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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畫棠

  海賊是什麽?

  這個詞有狹義和廣義兩種解釋。


  狹義的解釋是海上專門幹無本生意的。


  廣義的解釋是同樣在海上討生活,但主業是經商和捕魚這些非無本生意,副業是幹無本生意。自然,因著無本生意不是主業,因而會不會兼職操起副業還得看看具體情況,比如遇到的船隻實力雄厚,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或者變成別人幹無本生意的戰利品,若是遇到的商旅實力不夠,至少比不上自己,當然是喜聞樂見且曆史源遠流長的無本生意。


  不幹無本生意的?不管是主業還是副業都不涉這一行?

  不存在,或者說,主業和副業裏沒操這一行的都被吃了。


  畫棠非常理解從事這一行的人,雖然輞川海的海賊被唐勒長達幾十年的清海給清幹淨了,無本生意這一行不管是主業還是副業都幹不下去了,但她那隻是最近二三十年的事,更早之前……畫棠也不知有什麽詞匯能描繪輞川海上頻繁的、親切友好的交流。


  畫棠更理解船長想與自己進行一番深層次交流的心思,她的父親是大荒最美的物種——鮫人,做為鮫人的後代,畫棠對自己的皮相之美非常清楚。


  美貌是原罪。


  畫旬臉上的自戕的傷疤就是對這五個字的詮釋。


  不過同樣是美貌,是否原罪還得看人。


  畫旬當年無法保護自己,不想淪為玩物,自然隻能自戕。


  接受帝國最精英的貴族教育長大的畫棠卻沒有這番苦惱,畫棠深以為,船長會很理解自己的,理解自己將他扔進了海裏。


  海洋不結冰,至少南溟是不結冰的,不論是遠海還是近海,冬季時都不結冰,但不結冰不代表水就很溫暖了。


  做為恒溫物種,人族的皮膚保暖性很差,船長撲騰了沒兩下便沉下去了。


  “水性好差呀。”畫棠甚為惋惜的道。


  船上無一人吱聲,甲板上躺著的十幾具屍體充分展示了先去親切友好交流時畫棠的誠意。


  想來船長若是還活著,想來會深切的明白一個道理。


  海上求救的海難者除了是真的海難者,也有可能是小憩的猛獸。前者上了船自然隻能任人處置,付出金錢與皮/肉,甚至成為船上的奴隸都是符合規矩的,但後者.……船長已經證明了會如何。


  畫棠轉身對眾人笑道。“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棠,棠棣之華的棠,以後我就是你們的船長了,我們的目標是成為朱雀海與騫賓海的無冕之王。”


  陵光半島形如牛角,自元洲西南一路向東南突入南溟,以陵光半島為界,東為朱雀海,南為騫賓海。


  海域甚為遼闊,遼闊到帝國都沒法控製這兩個地方。


  更值得一提的是,這兩片海域,尤其是朱雀海,素有海賊樂土與海賊窩的美譽,不管是在這片海上討生活的,還是純粹出沒的,或多或少都有海賊背景。


  據說很早以前雖然也亂,但也沒亂到現在這份上。


  西荒與帝都鬧翻之前,九州南部諸國與西荒的商貿往來挺頻繁的,為了保障安全,自然要抓一抓海上的秩序。


  不過後來西荒裂土稱王,帝都禁海,所有明麵上的生意都轉向了暗中,王侯貴族們頓時吃得腦滿腸肥。


  禁止於西荒的商貿政策管得了氓庶可管不了王侯貴族,甚至因為物以稀為貴,又沒有民間的競爭對手,王侯貴族們自己便成了最大的走私販子,沒有什麽比壟斷更賺錢了。


  民間能看著別人吃肉喝湯,自己連湯渣都吃不著?

  自然是不能的。


  各種因素累積的結果便是騫賓海與朱雀海變成了海賊窩,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民間走私與海賊的發展,王侯貴族們也完全失去了對這兩片海域的控製,畢竟王侯貴族們的根基在陸地上而非海上,能分給海上的精力和資源都是有限的。


  也並非完全沒有諸侯想收拾一下,比如一些沿海的國族便曾因為被海賊騷擾得忍無可忍而聯合起來想收拾海賊,然後.……海賊也聯合了。


  最終的結果便是海賊聯盟成立,沿海諸國的聯軍被殺得落花流水,自此,海賊聯盟統治了朱雀海,連沿海的諸多國族每年都要向海賊聯盟進貢。


  海賊比王侯貴族們更貪,王侯貴族們征收稅賦好歹還有個繩子不勒得太過分,給人留一口氣的底線,海賊卻是沒有的。


  毫無懸念,海賊聯盟的輝煌並不長久。


  沿海諸侯派了個謀士打入海賊聯盟臥底,然後……不到兩年海賊聯盟便四分五裂,聯盟的盟主被喂了鯊魚,各路海賊你未唱罷我已登場。


  沒有最亂,隻有更亂。


  海賊聯盟最強盛之時也不過是統治者了半個朱雀海,畫棠的目標是朱雀海加騫賓海,誌氣之高無疑令所有人驚歎。


  雖驚歎,卻沒人想陪著。


  副頭目委婉表示他們的主業是香料生意,不是海賊。


  畫棠擺了擺手。“沒關係,從今天起你們的主業是海賊,副業經商。”


  副頭目:“.……”


  畫棠想了想,很大方的道:“當然,你們可以拒絕我。”


  副頭目沒吱聲。


  拒絕就可以死了,誰還不懂?


