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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辛箏

  辛箏將安瀾從頭到尾捯飭了一番,團子從一隻金尊玉貴的軟糯團子變成了一隻帶刺的團子。


  安瀾瞧著自己身上被辛箏藏置的武器甚至暗器,莫名有種不太好的感覺,逛了兩個月,辛箏還是頭回出門前往她身上塞武器。


  “你要帶我去哪裏?”安瀾問。


  “到了便知道了。”


  “有危險?”


  “也不一定,不過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辛箏道。“給你武器是為了以防萬一。”


  畢竟她的仇家委實多了點,弄不死她,還不能通過弄死安瀾讓王迫於龍伯和人族雙方麵的壓力處死她?

  之前去的地方都不算太亂,安全可以交給暗衛,但今天要去的地方委實有點亂,以防萬一,安瀾最好也要有點防身的後手。


  安瀾的從人和護衛們眼也不瞎,尤其是兩位從人,一個是夏精挑細選的,另一個是太昊燁精挑細選的,雖然彼此之間有爭鬥,但有一點這倆還是清楚的,安瀾好,他們才能好,安瀾有個三長兩短,人族從人一定會死全族,龍伯從人倒不會死全族,但活著卻失去權勢地位有時候還不如死了。


  安瀾年紀小,他們年紀卻是不小,因而早就將辛箏的情況給查過了,看到辛箏頭回如此捯飭安瀾不免反對她帶安瀾出門。


  哪怕要出門,也應該選安全的地方,不應該選危險的地方。


  辛箏低頭問帶刺團子。“你也是這麽覺得?”


  安瀾搖頭。“我要跟你出門。”


  說完,安瀾對兩名從人道:“你們可以安排人手保護我,但你們若阻攔我,我會將你們送回新雪城。”


  從人一時無言。


  辛箏不由對安瀾刮目相看,雖然軟和了點,但該硬的時候還很硬的嘛。


  夏與太昊燁對這隻團子委實是下足了功夫。


  安瀾堅持,從人也隻能服從,但很快便忍不住後悔自己的退縮。


  辛箏將安瀾給帶去了娼閭。


  女人逛娼閭沒什麽,但帶著一隻外表兩歲左右的孩童逛娼閭之地就很離譜了。


  辛箏在付了足夠的錢後牽著安瀾滿娼閭閑逛,不時隨手逮住一名女女支或男女支塞一枚麟趾金問問題,都是很尋常的問題,平時生活如何,吃什麽喝什麽,客人都是什麽樣的。


  安瀾聽了半天後終於反應過來娼閭是什麽地方。“男女之事不是你情我願的嗎?怎麽還能用錢來交易?”


  辛箏聞言奇道:“龍伯沒有娼閭嗎?”


  “有相似,但也完全不同的地方。”安瀾道。“荒原上每年都會舉辦一次很多部族參加的聚會,在聚會上,年輕男女務色合眼的人交歡。”


  辛箏終於明白為何安瀾對娼閭之地的聲色靡靡無動於衷了,合著人見過大的場麵,不過娼閭和龍伯族的聚會雖然表麵相似,內裏卻是截然不同啊。


  龍伯舉辦聚會的目的是增加人口,娼閭之地卻是純粹的享樂。


  反正龍伯不會給女女支灌避子湯避免女女支懷孕耽誤掙錢,割掉男女支的蛋蛋免得給客人造成麻煩。


  “這裏和龍伯的聚會可是雲泥之別。”辛箏笑著帶著安瀾去看最底層的流鶯。


  女支也有三六九等,最下等的莫過於流鶯,招待的都是底層的客人,每天招待幾十人,並且因為那些客人也是很久才能攢夠錢來光顧流鶯,為了不虧本,自然要可著勁的折騰以回本。


  流鶯的壽命往往極短,短則一兩年,多則三四年。


  讓安瀾三觀崩碎的是她看到了大量的孩童,有男有女。


  安瀾指著那些衣衫襤褸一身青紫的孩童,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辛箏不解:“怎麽了?”


  安瀾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那都是孩子,沒人管的嗎?”


