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8章 劍主之愧
“君山之女,君莫舞,奉先父遺願,抱劍拜山,請龍淵劍主,收弟子入門!”
黑衣少女聲音清冽,如九天鳳吟,無端帶著幾分寒徹。
頓時間,劍山嗡鳴,有萬千劍輝自山脈綻放。
“君山是誰?”
一眾劍塚弟子紛紛皺眉,顯然是對君山以及君莫舞這兩個名字極為的陌生。
唯獨那白衣老者,神色一顫,似有所念,一時竟有幾分蕭索之意。
“君山,死於誰手?”
天地間,突然有一道人影憑空浮現。
那是一位中年男子,容貌俊逸,一身麻衣,在其周身,有瀅瀅仙輝綻放,遮掩天機。
尤其是那一雙細長冰冷的眸,每一寸眸光,都似洪荒仙意,刺破雲穹,叫人不敢與之對視。
“劍主!!”
“拜見劍主!!”
原本神色呆滯的眾劍塚弟子,突然跪倒在地,模樣恭謹,仿佛看到神明。
當然,對於這青蒼劍修而言,眼前這位確實與神明無異。
龍淵劍主,白展陽。
曾以一柄斬龍劍,縱橫青蒼萬餘年,後於劍塚悟道,戒一身殺戮,封劍修心,踏臨劍道巔峰。
關於他的修為,世人眾說紛紜。
但提到劍主二字,就算是那些早已成名的至尊強者,亦是心有餘悸。
驚才豔豔,可留其名者,龍淵劍主舉世獨一。
相比於道天學府、玄鴻仙宗、天闕府等一眾青蒼無上道統,龍淵劍塚雖底蘊不及,但整個青蒼,絕無人敢小覷此宗分毫。
無他,正是因為這一位,龍淵劍主。
“家父死於法相森羅,是誰出手,弟子不知,隻是家父臨終前,叫弟子抱劍來此,若能踏過劍氣長城,可拜劍主為師。”
君莫舞聲音淡然,並未因為眼前眾人的身份感覺一絲的畏懼。
“法相森羅…終究是那群禿驢動了手麽?”
白展陽輕歎了口氣,手掌猛然一握,隻見君莫舞懷中那一柄被破布纏繞的古劍頓時發出一聲嗡鳴,化驚鴻竄出,被劍主一手握住。
直到此時,眾人方才看到,這柄劍,竟是一柄通體血色的邪劍。
有層層血意悄然彌漫,一股無形殺伐轟然垂落,亂人心神。
“這是…這是血玨邪劍!!十大神劍中排名第四的血玨!!你是…你是血玨劍聖的傳人!!”
劍山之上,突然傳來陣陣驚呼。
血玨邪劍,乃是青蒼名劍。
隻是此劍邪異,見血而歸,否則必將弑主。
傳言七萬年前,青蒼出了一位劍道聖者,一路殺伐,從無敗績。
此人雖有劍道絕才,卻因殺念太重,被無數宗門勢力視作邪類,圍殺於青蒼極北。
據說那一戰,青蒼聖境死了十三位,而這位血玨劍聖同樣音訊全無,再未出世。
有人說他死了,亦有人說他淪為廢人,隱居閉世。
隻是關於當年一戰,所有宗門皆閉口不言,方才給這位血玨劍聖又蒙上了層層神秘。
誰能想到,今日這少女抱劍而來,竟言要拜入龍淵劍塚!!
以血玨邪異,雖稱不上舉世不容,可若是被其他勢力知曉,難免不會生出禍端。
如今天魔現世,大世已亂。
龍淵劍塚想要獨善其身,無異於癡人說夢。
可以劍主脾性,既不會歸順界主殿,亦不會做淩族走狗。
如此隻會淪為這兩方勢力眼中共同的敵人。
“你們兩個,隨我來。”
龍淵劍主眸光墜下,看向淩天與君莫舞,最終輕歎了口氣,朝著劍山深處行去。
“尋兒,你在此處等我。”
淩天小聲叮囑一句,等到那黑衣女子從山腳掠來,方才追著劍主而去。
隻是此時,看著那並肩而行的兩道身影,葉尋兒心底竟生出幾分落寞。
莫名的,在那君莫舞身上,葉尋兒竟看到了幾分…淩天的影子。
同樣的執著不屈,同樣的劍姿卓然。
邪劍傳人遇到劍魔?
或許他們,才是天造地設吧?
劍山深處,一座筆直偏峰。
龍淵劍主負手而立,俯瞰腳下蒼雲。
此刻他整個人如同一柄劍,不含生機,亦無鋒芒。
大劍無鋒,或可開天鎮地。
顯然,這位劍主的劍道造詣,已是登峰造極。
“當年我遊曆青蒼,曾遇過一位劍途知己。”
直到淩天兩人從遠處行來,龍淵劍主的聲音方才緩緩響徹。
“對於劍之一道,他與我有著完全不同的見解。”
“於是我與他論劍七日,最終決戰極北荒漠,那一戰,我以境界壓製,略勝一籌。”
“隻是這種勝,並無任何意義,我兩人約定,每隔萬年,便於此決戰一次,直至有一人能碾壓對方,方才證自身劍道。”
“我追尋的劍道,是一劍開天,為蒼生度劫,而他始終信奉,劍乃殺人之器,劍鋒三尺,當無敵於世。”
“可惜,那一年,我失約了。”
話落,龍淵劍主緩緩回頭,看向身後的兩人。
而此時,淩天已然明白,這君莫舞的父親怕就是劍主口中的那位劍道知己。
而他之所以留下自己,恐怕也是因為心中有愧。
“我從不信他是邪魔,這大道三千,各有其執,七萬年前,我心中有悟,再不是當年初入仙途的氣勢,也終於明白我修的劍,並非天地間唯一的劍!”
龍淵劍主輕聲一歎,眉宇間盡是滄桑。
“隻是,當初我初入劍塚,於碑前頓悟,一悟萬年,再醒來時…已失信於他。”
“我時常在想,如果當初我能早醒百年,或就可救他於世人汙蔑,這些年…我心中有愧,修為再難踏出一步,今日見你,便知因果已到。”
“可我想不通,法相森羅,乃佛門秘術,中此術者,會漸漸散盡修為,耗盡生機而死,他當年既然未死,為何不來尋我,難不成在他眼裏,我是這般不可信任麽?”
難以想象,以龍淵劍主的修為心性,此時臉上竟也帶了一絲憤懣。
或許,這仙途亙古,能遇到一位能稱知己者,卻是人生一幸。
心無旁騖,說來簡單,世間又有幾人真正做到?
“家父曾言,人輕不敢妄言,人悲不可語禪,遂未敢叨擾劍主修行。”
君莫舞淡然一語,而龍淵劍主終究是有些苦澀地閉上了眼睛。
大概,那一次失約,便是兩人此生的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