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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少昊君離

  “你身上的血腥味和藥味很重。”


  “我受傷了。”


  “藥味這麽重都壓不住血腥味,你傷得一定很重。”


  “還好,我劈開了要害,沒傷到內髒,隻是皮肉傷。”


  “該。”


  “嗯?”


  “讓你去西坊那種地方,活該。”


  “我也沒想到會這麽倒黴,碰上前段時間被我抓了的貴族家眷。”辛箏用手捂著腹部歎道。


  “然後你買了他的一夜準備和他春風一度?”


  “不睡人的話我何必去西坊花錢?”


  “但你隻買到了一道傷口。”


  辛箏:“.……你確定你是來探病的?”


  君離俊美得宛若天人臨世的臉上露出了委屈之色:“不是來探病的我難道還是往你傷口撒鹽的?你我相交也有五年了,你怎能如此懷疑我?”


  辛箏:“.……”你坐下也有小半個時辰了,盡說風涼話,刀刀紮心。


  君離語重心長的道:“人有疑心很正常,但多疑就是病了,你這毛病得治治。”


  辛箏問:“我最近哪裏惹了你?”


  君離回道:“沒有。”


  大量貴族被處置,家產自然也被抄沒了,而其中數量最為可觀的便是奴隸。


  做為勸農官,那些奴隸除了專門培養做玩樂隻用的家伎,王全都扔給了他。


  辛箏哪怕是想惹他也得見得著人。


  他就是覺得不舒服。


  一回蒲阪就聽說辛箏遇到了刺客。


  遇到了刺客很正常,辛箏來了蒲阪以後與人結下過節無數,仇家根本數不清。


  讓他的心情從擔心變成生氣的是這人遇刺的過程。


  去西坊玩的時候被看上的狡童刺傷。


  得虧沒毒,不然.……也不一定死得了,被青婧禍害過的軀體,抗毒性還是可以的。


  有那麽一瞬他很生氣,氣到覺得辛箏怎麽不死了算了,卻也隻是一瞬,很快便慶幸幸好這家夥沒死。


  辛箏不解:“我總覺得你在生氣,可我近來實在是沒惹過你。”


  君離道:“你就是想太多了。”


  自己的疑心病太重辛箏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聞言也沒多說什麽,沒說信了還是不信。


  正好藥來了,君離從雁鳴的手裏接過了藥碗為辛箏喂藥,雖然目不能視,卻詭異的每一勺都遞到了辛箏的唇前,一勺又一勺,慢條斯理,一滴未灑。


  辛箏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伸手道。“我自己來吧。”


  湯藥這玩意就沒有不苦的,能一口悶何必鈍刀子割肉般的一勺一勺的用呢?


  君離聞言道:“我知你怕苦,但良藥苦口。”


  辛箏:“我懂,我隻是想一口.……”


  君離將一勺湯藥送至辛箏唇邊。“不管什麽事都等藥吃完了再說。”


  辛箏:“.……”我究竟做了什麽你要這麽對我?


  湯藥飲到一半時辛箏實在是忍無可忍,一把奪過藥碗一口悶。


  苦,好苦,苦得心肝脾肺腎都在冒苦汁。


  君離將飴糖遞上,辛箏抓了一把飴糖直接塞嘴裏,感覺舌頭好點了。


  感覺到手掌上飴糖分量的銳減,君離一時無言,他的飲食素來清淡,實在是無法想像一口氣悶這麽多糖會有多膩。


  “不膩嗎?”


  “味道有點淡。”辛箏道,青婧以前提煉過一些糖給她吃,雖然裏頭不知道添了什麽用來做實驗的料,但味道卻是真的很不錯。


  君離聽著便覺得牙齒不舒服,奇道:“你為何如此喜歡糖?”