  畫棠笑吟吟道:“拒絕不會死,我並非非你們不可,朱雀海最不缺的便是海賊。”


  畫棠為了表示自己不是在騙人,又補充了句。“我現在就可以離開,不過希望你們能夠堅持不喊我回來。”


  為什麽要喊你回來?瘟神送走了不是最好嗎?


  畫棠莞爾,扔給副頭目一枚特製的哨子,告訴船上的人隻要吹一下哨子自己就會回來後便抱著劍跳回了自己之前乘坐的浮木上,慢悠悠的離開了商船。


  商船……也不用太久,半個時辰後便後悔的吹了哨子。


  朱雀海是海賊窩。


  海洋很大,但安全的航線真不多,因而撞上海賊的概率很大。


  碰上那些割據一方的大海賊還好,不管是什麽職業,能做到頂尖的都不會再是純粹的混亂無序,而是開始製定規則。


  隻要不是碰上大海賊心情不好,那麽繳納了過路錢就可以平安通過,雖然過路錢肯定很貴,但經過了海賊聯盟時期的教訓,之後的大海賊們都長了記性,學會了收稅也要給人留一口氣。而跑海的做得都是奢侈品生意,隻要能將貨帶回去,總歸是有賺頭的。


  悲劇的是碰上小海賊,這種海賊不講規矩的,或者說他們唯一的規矩便是:既然有緣相遇,就不要走了。


  商船碰上了第二種也是最常見的海賊,更悲劇的是,剛剛被畫棠宰了船隻和十幾個好手,如今的他們碰上任何海賊都不過待宰羔羊。


  在船上的人被宰了一半時畫棠終於趕到,以半人半魚的形態從海裏跳出來的,蹦到甲板上後魚尾複分化為腿,手執長劍仿佛翩翩起舞,劍器每次揮出都是一條人命,而女子身上的藍白衣裙未染半滴血。


  在將海賊的頭目殺幹淨後畫棠這才施施然的道:“降者不殺。”


  瞅瞅仿佛神女般的藍白色衣裙的少女,再瞅瞅滿甲板的屍體,海賊們非常識時務的扔了武器。


  商船的人立刻便想趁此機會殺了海賊們,未能如願。


  “我說了,降者不殺。”畫棠問。“你們是要違抗我的意思?”


  一船的屍體為證,沒人願意讓畫棠失望。


  “很好。”畫棠滿意的看著商船的人將武器放下。“從今天起,我就是你們的頭領,我們的目標是朱雀海與騫賓海的無冕之王。”


  仍舊是寂然。


  畫棠皺眉。“難道我說的話不算數?”


  不論是海商還是海賊異口同聲:“幫主說了算!”


  海賊亦稱船幫,畫棠用半盞茶的時間定下了船幫的名字:淵客。


  淵,深水。


  客,外來的。


  非常寫實的名字。


  無人反對。


  幫主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清洗甲板,前前後後殺的人加起來都超過四十了,甲板上的血跡厚得沒眼看。


  屍體很好處理,就地海葬。


  海賊與海商都很快意識到了一件事。


  畫棠是認真的。


  她是非常認真的準備當朱雀海與騫賓海的無冕之王的。


  船隻收拾幹淨後畫棠將所有人帶到了一座海島上。


  很難判斷這座海島在哪。


  元洲大陸陸地遼闊,陸地之外的島嶼亦是數量驚人,沒有一百萬也有八十萬,大的能大到方圓千裏,小的能小到僅供一人落足。


  雖然散布於大陸周圍的島嶼麵積全加起來能抵陸地上至少兩個州,但大部分島嶼莫說文明了,便是野人都沒有。


  帝國也不是沒人想過要不要開發這些島嶼,但一來陸地上尚且地廣人稀,沒必要大老遠的跑海島上玩野外生存,二來海上風大浪大,比陸地上更危險;三來雖然有方圓千裏的大島,當更多的還是小島,土地麵積有限,發展潛力也就那麽點。


  諸多因素導致了元洲周圍的島嶼一百個至少九十五個連人毛都沒有,而剩下五個裏至少四個半是海賊巢穴。


  畫棠找到的這處海島屬於中等,是一個群島,主島加附屬島嶼麵積加起來超過二十同,可容納數萬人繁衍棲息。


  優點是連野人都沒有,不用擔心與土著之間的衝突。


  缺點也在這裏,遠離走熟了的航線,更直白點就是這地方根本沒人知道,安全航線隻有畫棠和海裏的鮫人知道。


  比起航線問題,島嶼上因為沒有兩腳獸,毒蟲猛獸與原始森林格外生機勃勃反倒是小問題了。


  第一天的時候畫棠將所有人都集中起來進行了一場講話,大意為這座島嶼她勘測過,沒有特別厲害的毒蟲猛獸(相對於畫棠而言),有河流有平原,土地肥沃,氣候溫暖濕潤,很適合開荒。當然,她的目標是海上無冕之王,開荒是副業,可以慢慢來,陸地上天災人禍沒完沒了,最不缺的就是逃難的人口。


