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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青婧

  前往陵光半島的第一批船隊在秋季的尾巴時起航。


  按著蘇橫的意思,最好先派兩條船去陵光半島務色合適的地方。


  畢竟陵光半島麵積一點都不小,卻並非每一寸土地都適合開墾。


  不過在青婧表示自己去過陵光半島,知道哪裏適合墾殖後,蘇橫改了主意,既然有去過的,那就直接上船隊,早點去早點將先頭營地給搭建起來。


  第一支船隊共兩千餘人,不是訓練的精銳甲士便是各類工匠,帶著大量的工具和物資,修建先頭營地。


  第二支船隊一年後出發,是真正意義上負責開墾的氓庶了。


  青婧沒有任何意見的跟著上了船。


  去哪不是研究,而且陵光半島地處熱帶,四季如春,生物種類更加豐富,她挺有興趣的,隻是當年她還是個普通人,受不了熱帶的炎熱與瘴氣,不得不敗退。


  如今她的身體已無懼炎熱瘴氣,再加上答應了辛箏,以及陵光半島的環境對智慧生物雖然不太友好,卻很適合培育改良農作物,去陵光半島小住幾十年又何妨?

  在江河湖泊裏乘船還可以不時上岸,若是有足夠的決定權,每天靠岸都可以,但船行海上,想靠岸也得有岸靠,尤其是為了趁著冬季南溟最風平浪靜的時候抵達目的地,並且不驚動陸地上的勢力,船上帶了足夠的食水,沿途不靠岸。


  這日子並不好過,一整天不是舀水便是訓練,一日雖有三餐,但不是魚幹便是肉幹,可不是貴族吃的那種製作工藝複雜味道甚美的類型,而是夷彭列島自製的,重鹽暴曬加煙熏脫去水分,這種做法,吃倒是可以吃,並且吃的都時候都不用放鹽也能補充缺失的鹽分,但味道就不能指望了。


  雖為了防止敗血症,船上帶了不少水果和醃製的野菜,但水果也有保質期,不及時吃掉就壞掉了,因而頭十天還能吃到水果,後麵就隻有鹹菜可食了。


  青婧在啃了幾口魚幹肉幹後便再也沒碰過,水果吃完後更是幹脆進入辟穀狀態。


  反正一個月不進食也死不了,就別虐待自己的味覺了。


  絕食中船隊從赤海進入了朱雀海的海域,都做好了麵對多如過江之鯽的海賊的準備,卻發現朱雀海,至少東朱雀海還挺有規範的。


  沿途遇到的海賊讓他們繳保護費,繳了以後就會給他們一麵旗幟和一份文書,掛著旗幟就不會有人搶劫他們,至於文書,憑著這份文書可以在沿途的一些海島上補給而不用擔心被黑吃黑,遇到不好的事也可以向淵客船幫求助,當然,他們在船幫的地盤也得守規矩。


  蘇橫不太確定這是不是東朱雀海的海賊換了新花樣,但看海賊那比水師還要好的精神麵貌,又覺得這很正常,收稅而已。


  隻一點,海賊收稅……

  蘇橫在心裏表示生平頭回見,聽的話倒是聽過。


  世間沒有絕對的混亂無序,哪怕有,也終究會孕育出秩序來。底層的海賊完全沒有秩序,純粹的蝗蟲,但中層的海賊卻已經有了點秩序,雖然是畏懼大海賊,但那也是秩序,而大海賊就相當有秩序了,知道通過變相收稅來獲取財富,但賊終究是賊,雖然製定了秩序,但利潤太豐富的話,第一個踐踏秩序的便是秩序的創造者。


  如此規範且還有配套文書的征稅……話說陸地上哪個國族征稅這般有章程嗎?


  蘇橫一臉懵,青婧卻沒懵,示意蘇橫按規矩繳稅。


  蘇橫……真的不是很想繳稅,他們船上帶的東西太多了,海賊征稅是十稅三,這損失太大了。


  突然很明白為何那麽多人都想當貴族了,哪怕沒有地位,隻免稅的待遇也足以賺翻了。


  但不繳還不行,這夥海賊能夠如此明目張膽的收稅,並且保證在東朱雀海不會被搶,中朱雀海會有護航,顯然是完全控製了東朱雀海,中朱雀海大概率也不遠了。


  陸地上不繳稅還可以逃進山林裏當野人,但在這海上.……活著不好嗎?