  “管什麽?”辛箏理所當然道。“這是合法的。”


  安瀾:“.……”


  辛箏說著將自己從一名流鶯手裏買的口糧塞給安瀾。“喏,這是今天的食物,他們一天的份,吃吧。”


  安瀾瞧著手裏少得自己的爪子一爪子就能握住,並且根本看不出是什麽東西的一坨不明物質,完全吃不下,怕吃出人命。


  安瀾吃不下,辛箏卻已經在啃了,不待安瀾糾結明白要不要啃一口,看辛箏的模樣,不像無法入口,一名孩童突然衝了過來撞了安瀾一下。


  安瀾回過神來下意識想扶住對方卻發現對方一眨眼就跑遠了,而自己手裏的那坨不明物質也不見了。


  辛箏問:“要追回來嗎?”


  安瀾不解:“他為什麽要搶我的食物?”


  “肚子餓。”辛箏回答。


  “他母親呢?”


  “應該死了吧。”


  “那他的族人呢?”


  辛箏想了想龍伯的社會形態,無父無母在人族的影響有點大,但在龍伯,影響卻是不大。


  每個出生的孩子日後長大了是要反哺家族所有長輩的,即,在人族,一個人隻需要贍養自己的父母,在龍伯,一個龍伯得贍養自己家族所有的長輩。


  當然,長輩也不白讓孩子贍養自己,在孩子長大之前,家族中所有長輩都有責任撫養孩子。


  隻要不是倒黴的一整族死幹淨了,幼崽都不會完全失去大人的照顧。


  安瀾眼巴巴的瞧著辛箏等待答案。


  辛箏想了想,回道:“在人族,人隻對自己的直係長輩有贍養責任。”


  安瀾不解。


  辛箏道:“責任和義務是相對的,對長輩有贍養責任,長輩才對後輩有撫養義務。失去直係血親的孤兒,旁人願意照拂是情分,不願意是本分。”


  安瀾不解:“那為什麽隻對直係長輩有贍養責任?別的長輩也是親人。”


  這個問題,辛箏覺得應該讓青婧來回答,除了青婧這個什麽都研究,包括社會的奇葩,恐怕沒人能回答這類問題。


  “我亦不知,但存在即合理。”辛箏道。“既然人族發展出了這種社會形態,必然有它合理的原因。而且,龍伯也曾有過類似的形態的。”


  安瀾疑惑。“什麽時候?”


  “元洲第二王朝的時候。”辛箏咽下嘴裏的食物。“不過具體過程我不太清楚,畢竟我不是搞曆史研究的,我隻知道第二王朝滅亡後,殘存的龍伯逃亡至貧瘠的北荒,自此消失在了諸族的記載中。所有人都覺得,你們要麽在貧瘠寒冷的北荒化為枯骨,要麽有人活下來,但再無卷土重來的希望。”


  “但我的祖先回來了。”安瀾道。“差一點就贏了。”


  奈何,第三王朝滅亡了,第四王朝卻是人族,而非延續了第二王朝的龍伯。


  辛箏點頭,卻沒接王朝更迭這種敏感話茬。“你們卷土重來時,社會形態已然天翻地覆。”


  安瀾想了想,道:“你是想說,龍伯如今的社會形態是因為荒原的貧瘠環境造成的?”


  辛箏點頭。“顯而易見,荒原貧瘠,能養活多少人口?雖然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但你們想出計劃生育的那位祖先真的是個天才。”


  “生存環境太惡劣養不活太多的人口,那就計劃生育,將族民的數量維持在不超過生態容納上限的範疇裏。如此,資源永遠是緊張的,但也發展不到種族內部崩潰血腥廝殺的程度,而內部不崩潰,那麽龍伯這個種族就能繼續延續,不然血脈縱然延續,龍伯這個種族概念也該消失了。”


  辛箏感慨道:“緊張的資源又會促使你們緊緊抱成團不斷向南方發動戰爭。”


  安瀾當然知道這些,夏和她說過,但……“你怎麽一點都不介意?”


  龍伯的南方可是人族。


  辛箏道:“我介意也不能改變你們南下的心思。”


  除非荒原能夠像九州一般土地富饒肥沃,不然不管是誰坐在龍伯的王座上都一定會南下。


  安瀾不懂。“那你與我說這些又是為何?”


  自己可是龍伯的王。


  辛箏想了想,問:“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什麽?”


  “龍伯如今特殊的社會形態是為了適應荒原的貧瘠環境而創造出來的,若有朝一日你們離開了荒原,你們的社會形態可還會繼續保持如今的模樣?”


