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唐曼柔
高端茶室,雅座包間,香茗撲鼻,尤正初不時看看表,似乎在等待什麽人。
包間的推拉門被人撥開,一位優雅端莊的貴婦人走了進來。
尤正初驚得起立,臉上又怒又心虛,“唐曼柔?怎麽會是你?”
唐曼柔淡淡微笑,眼中沒有太明顯的情緒,“我不謊稱是職業理財顧問,你肯見我嗎?”
“你什麽時候回國的?”尤正初滿臉防備,詢問的口氣帶著打探的意味。
從容落座,唐曼柔慢慢昂起頭,直視著尤正初警惕的雙目,“你還挺關心我的嘛?”
冷哼一聲,尤正初並未被唐曼柔的玩笑話給逗樂,反而是厭惡和鄙夷,“這麽多年不見,你還是那麽輕浮!”
嘴角的笑容僵住,唐曼柔的眸底也漸漸綻放出恨意,“對啊,我一直都這樣啊,怎麽?你老婆是個沒情趣的女人,就見不得別的女人有風情?”
唐曼柔不知是自嘲還是諷刺的話,讓尤正初臉色鐵青。
歲月無情,卻厚待了唐曼柔,並未在她臉上留下多少滄桑的痕跡。
明明都是上了年紀的人,唐曼柔的身段保持的很好,眼角的細紋也少,隻略施粉黛,看上去就比尤正初年輕二十歲,碾壓宋芸,更是不在話下。
“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你怎麽好意思?”
環抱雙手,唐曼柔隨意搭在腿上的腳,悠閑地晃動,舉手投足盡顯嫵媚。
聽到尤正初氣急敗壞的質問,唐曼柔依然能神態自若的笑出來,“嗬嗬!我不好意思?尤正初,這話你怎麽不問問你自己?拋棄自己的青梅竹馬,轉頭跪舔一個根本瞧不上你的女人,這種下賤事,你做得比我自然多了吧?”
昔日戀人久別重逢,沒有溫情和回味,有的隻是怨懟和憤懣。
雖然尤正初和唐曼柔一個暴躁一個沉穩,卻都懶得維持表麵的和平,該戳破的醜陋就戳破,該暴露的罪惡就暴露,你刺痛我,我中傷你,有來有往不相伯仲。
“我下賤?你不下賤?你不知道被多少個男人玩弄過,那我憑什麽放著大家閨秀不要,把你這種不知廉恥的破爛貨當寶貝?”
多年過去,盡管唐曼柔早就對她眼前的這個男人一點愛也沒有了,這些謾罵和詆毀,卻還是讓她眸中一痛。
他們始於青梅竹馬,止於互相憎惡。她從不想回憶往事,因為她最美好的年紀裏,裝得全是這個自私又無恥的男人,裝得全是這些不堪入耳的話。
所幸,時間是一劑良藥,幫她一步步走了出來,她勤懇修煉,讓自己的臉皮加厚,讓自己的心變硬,卻還是不敵尤正初。
也罷,她今次回來的目的,又不在他。
陳年舊怨,早已腐爛生蛆,她隻想丟得遠遠的,還自己一身幹淨。
見唐曼柔不還口,尤正初打了勝仗般得意,仿佛隻要爭贏了,那就是唐曼柔先對不起他,而非他背叛了唐曼柔。
“怎麽?沒話說了?你不是牙尖嘴利得很嗎?”
輕蔑冷笑,唐曼柔目光憐憫的望著尤正初,好似在說:看出你這些年過得不如意了,否則也不至於跟我計較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你不就是想證明——你當初的選擇是對的?
唐曼柔幽深冷靜的眼光,如一道利劍穿透尤正初故作鎮定的偽裝。
不自覺的錯開視線,他惡狠狠的嘲弄道:“你找我做什麽?炫耀?示威?靠著勾引男人換來囂張的資本,就這麽值得你驕傲?”
搖搖頭,唐曼柔難掩心頭的反感。
分別數載,尤正初惡心又淺薄的麵目還是一如往日,未曾有一絲長進。
“你怕了是麽?收起你的自以為是,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麽幼稚、可笑。我之所以見你這一麵,隻是要問問你我女兒的去向。”
不等尤正初做出反應,唐曼柔起身,不苟言笑的麵容給人一種沒來由的壓迫力。
“我去鎮子上找過她,知道她還活著,所以你休想騙我!我女兒叫依雲對麽?她回去看望過她的養父母,後來那對夫妻搬離小鎮,我女兒就沒有去過小鎮了,她成年之後你就把她帶走了,你不可能不知道她的下落,她現在在哪兒?”
說著說著,唐曼柔的情緒略顯激動,質問的口氣甚至有點咄咄逼人。
她掌握的消息有限,敘述出來也很淩亂,可就憑她打聽到的那些隻言片語,已足夠讓她心痛。
一時之氣,她把仇恨加諸在無辜的嬰孩身上,聽到村民說依雲成年後就被尤正初帶走了,她有一瞬的窒息。
她想問,又不敢問,尤正初帶走依雲是出於血濃於水的憐惜嗎?