  主業,至少目前的主業是無本生意。


  要做無本生意,拳頭就必須夠硬。


  畫棠表示,我會用兩個月的時間來訓練你們,要麽出師,要麽出殯,沒有第三選項。


  畫棠做事很認真,要麽出師要麽出殯不是說笑的,訓練時完全是往死裏訓練,比著軍隊標準,且還是軍隊中最精銳的那種精兵的標準來進行訓練的,訓練強度之高理論上應該會造成大量傷亡,但……畫棠讓所有人敞開了吃,雖然船上的食物很快就會被吃完,但也因為每頓都吃得飽飽的,一時半會反倒沒有出人命。


  海賊與海商都是清楚船上有多少糧食的,雖然大部分人都很滿足。


  海賊與海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吃飽的,能吃飽吃得腦滿腸肥的都是頭目,底層根本吃不飽。


  船艙空間有限,為了攜帶更多的貨物,自然要少帶點糧食,大部分人餓不死就行。


  但不管是曾經吃得飽的還是吃不飽的都很清楚船上的糧食禁不起這麽禍禍,再加上畫棠的訓練太嚴苛,不免有人想走出第三條路——


  打敗畫棠,將如此美人納為禁臠,成為這座島嶼上所有人的恩主,以及所有財富的新主人。


  然而不論多少人趁著夜色鑽進畫棠休息的木屋裏,第二天他的屍體一定會被吊在平整出來的校場周圍新豎起的木杆上迎風招展。


  在差不多殺了三分之一的人後畫棠估摸著這群人裏品性惡劣的都差不多清幹淨的,剩下的不能說是好人,但肯定不會有太多劣跡,膽子小的人做不了什麽大惡,最重要的是再殺下去人手就不夠了,一百多號人現在就剩下六十一個了。


  畫棠暫時停止了殺人,告訴所有人下午會有食物運來以安人心。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以為會是運糧船,甚至有人打著偷渡運糧船離開的主意。


  下午的訓練停止,畫棠帶著所有人去海邊搬食物。


  食物分量非常足,足夠三百人吃一個月。


  隻一點,全是魚蝦,從尺長的小魚到島嶼大小的鯨魚,各種魚都有,大部分都是鮮魚,活蹦亂跳的。


  沒有船。


  這些魚是鮫人送來的。


  不論是海賊還是海商終於認命。


  海上從來都不是海賊與海商的主場,是魚的主場。


  忙活了足足兩天才將所有魚用鮫人送來的鹽醃了。


  訓練很苦,但頓頓有肉吃,雖然都是魚肉,但至少吃得飽,而軍事訓練,習慣了以後也沒那麽累了,而且訓練成績出色的,會根據優異程度分到數量不等的果蔬解饞,感覺這日子過著也挺不錯的。


  待到一個月後大魔王表示自己要出門一趟,你們在家好好訓練、修建營地時眾人竟詭異的心生不舍。


  大魔王說走便是真的走,抱著劍一個人走的。


  要不要趁著這個機會逃跑?


  大魔王沒將船給帶走,不論是海賊還是海商都會操船,這是個好機會。


  檀在吃飯的時候被同鄉邀請一同逃跑。


  檀將嘴裏的魚肉咽下,堅定的搖頭。“我不走。”


  “你傻了,女魔頭那麽可怕你竟然還要留下來?”


  檀道:“你才傻,我們在這裏哪裏不好了?每天有吃有喝還有穿,在岸上我們能每天吃肉?”


  不能。“但每天的訓練太要命了。”


  “在岸上難道不累?”


  同鄉一時無言。


  檀總結道:“既然這樣,為什麽要跑?”


  都很累,但一個能吃飽穿暖,一個不能,為什麽要選後者?

  “你不想你婆娘?”


  “女魔頭之前不是說了嗎?她以後要在這座島上開荒的,要從岸上弄人,到時將家眷都接過來不好嗎?”檀反問。“女魔頭現在缺人,越早跟她的人,以後肯定能管很多人。”


  同鄉想了想,覺得挺有道理的,吃飽穿暖,以後也有盼頭,幹嘛要走?


  好好聽話,好好幹活,趁著自己是老人,混出頭不好嗎?

  這種權衡利弊的心態在十天後畫棠回來時變成了慶幸。


  大部分人都選擇了留下,仍有少數人逃了。


  他們的結局無人知,但他們開走的船被畫棠開回來了,並且畫棠還另外帶回了兩百多號人,少部分來自海商,大部分來自海賊。


  畫棠將新人與舊人重新混編,又從老人裏挑了幾個平時訓練優秀的當小頭目管理下麵的人,然後繼續軍事訓練,不過這一次補充了一番話。


  一個月後她會帶所有人出去做生意,所以一個月的時間裏不能出師的,一個月後真的會出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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