  安瀾:“.……我們還沒離開荒原。”


  “我們假設離開了。”辛箏道。“畢竟你也說了你想建一座容納兩百萬龍伯的城邑,貧瘠的荒原上肯定建不起如此大城,日後你要建城,金烏城如今所見的問題都是你需要麵對的。要知道,金烏城這已經能稱之為樂土了,屬於少見的好地方,人間的常態可比眼前所見更……我很難用語言描述。”


  安瀾:“.……你等等,我先找支筆。”


  辛箏耐心的等安瀾找筆將問題都給記了下來。


  等安瀾記完了,辛箏又帶安瀾繼續閑逛。


  比起山清水秀民風淳樸,辛箏素來更篤信窮山惡水出刁民,而換到城邑裏便是人窮誌短,人窮多罪犯,也很能理解。


  安瀾不能。“為何?”


  辛箏想了想,舉了個例子。“有一個人因為災荒的緣故沒有糧食吃了,餓了好幾天,快餓死了,這時候他遇到了另一個災民,那個災民比他更虛弱,你說他會做什麽?”


  “救人。”安瀾下意識回答。


  辛箏道:“可他也沒糧食呀,怎麽救?總不能割肉救人吧?”


  安瀾想了想,道:“那就等人死了,把人埋了,避免為野獸所食。”


  辛箏默然了須臾,這可真的是一隻優良環境裏長大的純良崽崽,自己都暗示得那麽明顯了也沒聽出來。“還有兩種更腳踏實地的選擇。”


  安瀾想了想,想不到。“什麽選擇?”


  辛箏回答:“第一種,殺了災民,吃他的肉,讓自己可以活下去。第二種,等災民死了再吃他的肉,讓自己活下去。”


  安瀾:“.……那是人。”


  辛箏點頭,反問:“那又如何?”


  安瀾一時間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吭哧道:“人不是食物。”


  辛箏道:“那你可就錯了,人隻是在有別的選擇時才不是食物,反正,若是我在那個處境我一定會吃,推己及人,我相信別人也會吃的。”


  “也可能有人不吃。”


  “怎麽可能,不吃就餓死了。”


  “我就是餓死也不會吃。”


  “那是因為你是孩子。”辛箏不以為然。“成年人都會吃的,別否認,我是成年人,你要反駁我這話至少也得一百年後才有資格。”


  安瀾想了想。“世界這麽大,一定會有成年人餓死也不吃的。”


  “一個成年人如果餓死也不吃,那隻能說明他不是凡人,是聖人。”辛箏想也不想的回答。“然芸芸眾生皆凡人。”


  安瀾:“.……”


  辛箏將剩下的口糧掰了一點給安瀾。“嚐嚐。”


  安瀾接過送入嘴裏,瞬間變了臉色,呸的吐了出來。


  根據青婧的解剖研究,龍伯族的肺髒不僅比人族大,還比人族多。


  人族就一個肺髒,龍伯卻是左右兩個肺,肺活量相當可觀。


  哪怕是崽崽,安瀾吐出的食物也吐得相當遠,並且吐到了人的身上。


  安瀾嚇了一跳,忙跑過去道歉。“對不起。”


  還沒走到倒黴蛋麵前便聞到了若有若無的腐爛的味道,伴隨著腐爛味道的還有微弱的嬰兒啼聲。


  安瀾的腳步不由頓了頓,向聲源望去。


  嬰兒微弱的哭聲來自於倒黴蛋拉的板車,板車上蓋著一張很大的草席,但這張草席鬼知道用了多久,不少地方都破了,可以看到草席下的青色皮膚。


  安瀾不由想伸手拉草席,被倒黴蛋阻止。“貴人莫碰,沾了晦氣便不好了。”


  安瀾不解。“什麽晦氣?”


  辛箏慢吞吞的走了過來。“他是拖屍人,這是拖屍車。”


  安瀾還是能聽懂拖屍是什麽意思的。“可是,有哭聲。”


  “大概是還沒死透的嬰孩。”辛箏回答,心中有點可惜,這裏不是辛原,不然還能將嬰孩扔給育幼院,現在嘛,她如今是沒精力也沒心思收養棄嬰的。


  “既然沒死透怎麽就和屍體放一塊了?”