  蘇橫無奈的繳了稅,按著青婧的意思交的實誠稅,沒有任何逃稅漏稅,足額繳稅,讓寫文書的海賊明顯驚訝了下。


  文書寫好後青婧拿過看了看,字寫得還挺好看的,不是辛箏在辛原搞的那種掃盲夜序裏出來的人能比的,掃盲夜序裏的出來的人,嚴格意義上都是半文盲,能認識字,但字組合起來的意思若是太複雜就不一定能理解了,並且寫出來的字,說一句狗爬都是盛讚。


  海賊裏並非不可能有這樣的人,至少大海賊的團夥裏一定會有,不然也不會有秩序,但再厲害的海賊團夥也不可能奢侈到讓識字的人來幹這種基層職務。


  用識字的人來幹基層職務的,她目前為止隻見過辛箏一個。


  但辛箏那是特殊情況,官序加掃盲夜序的無底洞都快將辛箏給逼得上吊了。


  但頭鐵是先天遺傳,哪怕窮得快上吊了辛箏也始終堅持同文盲杠到底,變態到別人要求軍隊能打就行,她卻要求軍隊中哪怕是雜役也得識字,如果不能在規定時間內學會基本的讀寫,就會被逐出軍隊。


  得虧軍中待遇好,管吃管住管穿管養老還管成家管子女教育,不然每日高強度訓練之餘還要讀書識字,早八百年就揭竿而起了。


  官序、夜序以及軍隊,三管齊下提供了大量具備基本讀寫能力的半文盲,辛箏這才能奢侈得用識字的人擔任胥吏。


  海賊便是想這麽幹,現實條件不可能允許。


  青婧是看著辛箏這一路走來的,哪怕是以辛箏的身份,為了填窟窿也不得不撈起了諸多灰色甚至黑色收益,每年的收入至少一半沾滿人血。


  青婧看完了文書,對刀筆吏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青婧的皮相生得極美,極有欺騙性,當這樣一張極富欺騙性的臉露出笑容時,很難有人能拒絕(僅限於正常人)。


  刀筆吏還是有分寸的,不該說的不會說,但……人能控製自己的嘴巴不說卻無法控製自己的腦子在回答問題時不思考一下。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青婧便將淵客船幫的底細半摸半猜的搞清楚了。


  思考了一息,青婧讓蘇橫改變一下航線,他們要去棠棣列島走一趟。


  蘇橫不解:“這夥海賊有何問題?”


  有何問題?


  問題很大。


  青婧道:“或許你會有一個不錯的合作夥伴。”


  蘇橫沒明白。


  “這幫海賊的背後是金烏台。”


  刀筆吏知道的不多,但青婧解剖過的活人死人太多了,練就了一雙看一眼便能將別人上數三代的地域血緣


  的眼力。


  刀筆吏祖祖輩輩都是純西荒人族,並且沒有任何貴族血統。


  這年頭貴族到處聯姻,辛箏那種跟地域血緣大雜燴的情況雖然罕見了點,但九成九的貴族都不是純土著。


  青婧望了望西北的方向。


  她覺得,辛箏會很喜歡西荒的,尤其是在有蒲阪這個爛泥潭做對比的情況下,哪怕是一分喜歡也會變成九分。


  但,不論是幾分喜歡,辛箏都不能讓太昊琰活。


  人族隻能有一個王。


  這個王是人還是牛鬼蛇神是以後要解決的問題,但一個王卻必須是從始至終的基本原則。


  蘇橫終於反應了過來。“大君還在九河走廊同西荒打仗呢。”


  “你家大君對蒲阪有哪怕一湯匙的忠心?”青婧反問。


  莫說一湯匙,便是半湯匙也是沒有的,蘇橫一時間竟然覺得同西荒在南溟的事情上聯手竟也不錯了。


  心動即行動,不過是多繞點路的事,路上也不是沒有補給的地方,不怕耽誤這點時間。


  兩個頭頭達成了一致,船隊便改了航線,所幸,海賊們征稅隻征一次,而非這年頭司空見慣的反反複複的征,不然很難說蘇橫與青婧會不會再次改主意黑吃黑一把。


  棠棣列島非常繁華,船隻往來絡繹不絕,島上人口繁多,但耕地麵積卻不多,這麽短時間也開墾不出足夠的耕地來,青婧頓時有點理解為何這支海賊崛起不過一兩年就吃下了東朱雀海並且開始打中朱雀海的主意。


  糧食產出不夠,卻還能維持安定,隻能是靠海吃海,但人族漁民的生活她也是略有所知的,真賺錢的話漁民也不會是底層了。


  那就隻能是.……青婧下船時瞅了瞅海裏遊來遊去的鮫人。


  鮫人是海中的遊牧者,放牧魚群,最不缺的就是魚了。


  提供幾萬人溫飽的魚蝦對於鮫人並非難事。


  但人族與鮫人的關係一點都不好,陵墓中的長明燈、宴飲上的鮫人羹……兩個種族的關係說一句仇深似海一點都不誇張。


  也不知誰這麽大能耐能讓鮫人與人族合作。


  畫旬?


