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教教我
依雲的揣測並非真相的全部,卻也猜對了幾分,路鳴便沒有反駁,還適時的對依雲發出邀請,笑得好不魅惑,像個節操掉一地的男公關,“真聰明!要不你今晚別回去了,上我那兒住?”
被路鳴期待的目光看的雞皮疙瘩都出來了,依雲正想罵對方不要臉,卻被小虎搶了先,“依雲姐你別聽我路哥忽悠,他有潔癖,洗手間都不讓人用!”
路鳴竟然有潔癖,依雲半信半疑、忍俊不禁,“潔癖?對他來說潔癖應該算他為數不多的優點了吧,我怎麽這麽不相信呢!”
小虎成功的攪黃了路鳴的盤算,路鳴便沒法再把他當空氣,“小虎!你不出聲我都快把你忘了,既然這兒已經沒有外人了,你當叛徒的事,也該有個結果了,你說是吧?”
“依雲姐!”眼見路鳴麵帶殺氣的朝他看過來,小虎忙不迭捉著依雲的胳膊硬生生把人提起來擋在他前麵,畢竟他可不想跟黃崇一樣腦袋被開瓢兒。
路鳴的情緒轉換太快,依雲都有些跟不上他變臉的速度了,要不是小虎驚叫一聲,她都反應不過來,於是她又得像護雞崽兒一樣將小虎護在身後。
奇怪的是,路鳴這次沒跟著站起來,許是厭煩了老鷹捉小雞的遊戲,抑或是他覺得隻要依雲甘當小虎的擋箭牌,他就無從下手,便懶得白費力氣。
路鳴坐在那裏紋絲不動,罕見的理智和冷靜,這讓人摸不著頭腦的狀況,使得小虎和依雲對視一眼,臉上皆顯出困惑跟不安。
不論路鳴是處於何故願意平心靜氣些,這對小虎來說都是求之不得的,依雲便試探般詢問道:“路鳴,既然你也覺得累,那不如就好好跟小虎聊吧?這死刑犯還有上訴的機會呢。”
路鳴不吱聲,依雲姑且認為路鳴沒有意見,便接著開解道:“路鳴,小虎是真的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你捫心自問,以你們多年的交情,你看不透他的為人嗎?他給路伯父通風報信,真就那麽罪無可恕嗎?你到底哪裏別扭哪裏是禁區,你得告訴他他才能知道啊,別悶在心裏什麽都不說,白白斷送了你們多年的兄弟情義。”
依雲語重心長的好言相勸,使得路鳴深深皺眉,小虎則被依雲的話激勵一般,他放開依雲的胳膊,問心無愧的站到路鳴麵前。
“依雲姐,謝謝你今天肯出麵,肯幫我爭取解釋的機會。接下來讓我自己麵對吧,如果路哥心裏真過不去,大不了打我一頓出出氣,隻要他還願意認我這個哥們兒!”
小虎不再畏懼路鳴會對他拳腳相加,依雲不太放心的輕喚一聲,“小虎……”
麵朝依雲搖搖頭,小虎視死如歸的笑了笑,依雲見此,便沒再插手。
“哥,我膽子小,怕你揍我,還把依雲姐請出來當靠山,我知道你心裏正怨我、惱我,或許還瞧不起我,但我可以對天發誓——我私下跟你爸聯係,隻是被他不敢直截了當的去關心你給打動了。”
小虎直視著路鳴略顯煩躁的眉眼,麵上一派坦蕩和誠懇,句句發自肺腑。
“哥,你看上去玩世不恭,其實重情重義,你對我好,我哪能不知道?我不是白眼狼,我也從沒收過任何好處,不信的話,我這就可以打電話跟你爸當麵對質。”
薄唇緊抿,路鳴不看小虎,也不說話,讓人猜不透他是否能相信小虎的說辭,又是否能被小虎的坦率觸動。
“哥,你覺得我牆頭草兩邊倒也好,覺得我吃裏扒外也好,我真的真的隻是想幫自己在乎的兄弟改善和家裏的關係,我覺得這對你沒壞處,不是因為你叫路鳴,也不是因為你爸是路榮。當然,你不接受也可以的,誰讓我不知道你和路伯父之間有什麽不可化解的矛盾呢,你就當我是好心辦壞事?我不想跟你絕交……”
正過頭,路鳴適才望向眼圈漸漸發紅的小虎,非常嫌棄的斥道:“行了行了!肉麻死了!”
睜大眼,小虎喜不自禁,路鳴心軟時會如何掩飾,他再清楚不過,“哥!你原諒我了?”
冷哼一聲,路鳴凶巴巴的回道:“想屁吃!這次暫且饒了你,以觀後效。”
視線移至笑容溫婉的依雲臉上,路鳴意有所指的補充說:“你都能請得動尤依雲給你當說客,證明你還有點——能耐!”
本來路鳴要說“有點用處”,可又怕依雲聽出來,才臨時換成“能耐”。
笑嘻嘻的看看路鳴又看看依雲,小虎心領神會的拍了拍胸脯,“得嘞哥!你就看我今後的表現吧!”