不,一個能罵孩子母親人盡可夫的父親,會疼愛那個孩子嗎?
和唐曼柔對視良久,尤正初忽然笑了,笑得讓人毛骨悚然,笑得讓人不寒而栗,“哈哈,哈哈哈哈!”
猛地斂住笑意,尤正初眯著眼睛奚落到:“女兒?唐曼柔,你別做夢了!你執意要生下她,又拋下她跑了,你覺得,她能怎麽看待你這個當母親的?”
咬咬唇,唐曼柔被尤正初的這番話刺激到眼圈泛紅,“不管她是怎麽看待我的,我都認!是我對不起她,我願意懺悔,願意彌補,願意贖罪!大人之間的恩怨,不該讓她承擔,我這次回來,就是想……”
不等唐曼柔說完,尤正初便毫不留情的打斷對方的幻想,“想什麽?她不會見你的!她早就當你死了!”
唐曼柔沉默不語,目光淒迷。
她沒有做到一個母親應盡的義務,並且冷血殘忍,依雲恨她,是她活該,她也無可辯駁。
但她希望依雲給她一個機會,她現在有能力了,不似以前孤苦無依。
依雲想要什麽,她都能滿足。隻要,依雲還肯向她索取,還肯讓她愛她。
看到唐曼柔傷心難過的樣子,尤正初頗有快感。
誰讓唐曼柔當初不聽他的話,乖乖把孩子打掉,非要生下這個拖油瓶來惡心他。
如今拖油瓶長大了,不僅不服他的管束,還忤逆他,算計他,跟唐曼柔一樣蛇蠍心腸,都見不得他好,是老天派來克他的災星。
這母女倆想修複裂痕,合夥兒給他添堵?簡直癡心妄想。
若他讓唐曼柔稱心如意了,他豈不是白白受了這麽多年的窩囊氣。
“唐曼柔,錯就是錯,這是你的報應!你憑什麽覺得你可以推翻一切重來一次?你是多長了眼睛還是多長了鼻子?想讓我幫你們母女團聚,你死了這條心吧!”
說罷,尤正初抬腿就走。
“尤正初!她也是你的女兒!你就不可憐她嗎?沒有哪個孩子不想念自己的母親,你有自己的家庭,果然不會善待她!”
腳下一頓,尤正初不屑的扯了扯嘴角,“對,你說的沒錯,我幹嘛要善待她?從來我就沒期待過她的出生,她的存在,每天都提醒著我自己當年有多愚蠢,居然會和你這麽不守婦道的女人私定終生。把她帶出小鎮,也隻是覺得能用她來討好商業夥伴罷了!”
尤正初字字誅心,唐曼柔腳一軟,扶著桌子才勉強站穩。
撐到尤正初走出茶室,她再也忍不住,身體慢慢下滑,癱在地上低泣出聲。
她不敢麵對的事,被尤正初當戰利品掀開,血淋淋的展示給她看。
她痛苦又失態,仿佛一夕間回到了尤正初說讓她打掉孩子的那個夜晚。
得知依雲取名依雲的時候,她就有不好的預感。
的確,彼時她故意留下和尤正初相關的訊息,隻是為了讓繈褓裏的那個孩子銘記——依雲集團坐擁高位的那個人,不配做父親,你要恨他,假如你能活下去,弄清自己淪為孤兒的緣由,你要去找他討債。
可是,她後悔了,在她起念回國時,她就開始不安。
尤正初那麽唾棄她,萬一知道她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了,會不會把孩子當成自己婚姻的隱患,意圖除之而後快。
聽到尤正初親口說出找回依雲的原因,她近乎崩潰。
是她,給她女兒荊棘叢生的道路挖下這麽深的陷阱,她和狠毒的尤正初又有什麽區別。
指甲深深陷入肉裏,唐曼柔哽咽著罵道:“尤正初,你好卑鄙!你想讓我女兒將我視作仇敵!我不會被打倒的,這筆賬,我慢慢跟你算!我女兒吃過的苦,我要你一一償還!”
打起精神,唐曼柔鼓勵自己振作起來,她若怯懦退縮,尤正初就得逞了。
哪怕尤正初不想讓她見依雲,她也不會放棄,再多阻礙,都攔不住她。
是她被兩小無猜這句話困了多年,以至於眼瞎心盲,抱著一個人渣不肯撒手,害苦了自己,也害苦了依雲。
她必須和依雲相認,就算依雲不肯原諒她,她也會用後半輩子盡其所能的對依雲好,償還自己的罪孽。
戴上墨鏡,唐曼柔回到車裏,心情沉重。
唐曼柔不給指示,司機便禮貌詢問:“夫人,事情辦完了嗎?接下來去哪兒?”
“辦完了,先生那邊有交代嗎?”
“有,先生說晚上要會見一個國內的大人物,姓路,叮囑您穿隆重些。”
“知道了,現在還早,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