  辛箏想也不想的回答:“糖甜。”


  君離聽明白了,天生的,說起來,風姓氏族裏天生嗜糖的人時常有,雖然他沒見過,隻是聽說。


  甚至於,據說帝國的建立者炎帝也是個無糖不歡的。


  大荒紀年裏有記載過炎帝與連山姝的相處,連山姝每次將炎帝惹生氣了都會送炎帝很多糖,哪怕之前氣得都要殺人了,炎帝吃完後也會氣消,與連山姝握手言和。


  當然,這招隻有連山姝能用,別的人將炎帝給惹生氣了想殺人,炎帝是一定會殺人的,別的人賄賂炎帝再多的糖也沒用。


  君離將自己身上帶著的糖也取了出來,認識辛箏以後他也不知什麽時候身上習慣了帶幾塊糖,便是忘了帶錢也不會忘了帶糖。


  辛箏邊吃邊拿,覺得心情好多了,君離的臉看著也沒那麽可憎了。


  察覺到辛箏的心情甚好,君離問:“你為何會想找個狡童過夜?我的意思是,我記得你說過,你不喜歡男人也不喜歡女人,是無/性戀。”


  “我十三了,再過幾天便十四了。”辛箏隨口回道。


  君離茫然。


  辛箏解釋道:“雖然我對男人女人都沒興趣,但我是國君,我以後總歸是要和一個,也可能是多個男人成婚的,總不能成婚時還什麽都不懂吧?”


  這理由甚為無懈可擊。


  君離想了好一會才道:“青婧好像說過,讓你十八歲之前都不要有房事。”


  辛箏聞言故作驚訝之色:“好像是有這事,不過我也隻是好奇的嚐試一下而已,並未想過沉溺。”


  “身體重要還是好奇心重要?”君離問。


  辛箏不假思索的回答:“自然是身體更重要。”


  哪怕鉛汞中毒嚴重注定活不長,能多一天她也不想少活半天。


  君離苦口婆心的勸道:“既然知道身體最重要,以後就別放縱好奇心。”


  知道君離是好意,為自己的身體著想,辛箏便沒頂嘴,而是一個勁的嗯嗯點頭。


  見辛箏如此乖巧,君離一時也無法判斷對方是真的聽進去了還是左耳進右耳出。


  “說起來,你以後的婚姻打算聯姻嗎?”君離問。


  辛箏理所當然道:“婚姻本就是結兩姓之好。”


  不政治聯姻帶來利益,婚姻有什麽意義?

  君離道:“可因利而結合,你能忍受自己的床上多了個一個陌生人而不殺了他?”


  別以為他看不到就不知道了,辛箏這家夥在床上擱著劍的。


  辛箏甚為淡然的道:“不因利而結合我也無法忍受,畢竟,我愛的人可不一定會愛我,若是趁我熟睡時往我心髒上來一下.……人間悲劇。”


  君離建議道:“那你為何不尋一個你愛的,也愛你的,這樣你睡覺時便不需要睜隻眼了。”


  辛箏嗤道:“你可知何謂愛?”


  君離沉默以對。


  辛箏道:“愛,就是人吃飽了喝足了閑得無聊追求的一種精神上的滿足,但本質上不過是為了繁衍後代,隻是將過程粉飾得好看點罷了。”


  所謂一見鍾情,用青婧的話來說就是你體內的激素和生命信息在告訴你,那個人的生命信息非常適合你的生命信息,和那個人在一起能生下更優秀的後代。


  青婧還舉了個例子,她父母就是一見鍾情,然後這倆生下了她,帝國最聰明的孩子。


  君離:“.……這是青婧告訴你的吧?”


  辛箏點頭。“嗯,我覺得很有道理,愛的本質是利益。”


  隻是利益也有無形與有形之別,有生理與精神上的區別。


  君離道:“這想法未免偏激了。”


  辛箏不以為然。“無所謂啊,反正不管我怎麽想,我都不可能忍受自己的床上睡著另一個人,清醒時或許還能自製,但睡去之時,我會殺人。”


  好夢中殺人不是好習慣,但治不了。


  君離說不清楚自己是心疼多些還是慶幸多些。“你這情況就不適合成婚。”


  隻要成婚就免不了同床,而同床.……除非辛箏一晚上都不睡,不然一旦睡著,醒來時枕邊人怕已化為冰冷的死屍。


  辛箏頗為無奈。“我也這麽想的,但現實並不能盡如人意,我成不成婚並不由我自身的情緒決定。”


  “婚後將人給殺了便不是結親而是結仇。”


  “這問題也並非完全不能解決,我把人給睡完了便讓人回自己屋裏去睡便解決了。”辛箏道。“清醒時我還是能控製自己的。”