  辛箏隨口回答:“很快就會死透了,走了。”


  安瀾忍無可忍的手腳麻利的爬上板車,拖屍人想阻攔,辛箏隨意的移動了兩步,不巧的擋住了他。


  扒開草席,全是屍體。


  冬日嚴寒,缺衣少食,凍死人餓死人是很尋常的事。


  慶幸的是天氣太冷了,屍體的腐爛跡象不嚴重,不然安瀾也不確定自己能否鼓起勇氣翻屍體。


  嬰孩被放在屍體中,身上什麽都沒包,沒凍死並且還能發出求救的聲音委實是命硬,安瀾將自己身上的貂裘鬥篷當繈褓將嬰孩裹了起來。


  拖屍人見此道:“那孩子是他家人拖我埋掉的,貴人送回去也不會接受。”


  從板車上跳下來的安瀾聞言一臉三觀崩卒的看向辛箏。“這也沒人管?”


  “沒人管。”辛箏回答。“也沒法管,他的父母若非養不起孩子也不會遺棄他,送回去,他們也無能為力,總不能讓官府掏錢養吧?”


  “不可以嗎?”安瀾道。


  “沒錢。”


  安瀾:“.……我養。”


  “那你可得養好了,這孩子這麽小,要養到成年,你至少得養十五年,如果養一半就扔了還不如一開始就不養。”


  “十五年而已。”安瀾不以為然,她還不至於這麽點時間都堅持不下來。


  “既然你覺得自己能堅持那就養吧。”辛箏對拖屍人道:“你可以走了。”


  拖屍人聞言不由為嬰孩感到慶幸,忙不迭的拖著車離開了,動作迅速的仿佛生怕辛箏反悔。


  安瀾看了看還在哭的嬰孩。“哪裏有賣羊乳牛乳的地方?”


  辛箏帶著安瀾找到了一家賣魚羹的食肆。“一回去買母羊,現在先用魚湯墊一下。”


  安瀾這才意識到自己太疏忽了,嬰孩不是大孩子,不會忍的。


  將嬰孩放在案上,安瀾接過魚湯給嬰孩喂湯,全喂嬰孩脖子裏了,最終還是辛箏看不過去讓她抱著嬰孩,自己拿魚湯喂嬰孩。


  嬰孩很餓,但再餓也隻是嬰孩,半碗魚湯下肚便吃不下了。


  安瀾奇道:“這就飽了?吃得真少。”


  “小孩子都這樣,等長大了,胃容量也增加了,吃得就多了。”


  “可他吃得這麽少,為何他的父母還要遺棄他?”安瀾不解。“隻是一點點食物而已。”


  “一點點食物也是食物,聚少成多。”


  “沒聽明白。”


  “半碗魚湯不多,但一群孩子一餐呢?”


  安瀾愣了下。“你的意思是他的父母有很多孩子,所以養不起?”


  辛箏點頭。


  “養不起為什麽還要生?”安瀾不能理解。


  “因為懷上了。”


  “那為什麽要懷?”


  “因為避子的藥物不是貴得買不起就是對身體傷害很大,容易吃死人。”


  安瀾不解:“你們的國府不給族民發避孕的套嗎?”


  正喝剩下半碗魚湯的辛箏聞言不由愣了下。“能跟我說一下龍伯是如何控製族民生完規定的孩子數量後不再生的嗎?”


  安瀾將自己知道的說了說。“女人生的孩子達到法律規定的數量後,國府每季都會給她發避子套,和男人在一起的時候隻要用套就不會懷孕。”


  “那避子套是什麽?”


  “好像是用羊腸還是別的腸上的什麽東西做成的,外形大概是這樣。”安瀾伸手比劃了下。“不過怎麽用我也不清楚。”


  安瀾不懂,辛箏卻是瞬間就明白了所謂的避子套是怎麽個用處,這形狀太特別了。“來一碗絕育藥不是更省事也省錢?”


  安瀾:“.……那以後發生了什麽災禍,人口減少了很多,政策放開,要再生幾個孩子時怎麽辦?”


  “你們想得還挺遠。”辛箏道。“不過,若國府發了,別人不用怎麽辦?”


  “如果懷上了,孩子的母親和父親罰五百年勞役。”


  “那女人要是被強迫的,她想用,但男人不讓用呢?”


  “那男人一千年勞役,女人不用。”


  “哦,那懷上後把孩子給拿掉,不是生出來不就沒人知道了?”


  “胎兒是半個生命,殘害同類,一千年勞役,還要臉上刺字。”


  辛箏深以為創造計劃生育與配套法律的那個龍伯是個絕無僅有的天才,充滿遺憾的道:“我真遺憾不能和龍伯那位先賢同遊。”


  安瀾疑惑的看著遺憾非常的辛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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