不知想起了什麽,小虎神色嚴肅的掏出手機,“對了哥,有個事兒得當著你的麵兒處理一下,您瞧好吧!”
依雲和路鳴都不解的望著兀自撥號的小虎,不懂小虎要做什麽,直到小虎點開免提,禮貌的向手機另一端問好:“伯父,這麽晚了,打擾您休息了。”
“你小子才想起我來?又和阿鳴鬼混了一夜吧?”
路榮的聲音通過小虎的手機播放出來,清晰到可以讓人聽出他此刻的疲憊。
發覺路鳴抗拒又不適的握了握拳頭,依雲隔著路鳴的衣袖握住對方的手臂,企圖通過這種方式使路鳴放鬆些。
路鳴一怔,抬眼去看依雲,望見依雲恬靜的對他笑,他好像就沒那麽不舒服了,隻希望依雲遲些鬆手,多傳遞給他一些力量。
“不是的伯父,其實是我這邊出了點意外,路哥他知道我偷摸給您當間諜了。”
“怎麽搞的?他沒有為難你吧?”
“那倒沒有,但是伯父,以後我恐怕不能再幫您這個忙了。”
“唉……”
“伯父您別傷心,請您諒解我,我起初答應幫您,說到底是因為路哥是我看重的人,而不是因為我不敢開罪您。伯父,我不想因為您的緣故和路哥鬧掰,連朋友都沒得做。”
“臭小子,你都這麽說了,我還能說什麽呢?罷了罷了,你對阿鳴實在,我也跟你說句實在話,隻要他好,隻要他身邊都是你這樣的人,我何至於瞎操心呢。”
“謝謝伯父體諒!那您早點休息。”
“好,你們也別玩太晚,年輕不知身體金貴,等老了後悔都來不及。”
通話結束,小虎如釋重負的把手機放回兜裏,抬頭時,他一下就注意到路鳴出神的凝著地麵,臉上既有彷徨也有迷惘,還有一絲不易被察覺到的苦痛。
“哥,你怎麽了?”
“沒什麽。”嘴上說著沒什麽的路鳴,卻把手伸向桌麵上的各種烈酒。
捕獲到路鳴眼底的糾結和掙紮,依雲猶猶豫豫的開口,“路鳴,路伯父他……”
舉起整瓶白蘭地一通豪飲,路鳴抬手擦了擦嘴角的酒漬,眼神渙散,“怎麽不說完?你想說他用心良苦,我不該不領情?”
見依雲抿抿唇一陣沉默,路鳴苦笑著自言自語道:“嗬,那是他活該。”
眉頭輕輕蹙起,依雲無奈道:“路鳴,你這話,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嗤笑一聲,路鳴不怨依雲替路榮抱不平,“過分?跟他比我已經算心慈手軟了。尤依雲,我那個爸,跟你那個媽,是同一種‘父母’,明白了嗎?”
依雲當即傻眼,隻恨自己不知情就隨便發表見解。
見依雲內疚而自責,路鳴便故作輕鬆的調笑道:“很驚訝嗎?說明他偽裝的很好,看不出吧?”
留意到瓶子裏的酒已經見底,依雲咬咬唇,感同身受般心情壓抑,“路鳴,別喝了。”
眼見路鳴如此難受,莫不如一醉解千愁,一覺醒來,什麽都不記得,小虎便示意依雲安心,“沒事依雲姐,讓他喝吧,喝醉了有我呢。”
男人不輕易掉眼淚,那必須找別的宣泄渠道,依雲被小虎說服,隻靜靜地陪著路鳴。
兩瓶XO下肚,路鳴卻越喝越清醒,也怪他酒量太好,並不能輕易被酒精征服。
許是有依雲相伴,路鳴今天不再恐懼回憶過去,大約有些話,埋在心裏真的不如一吐為快吧,“尤依雲,你說這世上為父為母的,怎麽就沒有考試之類的來篩選資格呢?如果犯下的錯誤隻需誠心悔過就可以彌補的話,那葬送的人命,該怎麽償還?”
人命這個詞,分量太重,卻被路鳴輕飄飄講出來,依雲和小虎聽得俱是一驚。
“哥,你喝多了,別說了。”
“我沒喝多。”否認自己喝醉的路鳴,又啟開一瓶酒,咕咚咕咚灌了半瓶入喉,才道:“尤依雲,你知道嗎?我媽當初多傻啊,那麽誠心誠意的愛著他那個混蛋!結果——他讓我媽把我打掉,可我媽舍不得。”
喝掉剩下的酒,路鳴隨手扔了瓶子,語速變慢,“後來他結了兩次婚,又離了兩次婚,直到去醫院檢查,才發現自己或許要斷後。意外知道我的存在,他又拿我當寶貝了,非要從我媽手裏搶走。我媽本就是個可憐人,無親無故的,沒了我,就沒有活下去的欲望了,是他——親手把我媽推向地獄。”
無助又委屈的凝視著依雲,路鳴像個被膠水粘起來的人偶,從裏至外都是脆弱的,一碰就碎,“所以啊尤依雲,你教教我該怎麽忘掉這些,教教我怎麽不恨他……”