  君離生生讓噎著了,想自薦一下,但還沒昏頭忘了自己和辛箏都是風姓。


  不姓風的人族可能也是炎帝的後代,但姓風的一定是炎帝後代。


  同姓不婚,哪怕不同氏,那也是亂/倫。


  反倒是同氏但不同姓卻是可以通婚的。


  不巧,他與辛箏屬於同姓不同氏。


  君離很想問問辛箏對同姓但早就出了五十服不止的親戚之間發生點什麽有什麽看法,但想了想還是算了。


  他和辛箏,真沒那麽多可能。


  辛箏是一個充滿了野心的人,為了自己的野心,她是不會讓自己沾上同姓通婚這種汙名的。


  半晌,君離道:“那你打算忍一輩子?”知道你心性堅忍,但這是不是太忍了?

  辛箏睜大了眼。“怎麽會,等時機成熟我將配偶殺了,那裏還用忍?”


  君離再次語噎,驚訝的看著辛箏。


  辛箏道:“婚姻結兩姓之好,究其本質不過是肥肉暫時吃不到嘴裏,便先打好關係,為日後吃了對方做準備。”


  隻要有足夠的利益,並且有機會,吃掉配偶對於王侯貴族而言從來都是理所當然的。


  君離:“.……”


  行吧,他明白了。


  他注定得不到這個人,但同樣,這世上也不會有別的人能夠走進辛箏的心,得到她。


  君離驚訝於辛箏思維之清奇之時,心中亦不免詭異的有些小慶幸,卻也隻是一瞬,很快就扇了心底小人一巴掌,辛箏是看不上別人,但她也看不上自己呀。


  不算糟糕的大抵就是辛箏是有目的的選擇與舍棄,而非被動選擇孤獨,不然無疑就是悲劇了。


  君離很好的扮演了一位好友的角色,每天都來探望辛箏,差不多是踩著點來的,每回都能趕上辛箏在吃藥。


  辛箏對吃藥非常抗拒,君離每每主動請纓給辛箏喂藥。


  辛箏也不好意思跟個盲人鬧騰與抗議,隻能乖乖飲藥,令人暴躁的是君離講究細嚼慢咽,覺得一口悶對腸胃不好,堅持飲藥一定要一勺一勺的慢慢飲。


  雖然辛箏每回忍到一半便忍不住奪藥一口悶,但前麵半碗卻是實打實的慢性折磨著過來的。


  辛箏死活想不通自己哪得罪君離了要被這麽折磨,正好每天躺床上不能下地,閑著也是閑著,辛箏躺床上用刻刀、銼子與牛角雕琢了一個扳指,在冬狩的前夕給了君離。


  君離甚為驚訝。“你竟舍得為我花錢?”


  認識這麽多年了,熟了以後辛箏就沒在他身上花過錢了。


  倒不是說辛箏吝嗇到連送禮的錢都舍不得了,該花的時候還她還是花得很大方,但僅限於因利而往來的友人與貴族、遊士等人,更直白點就是送出的每一份禮物,辛箏都計劃著在日後十倍百倍的收回來。


  君離算是難得的特例。


  辛箏根本不送他任何需要花錢的禮物,大家都這麽熟了,沒必要再花錢了,反正不為君離花錢,君離也不會介意。


  對於自己的特殊待遇君離一直都哭笑不得。


  辛箏道:“你想得美,我自己做的。”


  牛角是府中宰牛烹飪時那頭牛的角,雕琢打磨也全是她自己解決的,從頭到尾沒花一分錢。


  君離聞言道:“那我也很歡喜,禮物最重要的便是心意,認識你這麽多年,可沒見過你親手做什麽東西送人。”