  畫旬是鮫人,或許會和一些鮫人有交情,但他與人族走得太近了,也注定鮫人對他的信任會很有限。而且這麽大的事,不是隨便幾條魚就能決定的,鮫人如此做必定有所圖。


  青婧被鮫人吸引了目光,鮫人也同樣被她吸引了目光。


  半是青婧生得太出色,碾壓了所有人,半是青婧腰間始終沒有人搖動卻始終自己在叮鈴鈴作響的鈴鐺。


  青婧慢悠悠的下了船,看到熏製的海魚的攤販時問了下價格,便宜得跟白送似的。


  “這魚怎會如此便宜?”青婧似是驚歎的道。“我認得這種魚,是生活在遠海的一種珍貴魚類。”


  不止遠海魚類,還有深海裏的魚類,雖然為了便於處理而被片成了一條一條的魚片,但做為生物學家,青婧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不由若有所思,看來和西荒合作的鮫人不是鮫人中的小部族。


  小販一邊好奇的看著青婧腰間自己叮鈴鈴作響的鈴鐺一邊回道:“女郎眼力真好,這可是鮫人販來的海魚,可鮮了,上岸時還是活著的呢。”


  青婧順手買了一條魚片,長兩尺的魚片。


  撕下一片送進嘴裏,鹹得能齁死人。


  活了四十多年,從未吃到過如此齁鹹的魚,嚼了沒兩下便受不了的吐了出來。


  再一看來島上買魚的都是成百上千斤甚至萬斤的買,顯然是準備將這些能齁死人的鹹魚運回陸地上當成鹽來賣。


  氓庶吃不起鹽,畢竟鹽是上層盤剝底層的神器,價格是萬萬不能降的,鹽荒普遍存在於整個帝國。


  吃不起鹽,以鹹魚為鹽是常態,再加上鹹魚也算是葷腥,因而是最常見的走私品,但鹹魚也不便宜,還是有很多的底層人族吃不起鹽。


  這些廉價得跟白送似的鹹魚湧入元洲陸地.……青婧沉吟片刻,得出結論:一定會很熱鬧。


  在蘇橫努力申請見海賊老大時,青婧也在集市中摸清了這座島嶼的大概情況,以及最喜聞樂見的新聞:一個叫海若的鮫人每天都會向畫棠求婚,也每天都被拒。


  島上開了不少盤口賭海若要求多少次婚才能成功,或者,失敗多少次才會放棄。


  蘇橫來找青婧時正好看到這位在壓重金,短則兩年,多則三年,畫棠一定會答應婚事。


  每個盤口都去下了重注,船上帶的值錢之物被她抽了一成來賭博。


  “青婧子,小賭怡情,大賭傷身。”蘇橫委婉道,一成的珍貴貨物,太豪賭了。


  青婧道:“我沒賭。”


  蘇橫麵無表情的看著青婧手裏的賭注條子。


  青婧無奈的解釋道:“那個叫海若的鮫人來自南海,是南海最大的鮫人部族首領。”


  南海?


  蘇橫回憶了下自己這兩年惡補的海洋知識,是陵光半島南邊的海域,遠離陸地,據說島嶼眾多,但比陵光半島更加炎熱,若說陵光半島是人跡罕至的話,南海的眾多島嶼就是人毛都沒一根。


  “南海的鮫人跑到朱雀海來做什麽?”


  “開疆拓土的野心並非隻有人族王侯們的才有。”青婧回道。


  蘇橫道。“鮫人又不能上岸如人族一般在陸地上生活。”


  個別鮫人的確能化出雙腿爬上岸,但那隻是個別,大部分鮫人沒那能耐,而沒有足夠的人口,上了岸也不可能統治陸地。


  青婧給了蘇橫一個看白癡的眼神。


  誰規定統治陸地就一定要殺光或奴役陸地上的生靈?

  陸地上的族群雖然都這麽幹,但那是因為本身就是陸地生物,將非我族類的生靈給幹掉了,正好騰出土地來給自己的子孫,鮫人又不是陸地生物,想統治陸地自然要走出一條不同的路。


  若海若走出了一條可行的路.……那未來就會更熱鬧了,海裏的智慧生物們一定會蜂擁而至加入元洲為肥沃元洲的土壤獻上自己的腦漿。


  在海裏生存和發展文明,難度比在陸地上更高。


  以前沒打陸地的主意是因為水生物種沒法大規模的入侵陸地,哪怕上了岸搞到了地盤也沒法有效的統治。


  “畫棠可願見你我?”


  “你怎麽知道島主名畫棠?”


  “我自有我的法子。”


  畫棠自然是願意見青婧的,青婧給她的禮物讓她沒法拒絕,望舒精心挑選的作物,沒有任何人在知道它們的產量後能拒絕。


  無法拒絕自然就得見青婧。


  除了青婧,這世上再無人能將陌生的作物給種得大半成活,這些高產作物越早摸索出如何種活種好,救的人就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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