醫者看看。當然,也不排除這對夫妻如世間大部分國君與君夫人一般,貌合神離,看似恩愛,實際上恨不得對方早點死,不過那樣的話就得想法子在長葛闖出名聲來,有了名氣,自有貴族上門招攬,隻要與貴族搭上線,總有見到井雉的時候。”


  在一個地方以最快的速度打出名聲,若不考慮久留,他有很多辦法。


  不論是青婧還是望舒都教了他很多迥異於俗世推崇的知識,但其中很多東西都可以拿來坑蒙拐騙。


  昭明懷疑很多騙子神棍是不是掌握了類似的知識,隻是不似兩位師妹般博與廣,且充滿求知欲,而是不求甚解的拿去騙人了。


  等待文章被看到的時候,昭明順便打聽了下長葛如今的局勢,多半要在這呆不短的時間,為了以後的生命安全,還是很有必要多了解當地情況的。


  葛天侯膝下有三子,或許私下裏有很多很多的私生子,就好比辛國的前任國君,合法子女就三個,私生子女卻有二十幾個。


  不過不管有沒有私生子女,葛天侯是合婚,這也就意味著,他生得再多,其中有繼承權的就井雉生的兩個。


  井雉膝下有兩子一女。


  長女是嗣君,年近而立,目前正在蒲阪為質。


  次子與長女相差五歲,但沒繼承權,他繼承的是井雉的姓氏,隻能繼承井雉的爵位與封地而不能繼承葛天國國君之位。


  三子前歲冠禮,做為幼子,無疑是三個孩子裏最受寵的,從他的受寵程度也能看出,這個孩子是做為長女的備胎而出生的。


  這年頭孩童的夭折率太高,貴族生育繼承人,雖然繼承人的位置隻有一個,但為了保險,至少會生兩個孩子。


  隻是,隨著嗣君的長成,備胎也會漸漸失去備胎的意義。很難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若是昭明,父母不再拿自己當備胎,而是當自己是一個普通的子嗣般養育,他會是高興的,因為那意味著,父母的眼裏,他隻是他,不是任何人的備胎。


  對於葛天國的這位三公子,這顯然是壞事。


  當父母對他的態度越來越正常,越來越疼愛,便意味著他繼承國君之位的希望越小。


  隻有不寄予繼承家業厚望的孩子,父母才會給予寵愛。


  隻是,人族大部分父母的這種寵愛,在昭明看來,與其說是寵孩子,還不如說是養寵物,想起來了就寵寵,想不起來就拉倒,至於寵愛過度會給孩子帶來什麽麻煩,那跟父母有什麽關係?都是小人作祟,是孩子自己心術不正。


  葛天侯夫婦,顯然不是這種大眾型父母,這倆雖然寵愛幼子,但並不過度,從未給予三公子逾越一個普通公子應得的禮製待遇。


  舉個例子好了。


  葛天侯有一回因為寵愛三子,將三子的用度給提了一大截,都跟嗣君一個水平了。


  提完了,他也意識到了這會帶來什麽麻煩,卻也沒反悔,隻是轉身就打開了自己的私庫,將嗣君的待遇給增加了一半。


  昭明收集著消息,有些疑惑。


  這種細節不是一點兩點,而是方方麵麵的。


  哪怕是真正為孩子長遠之計的父母,也很少能這麽注意的。就好像,生怕自己給了孩子不該有的希望,然後手足相殘一般。


  青婧少時曾言,世間最可怕的事便是當父母不用經過考試。


  這話側麵詮釋了一件事:哪怕是真的愛孩子,當父母的低門檻也使得父母很難在撫養孩子方麵做得好,大部分人當父母的時候自己都還是個孩子。


  葛天國這對最尊貴的夫妻在養育孩子這方麵慎重得有點不合理了。


  雖然兩口子很慎重,很注意細節問題,但權力的誘惑太大了,從龍之功的誘惑也很大.……反正昭明是從收集到的信息裏判斷出那位三公子對國君之位很有興趣。


  嗯,國君之位,不是嗣君之位。


  從這位三公子對父母一次次的試探中,昭明估摸著他也該認清了,葛天侯再寵他也不會為他廢長立幼。


  昭明已能看到長葛九歌台未來會發生的事:待到井雉離世,葛天侯蒼老孱弱,這位三公子定有驚人之舉。


  昭明頗為感慨。


  師妹,就算當父母得經過考試,也很難真的養好孩子。


  看葛天國這對夫妻多注意多慎重,奈何血緣不敵權力。


  比起比較活躍的三公子,二公子相對就低調多了,雖不及三公子,卻也很受寵,卻一點都不折騰。當然,這也可能和他一出生就是井氏宗子,便是前麵的姐姐,後麵的弟弟死光了,國君之位也輪不到他一個外姓公子有關。


  昭明覺得,這位低調且認得清身份的二公子,心裏對於父母可能.……有一點怨言,也可能是冷漠。


  對於兩個手足之間的暗流湧動,這位公子表現得太過袖手旁觀,活似暗地裏掐得厲害的兩個人和他沒關係一般。


  “為人父母真不容易。”昭明發自肺腑的感慨。


  不管葛天侯兩口子之間怎樣,對於三個孩子,他們真的已做到了能做到的最好。


  感慨完的第二天昭明受到了葛天侯的接見,在見到葛天侯的那一刹,他腦子裏曾經對這位頭上疑似一對女女放羊的桃色猜測消失殆盡,隻餘下最深切的同情。


  為人父母,真的很不容易。


  這位因著保養和習武的緣故而顯得很年輕的君侯生得一副極好的皮相。


  容貌秀美,靈巧乖覺且恬靜無害,嘴角天然上翹,哪怕不笑也自帶三分笑。眼珠黑白分明,靈活卻不輕浮,麵相很是幹淨伶俐,七分秀美,三分機敏。


  如此皮相,討異性歡心絕對足夠,卻又不會讓同性產生反感和警惕,或者說,同性也很難抗拒他的魅力;年長者覺得他聰敏可愛,年幼者又會覺得他可親——哪怕不喜歡,也很難討厭。


  也很適合隱藏心思,不管是誰瞧,瞧到的都是一張溫和恬靜無害的美顏。


  這種風格奇異充滿欺騙性的臉,他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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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父母完全不需要考試,門檻低得感人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但生的若是青婧這種寶寶,經沒經過考試都得麻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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