  別看辛箏送出去的禮物,但隻怕除了這枚牛角扳指,就沒哪個是辛箏親手做的,甚至連有沒有過問都是個問題,這些事基本都是下麵的人安排和準備。


  辛箏想了想,好像確實沒有,太忙了,而且親手製作禮物也很費時。


  這回若非一整天都隻能躺床上不能移動,她也沒有閑工夫親手製作一枚扳指。


  雖然因為她反應快避開了要害,沒傷到內髒,可傷口一點都不小。


  雖因第一次親自動人殺手而生疏無比,但那個狡童下手賊狠,傷口很深,辛箏的腸子都差點流出來。


  醫囑辛侯不管有事還是沒事,最好乖乖躺著,少蹦躂。


  連處理公務案牘都搬在了床上,但公務案牘的分量顯然不足以打發她一整天除去睡覺以外的所有時間,精神也吃不消,還是得找點別的事放鬆。


  衛轅倒是出於愧疚每天都來找她聊天打發時間,但……相逢恨晚歸相逢恨晚,可隨著交流的加深,兩個人的分歧也越來越多,若非一者是傷員,很難說會不會爭執會不會向更激烈的方向發展

  縱是君子動口不動手,聊天聊到最後也不免變成兩個人的腦力衝突,聊半個時辰比習武兩個時辰還累。


  “你喜歡就好,如此我的心血便沒有白費。”辛箏道。“祝你戴著此扳指在冬狩中滿載而歸。”


  君離想了想,問:“你喜歡什麽?我想為你帶點禮物回來。”


  辛箏如今的身體狀況連門都出不了,何況冬狩,今歲的冬狩也隻能錯過了,但他還是為辛箏做點什麽。


  縱然能動能靜,但總的來說辛箏還是偏好動。


  辛箏道:“什麽值錢你就給我帶什麽回來好了。”


  君離:“.……我很認真的。”


  辛箏無奈道:“我也很認真呀,除了錢,我什麽都不缺,你要送我禮物不如直接送錢,這樣我想買什麽就可以買什麽。”


  君離道:“我也沒錢,我還欠著你錢呢。”


  庶農購牛的事須得繳一定的押金,庶農哪有這個錢,都是他先墊著的,打的欠條。


  君離一說辛箏也想起來了,臉上的期待頓時就沒了,懶洋洋道:“那隨便你帶什麽吧。”


  君離反複在心裏告訴自己,這是個病人,這是個病人,不能揍病人,揍病人太不人道了。


  辛箏可以無所謂,但君離卻不能無所謂。


  想了很久,君離最終決定送辛箏一隻兕角雕。


  因為辛箏的緣故,他專門了解了一番關於辛原的知識。


  帝國的酒器,或者說很多生活器具用的都是青銅器和玉器。


  辛原也用玉器,挨著斷雲雪山,辛原西部不少河流的河床上存在著玉石,不過玉器終究難得,因而辛原的酒器更多的還是用獸類身上的骨骼與角製成,這也使得辛原的骨雕工藝極為發達。


  兕角酒器是最受推崇的。


  說起來,辛箏的小名便與兕角酒器有關。


  在黨大夫懷上辛箏時辛侯正好獵到了一頭兕,其中的兕角留了下來製成了酒器,恰好在黨大夫分娩那天製成,辛襄子再瞅瞅女兒,雖然是老來得女,但因為黨大夫在懷孕時養得很好,嬰孩十分健康,幹脆給女兒起了個兕子的小名。


  不過辛箏記事起就沒見過兕這種生物。


  辛襄子獵的那頭兕估摸著應是辛原最後一頭兕,因為在那之前辛襄子已經好幾年沒見過兕了,而那之後……反正辛箏在離開辛原前就沒見到過兕。


  兕喜溫,古早的時候,辛原其實不叫辛原,叫兕原,兕原上犀兕成群,甚至還有象,辛原甜象草的名字便來自於象,因為象喜食,但後來.……不論是犀兕還是象都越來越少,這幾年幹脆絕跡了。


  君離覺得辛箏應該會喜歡,就是不知道要不要做成酒器。


  犀兕在辛原絕跡了,卻並未在蒲阪絕跡,平原與山林間不時能看到犀兕。


  可犀兕也是有區別的。


  最珍貴的兕角無疑是辛箏手裏的犀角印那種,色澤是發紅,但這種犀兕是犀兕家族中的旁支,人口少,不排除是紅色的犀角太吸引人,玉於是人為瀕危。


  也正因為人為瀕危了,便很難尋到了。


  君離思考了一番還是決定這種事看緣分,遇到那頭兕就是那頭。


  緣分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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